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
忠義感何鑄 一
大理寺公廳
李若樸和何彥猷把一本折子遞給了周三畏:“大人,這是嶽候的招狀。”
周三畏接過來,輕輕地念道:“武勝定國軍節度使、神武右軍都統製、湖北京西路宣撫使兼營田大使節製河北諸路都招討使、開府儀同三司、太尉、武昌開國候嶽飛招狀:飛生居河南,世籍湯陰,自幼失父,孀母孤兒,度日維艱。飛母姚氏,徳比陶孟,嚐以報國二字勉飛,故幼攻習詩書,及長投身軍旅。時值權奸板蕩藝祖之鴻基,複遇靖康喪敗皇都之大恥,三千宗親,一旦遭殃,六宮粉黛,霎時被擄。君臣北狩,百姓流離,萬民切齒,群宰相依,幸而聖主龍飛淮甸,虎踞金陵,帝室未絕,乾坤再造。今吾皇不思二帝埋沒於沙漠,乃縱幸臣弄權於廟堂。丞相一力主和,將軍必爭用武。飛折矢為誓,與眾會期。東連海島,南及滇池,北抵大漠,盡複華夏舊日之規模,正欲直搗黃龍,迎回二聖,不意十二道金牌特召,飛奉詔班師。兀術負約,攻陷兩淮,而飛欲乘虛再取開封,亦圍魏救趙之良計也。今奸人誣陷,言飛抗旨,然聖上禦劄到日,飛既馳舒州,繼而解張俊、楊忻中之圍於濠州。日期可算,抗旨之說何來?而王俊出首,告飛子嶽雲,作書張憲,令其謀據襄陽,以圖複飛兵權,其實據何在?既無實據,空穴來風豈可定人之罪。飛所供是實,望勘問官詳查之。”
二
皇宮養心殿
就在大理寺三位大人商討嶽飛的案件時,秦檜又一次來到了養心殿。
秦檜:“臣啟陛下,臣原以為隻是那些無知小民,將他嶽飛奉若神明。不意朝中大臣,也多是他的黨羽。”
趙構:“丞相是何意思?”
秦檜:“臣知道,嶽飛素來為陛下寵信,此次若按律法治罪,不知陛下可舍得否?”
趙構:“舍得怎樣?不舍得怎樣?”
秦檜:“舍得自然是讓他名正典刑,舍不得陛下便請下旨讓臣從輕發落。”
趙構望著秦檜問:“你欲殺嶽飛否?”
秦檜:“臣唯皇命是從。”
趙構:“你說他謀反,有實據否?”
秦檜:“這……”
趙構:“若無實據,你叫朕如何殺他?濫殺功臣,朕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
秦檜:“陛下,要查嶽飛謀反實據,大理寺這班人恐怕不行。”
趙構:“丞相的意思是?”
秦檜:“依臣愚見,都察院和禦史台都得派員協同督辦。”
趙構思索良久:“這事就由丞相看著辦吧。”
秦檜:“臣領旨謝恩。”
三
大理寺公廳
周三畏等三人仍在討論嶽飛的招狀。
周三畏:“我看這份招狀先別呈上去了。”
李若樸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此招狀言語激烈,隻怕會更加惹惱皇上和奸相。”
周三畏雙眉緊鎖:“哎,不知皇上的意思如何,但那班奸臣看來是要往死裏整嶽太尉了。”
何彥猷:“大人的意思是……”
周三畏:“明知他無罪,可無罪開釋已是不能夠了。二位大人寫個公文,先把案子結了。”
李若樸:“那要如何結案是好?”
何彥猷:“我看最多判人家兩年牢獄。”
周三畏:“二位大人動作要快,必須搶在那些奸人前麵。”
李、何:“請大人放心,我們這就去辦。”
四
鄂州嶽家軍軍營
中軍帳前,大纛旗杆上的“嶽”字帥旗,緩緩地降了下來。
軍營裏,幾乎所有將士都仰著頭望著那心中那神聖的大旗,他們的神色是那樣的沉重。
張顯來到田師中麵前:“田大人,這麵軍旗,望能賜予末將收藏。”
田師中瞪了張顯一眼:“你想幹什麼?”
