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房中，那女人依偎在秦檜的懷裏，柔聲說："會之，你知道嗎？這孩子可是你的親骨肉啊。"
秦檜："我知道。"
那女人："會之，這麼多年了，她還沒給你生一個嗎？她是不會生呢吧，難道你就不能讓熺兒認祖歸宗嗎？"
秦檜："可是，媚珠，讓熺兒姓了秦，你在王家怎麼辦？"
媚珠："會之，你好糊塗，媚珠拚了貞節名聲，為你秦家傳宗接代。那女人算什麼，她憑什麼跟著你享盡榮華富貴。他王家祖上不積德，姐姐生不出兒子，弟弟也生不出兒子……"
這時，一個幾乎把眼睛都睜得呲裂的女人瘋狂地衝了進來。
"秦檜！"王氏舉起一隻花瓶就朝他倆砸去："你們這對狗男女，老娘和你們拚了。"
"你！"秦檜慌忙棄下那個媚珠躲到一邊去。
花瓶"嘭"的一聲摔在地下。
王氏順手一把抓住那個女人的頭發就往外拖。
媚珠象殺豬一樣大聲叫著："哎喲，是我啊，姐姐，我是媚珠，饒命啊，姐姐……"
"你這娼婦，誰是你姐姐，誰是你姐姐！"王氏一麵罵，一麵從頭上拔下一隻釵，口中咬著那綹披散下來的頭發，用釵狠狠地在媚珠身上亂紮。
媚珠在地上滾著，慘叫著。
看到這目不忍睹的場麵，跟著王氏進來的那個丫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腦海裏又浮現出不久前那悲慘的一幕：王氏一手拿著繡花針，一手捉著她的手，大聲問："快說，是不是你勾引老爺！"
"不是，不是！我沒有！"她恐懼地喊。
"叫你勾引老爺，叫你勾引老爺！"王氏舉起針狠狠地紮了下去。
"啊，哎喲……"奇痛鑽心的她頭上冒著豆大的汗珠。
那丫頭喘著氣，當她從這不堪回首的往事中醒過來的時候，那個媚珠已昏倒在地了。王氏拍打著大腿哭著："秦檜，你這沒良心的，我不活了，我活不了了……"
十 秦檜府內
那個叫媚珠的已經不知弄到哪裏去了，王氏被她的兩個丫頭扶回自己的房間後仍舊在哭："秦檜你這個沒良心的，我不活了，不活了……"
兩個丫鬟悄悄地退了出去。
秦檜轉身把門關上了。
秦檜："我的夫人，你別哭了好不好？"
王氏："你還不給我把那個野女人弄走嗎？"
秦檜："那可是你的弟媳呀。"
王氏："我才沒有這種不要臉的弟媳。"
秦檜："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如果不希望我納妾的話，就讓我把他們母子留下來。"
王氏："那孩子真是你的兒子？"
秦檜："這種事，你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停止了哭泣的王氏眼珠骨碌碌地轉著："你把那孩子過寄在我的名下，但絕不能讓那女人留在這裏。"
秦檜無奈地："一切都依了你吧。"
十一
臨安嶽飛寓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沉默寡言的嶽飛擰起了眉頭，現在顯得更加深沉了。
"爹，"站在一旁的嶽雲擔心地望了父親一眼，怯怯地說："聖上奪了劉世光的兵權，我看張大人也是誌在必得。有人在背後議論我們嶽家軍，已儼然成為天下第一勁旅。如果父親再要求把劉世光的舊部編入我們嶽家軍，孩兒擔心有人會說閑話。"
嶽飛瞪了兒子一眼："說什麼閑話？"
嶽雲："孩兒還擔心，自古為將者，權柄太重，最忌招致人君猜忌。"
嶽飛："你以為為父這樣做，是在謀取私利嗎？"
張憲："大人，這件事，張丞相好像也……"
嶽飛正要說話，猛一抬頭，隻見嶽安神色緊張地走了進來。
