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1 / 3)

當記憶向著深邃飄逝,它會散發出某種氣味和餘韻,我的嗅覺告訴我:騰衝是有靈魂的,騰衝有浩然之氣。

在與騰衝相關的各種史料中,人們都會和一棵被稱為“雷打樹”的千年雲杉不期而遇,古雲杉高約50米,五個人才可合而抱之,樹幹筆直聳天,無分杈,直到樹冠處才有枝葉伸展虯曲蒼勁。曾被雷擊,樹杆中心處有一焦黑的空穴,但並未洞穿,飽經滄桑的樹皮仍將古雲杉連為一體,依然根深葉茂。騰衝人視之為“神樹”,每年農曆正月,鄉親們便會絡繹於道前來祭拜。誰知道這樹種因何而來?這樹根因何而生?也不知雷擊之後因何而不倒?天生的不就是神授的嗎?這一棵古雲杉的根和枝葉,把神與人完美地結合於一體了。

這棵“神樹”下的人的故事是這樣的:

1942年5月7日,日本侵略軍占領龍陵,騰衝縣長邱天培棄城逃跑。5月10日,日軍290多人不發一槍一彈占領了騰衝。就在這一天,一個86歲的老人端坐在這棵雷擊樹下,絕食絕水,如同天地之間的一尊雕像,雙目圓睜直至生命終結。老人叫寸大進,其子是抗日名將寸性奇,國民革命軍12師師長,曾在山西中條山與日軍對峙4年,1941年5月為國捐軀。騰衝淪陷,名將之父絕食明誌,赴九泉而去。

1944年8月23日,也是在這棵千年雲杉下,時年63歲的縣長張問德,麵向炮火連天的騰衝城對聚集在神樹下的鄉親們發表演講道:

我們的民族,我們的國家,正如這一棵頂天立地的不朽的雷擊木。盡管雷打火燒,樹心被燒成一片焦糊,但仍然鐵骨錚錚,枝繁葉茂,傲然立於人間,並以自己磅礴的大氣顯示抗爭精神和偉大的存在張問德演講之時,中國遠征軍第二十集團軍為收複騰衝城的戰鬥已打了20多天,城內狼煙滾滾一片焦土。被圍困在城裏的日軍“黑風部隊”2600餘人,與中國軍隊和部分美國盟軍反複爭奪、拉鋸達44天。明代建造的石頭城牆被炸開了60多個口子,戰火摧毀了公署、廟宇、學校50多所,民房、鋪麵600多間,整個騰衝城沒有一處建築是完整的。

一座500多年的古城,就這樣在戰火中毀滅了。

1944年9月14日,中國軍隊收複了抗戰以來淪陷的第一座城市一一騰衝。日軍被全部殲滅,中國軍隊陣亡9168名,盟軍官兵陣亡19名。

騰衝“國殤墓園”小團坡,坡頂有“遠征軍二十集團軍光複騰衝陣亡將士紀念塔”。烈士墓以塔為中心,按作戰序列從上至下呈放射狀排列,共分四大塊八小塊3346方,象征著將士來自中國四麵八方。這團坡,便是魂兮歸來之地。

我尋找著烈士碑上依稀可辨的名字。

一塊石碑上刻著:上尉王振芳。

一塊石碑上刻著:上等兵陳義。

一塊石碑上刻著:上等槍手張富春。

一塊石碑上刻著:上等列兵譚道盆……

“殤”的解釋是:未成年而死。

“國殤墓園”,那是多少為國犧牲的年輕人的靈魂所在地啊。騰衝,你是杜鵑之鄉、翡翠之鄉,也是大山水中英靈仙集之鄉。別團坡,三回首,秋風落葉,蕭瑟生情,還是江淹說得好:“誰能摹暫離之狀,寫永訣之情者乎?”所有的滄桑,所有的風景,都是歲月回想。

尾聲之六:回想那風一滄海桑田與農人的讚美辭“天哪!天啊!”遙遠的太古年代的在雪域創世時磨礪時間的風,那種創生的氣息,被搖動的黑暗,然後是等待,美好是可以期待的……現在,要回想那風。

像刀片一樣刮削過我的臉麵、我的靈魂的青藏高原的風,它們身居何處?是在那些人所不知的嶙峋山峰的裂縫間嗎?還是伏藏在冰川荒雪之下?從遠古到今天,這風如何生息?如何遠遁?有沒有古老如化石的風?有沒有新生若嬰兒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