張顯:“末將作為掌旗官,這麵旗一直伴隨在我的身邊,因此多少有些感情,望大人賜給末將做個留念。”
田師中的眉頭擰了起來,周圍立即投來了無數憤怒的目光,田師中當下心中一怔,無奈地說:“拿去吧。”
張顯:“末將謝過大人。”收完,他向大纛旗走了過去。
望著張顯的背影,田師中的一個跟班在田師中的耳邊輕聲說:“大人,此人便是和嶽飛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嶽飛的兄弟?”田師中皺著眉頭說:“哼,等著瞧吧。”
大纛旗杆上,“田”字帥旗已經升了起來。
中軍帳中,田師中用手中的馬鞭指著張顯厲聲問:“說,他們都到哪裏去了?”
張顯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末將不知道。”
田師中惱怒地大喊:“哼,別人都說嶽飛帶的是驕兵悍將,果然不錯。”
帳下的將士都對田師中怒目而視,他身邊的跟班忙朝田師中使了使眼色。
田師中:“你擠眉弄眼幹什麼?難道誰還敢反了不成!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整治整治他們,來人啊。”
眾跟班:“到!”
田師中:“給我將這廝拖出去斬了!”
眾跟班:“是!”
“慢!”忍無可忍的牛皋站了出來。
田師中:“你想幹什麼!”
牛皋護在張顯前麵:“大人一到,就喊打喊殺,張顯所犯何罪?”
田師中手中馬鞭一指:“大膽,有你這麼跟上官說話的嗎?”
牛皋順手就將馬鞭奪了過來,狠狠地摔在地上:“老子不反,但老子不幹了!”
“對,咱們都不幹了!”眾將也紛紛喊。
望著一齊朝帳外衝出去的眾將,那個跟班忙走過去將眾人攔住:“牛將軍,列位將軍,別,別這樣,你們聽我說,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田大人……田大人年輕……法不治眾……各位大人跟田大人過不去,難道還跟朝廷過不去,跟自己過不去?大家出生入死,撈個前程不易啊……”
五
田師中官邸
想著剛才的事,田師中一臉的尷尬和憤怒。
他的妻子張氏走了過來,大刺刺地問:“大人,你怎麼啦?”
田師中:“沒想到嶽飛帶的這班驕兵悍將,竟這樣難對付!”
張氏:“犯了眾怒了吧,我早就說過,你那套殺一儆百的做法,在這裏肯定不行。”
田師中:“夫人有什麼好辦法嗎?”
張氏:“他帳下這班人,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大人要想除去他們,得慢慢來,你自己先站穩腳跟再說。”
田師中:“嗯,夫人說得有道理。”
張氏得意地說:“當然啦,你夫人我是誰啊,張俊張大人的女兒。別的不會,這整人治人還能沒有一套兒?”
田師中:“是嗎?”
張氏:“是,怎麼不是,爹對你不放心,剛才又叫人送了信來。”
田師中連忙問:“嶽丈大人都說什麼了?”
張氏忙湊了過去:“爹讓你盡快把牛皋除掉,否則會出亂子。”
田師中:“這個牛皋是該除去,剛才就是他弄得我沒法下台,但我一時卻想不出對付他的辦法啊。”
張氏:“連這麼個匹夫都對付不了,虧我爹還誇你是文武全才。”
田師中:“有了!”
張氏:“說來聽聽。”
田師中忙湊了過去,細細地說著。
張氏笑了起來,捶著他的男人:“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田師中得意地笑著:“哼,我不聰明,你那刁鑽古怪的老子會把他的寶貝女兒許給我。”
六 牛府
在田師中滿心惱怒離去的同時,牛皋也憋著一肚子火回到了自己府上。
“將軍怎麼啦?”他的夫人孫夢嫻擔心地問。
牛皋沒作聲。
孫夢嫻:“元帥有消息了嗎?”
牛皋:“沒有。”
孫夢嫻:“見到王貴了嗎?”
牛皋不屑一顧地說:“你提他幹什麼!”
孫夢嫻:“畢竟你們也是兄弟一場。”
牛皋頓時又激動了起來:“我跟他兄弟?呸!我怎麼會跟那種人是兄弟。”
孫夢嫻:“你說張憲的事,會連累嶽大哥嗎?”
牛皋:“哪裏是什麼張憲連累大哥,壓根兒就是他王貴和王俊勾結在一起坑害大哥。”
孫夢嫻大吃一驚:“怎麼會呢,大哥那樣眷顧他,提攜他。”
牛皋:“那種人,風流成性,貪慕虛榮,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
孫夢嫻:“如果真是那樣,鳳嬌姐也不會饒他。”
牛皋:“要是大哥被朝廷冤屈的話,我第一個饒不了他!”
孫夢嫻:“你不饒他?他是都統製,你又拿他怎麼樣?”