嶽飛："什麼事這麼慌張？"
嶽安："老爺，家裏來人說太夫人病得很重。"
就在這時候，那個送信的人也走了進來："是啊，老爺。"
聽說母親得了重病，嶽飛的心事更沉重了，他低下頭，止不住落下淚來。
"爹。"嶽雲紅著眼睛喊。
"為人人子，不能菽水承歡於老母膝下，而獨無倚閭之望，叫我於心何安？"嶽飛心酸地說。
張憲："大人別難過，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而今江山社稷將傾，天下蒼生皆寄大人於厚望，三軍將士唯大人馬首是瞻，太夫人深明大義，我想也一定會體諒大人。"
嶽雲："爹，孩兒知道，此時此刻，朝中之事，爹一時萬難脫身，祖母之病，想必是思念兒孫心切，不如讓孩兒先回去替爹盡盡孝道。祖母見了孩兒，心寬些也未可知。"
"好吧，"嶽飛想了想，無可奈何地說："現在也隻能這樣了，見了祖母，就說我這兒一切都好，萬一真有什麼不測，早早使人來報。"
嶽雲："孩兒知道。"
嶽飛："想必祖母望眼欲穿，你這就去吧。"
嶽雲："是。"
十二
一輪夕陽，象一個巨大的桔紅色的水晶球，緩緩地滑向地平線。絢爛的紫紅色的晚霞，溫情脈脈地繞在那輪光芒四射的球體旁邊，連同那廣闊的原野，交織成一副無比美麗的圖案。
習習的晚風，讓人感覺神清氣爽，一陣悠揚的笛聲略略帶著幾分鄉愁在晚風中輕輕飄散。在衣帶飄飄的獵獵風聲中，嶽雲和那個送信的人策馬而來。
當心高氣傲的嶽大公子匆匆從那個撫笛少年身邊經過的時候，一瞥之下，躍入他瞳孔的那張俏臉，便使他不勝驚愕。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送信人，也下意識地看了吹笛少年一眼，輕聲說："這假小子好俏！"
"小姐，你瞧，那小哥背上背的是什麼？"一個分明是女兒身的假書童望著嶽雲背上的兩把銅錘，好奇地大聲問。
"天生！"那少年把橫在嘴邊的笛子拿開，含慍地喊。
"是。"犯了事的假書童怯怯地垂下她那修長的睫毛，悄聲說。
"哈哈哈哈……"嶽雲忍不住哈哈大笑。
"嶽公子。"那撫笛少年突然大聲喊。
嶽雲一怔，勒住了馬。
"你就是嶽公子吧？"那少年望著嶽雲篤篤地問。
嶽雲疑惑地："兄台認識在下？"
那位公子卻突然紅了臉："小弟原本也不認識公子，但普天之下，小小年紀便使得動這樣一對大錘的，除了聖上欽題'勇冠三軍'的贏官人，這還有誰？"
嶽雲若有所悟地笑了笑。
撫笛少年："雖是萍水相逢，公子也不問問在下是誰嗎？"
嶽雲："不必了。"
假書童："哼，贏官人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小姐……我們公子的武藝也高著呢。"
撫笛少年："別丟人現眼了，一會兒小姐，一會兒公子，你別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假書童笑嘻嘻地："我是天生。"
嶽雲："兄台既然好武藝，而今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兄台何不去從軍？"
撫笛少年："小弟行藏，兄已窺破，還何必取笑。"
嶽雲："嶽雲眼拙，望兄見諒。不過嶽雲也是實話，可惜嶽雲，今日有事……"
"哼，"撫笛少年懊惱地打斷嶽雲的話："聞名不如見麵，說什麼嶽鵬舉父子平易近人，從無官態，原來都市謬傳。"
嶽雲用不友善的目光望了對方一眼："兄台到底是誰？"
撫笛少年："公子要知道奴家是誰，且請問姚氏太夫人，在河南可有一位姓鞏的遠親。"
