維布倫耷拉著腦袋,摸索著從身上拿出一個信封,掙紮著塞進鳶赤水的口袋裏:
“赤水,萬一我回不了家了,你就幫我帶給我的家人好嗎?”
鳶赤水問:“遺書?”
維布倫點頭,紅著眼睛:“這次來前線,我再笨也知道摩布爾是要敗了,我就怕著自己回不去了。”
“怕什麼。”鳶赤水翻白眼,“我寫的遺書都湊成日記了,還指望著你幫我帶回去發表了,版權錢燒了供我在地府裏花天酒地呢。”
維布倫被她噎了下,默住,片刻後又開始抽抽噎噎地哭:“赤水,我舍不得你。”
“去去去。”鳶赤水起一身雞皮疙瘩,“說得我要死了一樣。”
她的肩頭衣服慢慢浸濕了一片淚漬,維布倫嗓音漸弱:“我、我好想回家。”
“噓!”
鳶赤水背著維布倫躲進一旁樹木叢裏,遮住了身影,往前方看去。
前方是又一個破落的村莊,天還是朦朧的,人影在村莊裏像鬼影,看不真切。
雖然看不大清,鳶赤水還是看見千城帝國的幾個士兵。
她背後起了一層寒意,咬著牙偷偷往右邊一條小道上跑。
她都走了這麼遠了,依舊能碰見千城帝國的士兵,可見這次摩布爾撤退了多遠。
她借著灰朦天色跑進荒涼的小道裏。
小道兩邊是叢生的荒草與久無人打理的田地,荒草拔得老高,在簌簌的冷風中孤零零地搖曳。
“轟——”
炮彈聲又響起,鳶赤水抬頭,看見空中飛過的戰機,暗想著不妙。
局勢比她預想的還糟糕,摩布爾在前線已經潰敗不堪,四處都有千城帝國的士兵。
鳶赤水所在的這條小道暫時沒有看見敵人,但依舊時不時會有炮彈落下。
她要背著維布倫,自然速度會比平時慢些。
果然,不稍片刻,炮彈轟炸過去,便是一陣子彈瘋狂地掃射。
鳶赤水瞅著一塊大石,正準備掩躲在石頭後,小腿驀地一痛,腿一軟,加上維布倫的重量,她整個人便“咚”的一聲摔了下去。
地麵滿是沙石,她倒下去時,頭正磕著石塊。
力道之大,頓時將她震得眼前一片昏黑,大片大片的灼熱鮮血沿著她的頭淌落下來,格外瘮人。
她躺在地上,維布倫跌在她旁邊,沒有磕到頭,卻像早昏迷了過去。
倒黴透頂!
鳶赤水默默地罵自己,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她連去碰下腿上是不是中了彈的力氣都沒有。
她微闔起眼,想緩衝下疼痛和暈眩感,可再掙紮著睜眼時,眼前的景象更加模糊了。
紅灼的血沿著脖子浸入衣領,染紅了大片,連帶著意識在漸漸抽離,仿佛要隨風碎散去。
她的十指慢慢抓緊地麵沙石,掀起千斤重似的眼皮,透過草叢,隱隱看見遠處人影。
兩個千城帝國的士兵,正提著噴射火焰往這邊走。
好不容易在前線九死一生活到今天,就這樣功虧一簣,鳶赤水覺得還真是不甘。
她準備闔眼睛索性裝死了。
闔眼之際,她的眼角又瞥見右邊草叢不遠處兩抹身影。
黑白世界裏,她還是一眼認出了托傑希和蘭曼斯。
蘭曼斯踱來踱去,好像在找尋著什麼。
天不亡她!
鳶赤水指尖摳著地,垂死掙紮地朝他們的方向爬去。
每爬一步,都是無法想象的吃力。
右腿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重得像拖著百斤石頭。
拖一千斤也要爬啊!她還想再活五百年啊!
鳶赤水咬著牙,口中沙啞得發不出聲,爬了好幾步,指尖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頭腦有陀螺在轉,陀螺上頭僅牽著一根薄弱的意力線。
毀滅吧!
她爬不動了。
鳶赤水死魚一樣匍匐在地,認命地闔眼。
突然,她聽見了淩亂的腳步聲朝她走來。
有人將她背起,小心翼翼克製著急躁,讓她趴在他寬厚的肩背上。
“赤水。”
赤水。
那人的聲音還是溫柔得不可思議,像往常一樣,在急切得讓人驚恐的炮火聲中讓她瞬間平靜。
“赤水,醒醒。”
他背著她離開,睫毛顫動著,瞳孔收縮,一次次喊她的名字。
巨大的恐懼將他包圍起來,蘭曼斯隻覺得心頭沉悶得厲害,密密麻麻地針紮著般。
他害怕她這樣的安靜,他怕自己會控製不住崩潰。
“赤水,你醒醒!”
風輕拂過,她微弱的聲音飄來:“叫魂呢你,我死了也得給你吵醒。”
她趴在他身上,一隻手軟綿綿地垂在他身側:“蘭曼斯。”
蘭曼斯應了一聲。
她的頭靠著他溫暖的肩頭,氣息弱,一句話說得極慢:“老實說吧……我喜歡你。”
她一句話,震得蘭曼斯差點將她丟了出去。
鳶赤水硌到了傷口,疼得吸氣的力都沒了:“怎麼,你還想痛擊你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