牛皋怒氣衝衝地說:“老子殺了他,殺了田師中,殺上朝廷,也要救出大哥。”
孫夢嫻:“老爺,我的老爺,你小聲點好不好?”
七 王貴府
“咣啷啷……”一陣清脆的瓷器被摔碎的聲音。
王貴的手一掃,許多瓷器花瓶伴隨著清脆的響聲,立即變作無數的碎片。
“你怎麼啦?”聞聲從裏屋出來的翠翠生氣地問:“你瘋了嗎?”
“臭娘們,”王貴伸手一揚,就是一個耳光:“你敢用這種語氣和老子說話!”
翠翠撒潑地鬧起來:“你打我,你敢打我!”
王貴:“老子打你怎麼啦,田師中來了,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老子今天不但要打你,老子今天還要殺了你,我看那小子敢把老子怎麼樣!”
“當”的一聲,他抽劍便朝翠翠刺來。
望著那寒氣逼人的劍,翠翠雙腿一軟,渾身顫抖著,嚇得整個身子蜷成了一團。
“老爺!”兩個丫鬟攔在翠翠麵前跪了下來。
王貴氣急敗壞地喊:“田師中什麼東西,居然也騎到老子頭上來了!”
八 牛府後院
一枚絲線係著的銅錢,掛在楊柳的垂枝上,輕輕地搖擺著。
牛皋左手執弓,右手拿箭,遠遠地立著。
孫夢嫻望了望吊著的銅錢,笑著問:“這麼遠,能射著嗎?”
牛皋沒回答妻子,卻朝乳媽手中那個三四歲的孩子喊:“來,通兒,過來。”
孫夢嫻:“孩子才多大,你叫他幹什麼?”
牛皋:“將門出虎子,讓他從小就瞧著點兒。”
孫夢嫻:“我兒子啊,將來讓他學文。當武將的,出生入死,功勞再大,還得受那些文人的管束呢。”
牛皋:“你知道個屁,沒有我們武將,那些文人,隻有乖乖做別人俘虜的份。通兒你瞧好了,爹右手拿的是什麼?”
通兒用稚嫩的聲音肯定地回答:“爹,是箭。”
牛皋:“有出息,沒錯,再看,這個呢?”
通兒:“是弓。”
牛皋:“乖兒子,你看好了,把箭搭到弓上,腳要這樣站,兩臂和腰腿同時運力,張開弓,放!”
他右手一鬆,“當”的一聲,那支箭穿透錢孔,掙斷絲線,一直向前飛去……
“爹射中囉,爹射中囉!”通兒興奮地喊。
孫夢嫻:“將軍的箭法仍在。”
牛皋:“當然啦,老牛的陝西老家,還陷在金人之手呢。老牛還等大哥回來,一起收複失地呢。”
這時,一個親兵走進來:“將軍,田大人來了。”
牛皋:“田大人?哪個田大人?”
親兵:“就是……就是新來的田師中大人。”
牛皋:“他來這裏幹什麼?不見!”
孫夢嫻:“將軍,俗話說,不怕官,隻怕管,人家一個上官來看你,你怎麼能這樣!”
牛皋:“上官,什麼上官?老子做統製的時候,他還不過是張俊案頭一個抄抄撰撰的小書吏,這陣子仗著他老丈人,騎到老子頭上作威作福來了!”
孫夢嫻:“將軍,如果你不幹了,妾身也就不說了,可元帥走了,小本官也走了,張憲被抓了,王貴是沒有人相信他了,整個嶽家軍,大家都在看著你呢,所以你也不能像吉倩他們那樣一走了之。既然不能走,你還得與他周旋下去呀。”
“他娘的,”牛皋又恨恨地往弓上搭上一支箭,說:“俺老牛這做的是哪門子的官,一心為國,還要屈意與這班刁鑽小人打交道,也真是窩囊!”
他拉弦的手一鬆,那支箭便“嗖”的一聲射了出去。
九
一勾新月,掛在天邊。
錢塘江、西湖,整個臨安城,在夜幕中,昏沉沉的,死一般寂靜。
一陣沒有歸宿的晚風,在夜空掠過,卷起呼呼之聲,使這座皇城,又平添了幾分陰森。
一座雅致幽靜的庭院內,還透著昏暗的燈光。
燈光下,周三畏雙眉緊鎖。
突然,他站了起來,急切地對夫人說:“你趕快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帶著兒子,盡快離開京城。”
周夫人吃了一驚:“相公,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