嶽雲："莫非足下就是鞏兄？"
送信人在旁邊輕聲提醒："公子，人家是小姐。"
嶽雲："鞏兄……鞏小姐此行？"
鞏小姐："一言難盡，家父早已過世，家母也在不久前病故，我大哥鞏全忠聞令尊之名，前去投效。我訪遍嶽家軍諸營，都說不在，昨日剛打聽到，他當年被撥入了張俊營中，但也未知確信，而今盤資將盡，頎卿正不知如何是好。"
嶽雲想了想："兄台既是家祖故人，而今相逢，便一同去我府上如何？"
丫鬟："天無絕人之路，那真是太好了。"
鞏小姐："公子既肯慷慨收留，頎卿自是感激不盡。"
嶽雲仰頭望天，忘情地說："莫非這就是緣分。"
十三
皇宮養心殿外
嶽飛、張浚、秦檜、張俊四位大臣，都齊齊地站在那裏，等候皇上的接見，旁邊還另外站著兩個職位顯然低些的將領。
四個人誰也沒說話，隻是偶爾互相望望，在勉強一笑之後，都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
這時候，一個內侍官出來喊："皇上有旨，宣武昌開國候鄂州宣撫使嶽飛入宮覲見！"
十四
養心殿裏
當嶽飛出現在大殿門口的時候，趙構就站了起來，他仿佛盼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滿麵笑容地大踏步迎了上去。
嶽飛也快步過來跪下了："臣嶽飛叩請陛下聖安，願陛下萬壽無疆！"
"快起來吧，快起來。"趙構彎下腰去，扶起了嶽飛，他拍著嶽飛的肩膀，說："不錯，卿真乃朕之岑彭馬武也，楊幺未除，朕始終覺得芒刺在背，今日此寇得除，實在是去了朕的心頭之患。"
十五
望著嶽飛的身影進了養心殿，秦檜轉過身來問張浚："丞相大人，聽說皇上要把劉世光的部隊交給嶽飛帶領，有這回事嗎？"
張浚望了秦檜一眼，沒作聲。
秦檜："嶽飛手握的兵權不小了，姑且不論他有沒有野心，但他是皇上的寵臣，古話說尾大不掉，到時候他還會把您這位大都督放在眼裏嗎？"
張浚沒有回答秦檜，卻朝站在旁邊的二位將軍喊："你們二人是皇上宣召來見的嗎？"
那兩個人連忙走過來："末將王德、酈瓊叩見二位丞相和張大人。"
秦檜："丞相問你，你們是皇上宣召的嗎？"
二將："是！"
張俊："不用說，皇上一定是派他們去接管劉世光的部隊的。"
王德："末將未得明詔，不敢亂猜。"
而就在這時候，那個小太監又出來喊："聖上有旨，王德、酈瓊入宮覲見。"
二人忙應著："是！"
當二人往殿內去的時候，秦檜問張浚："怎麼樣，檜言不虛吧？"
但張浚還是什麼也沒說。
十六
王德和酈瓊雙雙跪在大殿上："臣王德、酈瓊見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構："平身吧。"
二將："謝主隆恩。"
趙構："這位就是嶽元帥，你們二人見過嶽元帥吧。"
二人："末將王德、酈瓊參見嶽帥。"
嶽飛："二位將軍免禮。"
二人："謝元帥。"
趙構："你二人知道朕召你們來，所為何事嗎？"
二人："微臣不知。"
趙構："朕決定讓你們二人去帶領劉世光的部隊。"
二人一齊跪下："臣謝陛下提拔。"
趙構："從今以後，你們就受嶽元帥節製，聽其號令，如朕親行。"
二人："臣遵旨。"
趙構："你們起來吧。"
二人："是。"
趙構："你們去都督府記名之後，馬上走馬上任吧。"
二人："微臣謝主隆恩。"
十七
從養心殿下來的王德、酈瓊一麵走，一麵說著話。
酈瓊："這次皇上讓我們出掌淮西，沒想到我們依舊要受嶽飛節製。"
王德："就算聖上要讓人接替劉世光的職務，也輪不到你呀。現在聖上將淮西軍一分為二，讓你我平起平坐，你還有什麼委屈嗎？"
酈瓊："哼，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看有的人也太自高自大了，無德無能，卻總要做人上司。"
十八
養心殿上
趙構接過嶽飛的奏疏，打開來輕聲念道："金人之所以立劉豫於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攻中國，粘罕因得休兵觀釁。臣欲陛下假臣日月，便責提兵趨京、洛，據河陽，陝府、潼關以號令五路判將，判將即還，遣王師前進，彼必棄汴而走河北。京畿、陝右可以盡複。然後兵分浚、渭、經略兩河，如此則劉豫成擒，金人可滅，社稷長久之計，實在可舉。"
"好！"趙構讀完後，拿著嶽飛的奏疏站起來，激動地說："卿能如此，朕複何憂，今後卿一切行動計劃，朕決不再遙製，這國家的中興大計，朕就交給卿了。"
嶽飛感激涕零地跪了下去："陛下如此信賴微臣，微臣就是肝腦塗地，也難報陛下知遇之恩。臣一定竭盡全力，光複我大宋河山，以報聖恩。"
十九
聽了王德、酈瓊的話後，秦檜對張浚說："怎麼樣，張丞相，秦檜之言，不是虛構吧。"
張俊："這一定是嶽飛花言巧語，蒙騙聖上，他手中掌握的兵權，本來就已太重，要是劉世光的舊部也要受他節製的話，他豈不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
酈瓊："是啊，卑職剛才也和王將軍說過這事，劉世光的淮西軍本來就是朝廷四大主力之一，怎麼能合並到嶽飛部下去。"
張浚："你二人且緩去淮西赴任，候我見過聖上再說。"
二人興奮地："是！"
這時，內侍官出來宣召張浚。
二十
望著張浚已進入養心殿，張俊向秦檜湊了過來。
張俊："秦丞相，我軍四大主力，韓、嶽皆是大鎮，本來劉、張兩鎮要合為一鎮，兵力才算平衡，大人何不代俊向皇上和張相說說。"
秦檜搖搖頭："二張乃是故人，鐵山何必求我。"
張俊："你不知道，我跟他近日有些摩擦。"
秦檜："怪不得我們大都督那日在皇上麵前提起楚州失陷的事。"
張俊："他提楚州的事幹什麼？"
秦檜："我們大都督要整肅軍紀，說是要把朝廷那些怯戰的將領統統換掉，這不，劉世光就是個例子。"
張俊氣急敗壞地說："那丟失關中的事呢，丟失關中又是誰來負責？"
秦檜湊了過來，放低了聲音："將軍休要惱怒，隻要將軍聽秦檜的，秦檜保證過不久淮西的軍隊會在將軍的麾下。"
張俊："此話怎講？"
秦檜把聲音放得更低："剛才這兩個匹夫將軍也看到了。張浚麵見聖上，必將二人直接置於他的都督府。而這二人資曆相等，必然誰也不服誰。我看那酈瓊並非善類，早晚間要出事，到那時本相在皇上麵前保舉你，事情便易如反掌。而且將軍與秦檜參他大都督一本，何愁他不引咎辭職。"
張俊忍不住笑起來："妙，確實是妙。"
秦檜心中暗暗得意地說："老子放一把火，能燒你九重山，你們這些無知匹夫，就相互咬去吧。"
二十一
皇宮養心殿內
聽了張浚的話，剛才還對嶽飛托以重任的趙構馬上動搖了，但他麵有難色："你的話是有道理，但朕剛才已將王德、酈瓊二人歸嶽飛節製了，君無戲言，朕怎能朝令夕改。"
張浚："陛下，武將兵權太重，乃國之大忌。臣削奪了劉世光的兵權，正是因為劉世光有擁兵自重之嫌，公然不服朝廷調度，現在豈可將一個武將的兵權收歸另一個武將。人君固無戲言，萬一將來弄出什麼事來鑄成大錯，倒不如此時當機立斷。陛下若覺得有些難辦，就讓臣來處理這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