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畏:“夫人休慌,這一兩天,可能還不會有什麼事,再過幾天,就難說了。”
周夫人:“既然這樣,相公為何不和妾身一起走?”
周三畏:“夫人一直呆在家裏,對外麵的事可能還不知道吧。近日朝中出了一樁大冤案,有人告發嶽飛謀反,皇上下旨,已經把他押在大理寺大獄了。我身為大理寺卿,自然主審此案,可明明知道是個冤案,還不能秉公處理,因為那樣,奸人必然不依。但我身為國家重臣,執掌刑典,豈能聽命於那些奸詐小人,屈害忠良。為保全嶽飛性命,不得已,我命李若樸,何彥猷二位大人,判了嶽飛兩年刑獄。即便如此,秦檜得了消息,竟大發雷霆,派了禦史中丞何鑄,諫義大夫萬俟卨二人,前來督促會審,那何鑄是秦檜的得意門生,萬俟卨乃狗苟蠅營之徒,所以三畏考慮再三,還是請夫人先行回避。”
周夫人:“那相公呢,相公又作何打算?”
周三畏:“如今開封淪陷,汴梁老家是回不去了,夫人請到紹興暫避,事若不利,我自會設法來會。”
十
臨安城(翌日清晨)
太陽已經出來了,晨風中的薄霧還沒有散盡。
一輛馬車被守城門的士兵攔住了,簡單地盤問幾句之後,很快便放行了。
轎內,周夫人掠了掠雲鬢,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
十一
天漸漸大亮了,臨安城漸漸地熱鬧起來了,三街九巷,人來人往。
一家茶肆內,坐滿了茶客,熱鬧非凡。
在一張座頭上,有一人四周望了望,然後輕聲地神神秘秘地問他的鄰座:“哎,你們聽說了嗎,朝中近日出了一樁大冤案。”
茶客乙:“嗯,你是說,嶽老爺下了大獄了?”
聽了這話,另一張桌上的一個人趕了過來:“怎麼,這件事是真的嗎?”
旁邊又一個人跑了過來:“什麼事?什麼事?”
茶客甲:“沒聽說嗎,嶽老爺下了大獄了。”
茶客丙:“什麼,嶽老爺下了大獄了,他們憑什麼拘捕嶽老爺?”
看得出來,一時間整個茶肆都在議論這件事了,他們的臉上流露的都是憤慨。
茶客丁:“嶽老爺這麼好的人,都被人害了,朝中肯定有奸。”
茶客戊:“那還用說,那個人不是奸臣是什麼,他肯定是金國人派來的奸細。”
其中,一個人悄悄地問他的朋友:“你知道說得是誰嗎?”
他的朋友:“這你都不知道嗎?”
他用筷子在桌子上寫著。
周圍的人都輕聲念:“秦檜。”
一個人立即附和起來:“就是他,是這個大奸賊!”
在眾多的茶客中,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默默地坐在那兒。他雖然沒有參加議論,但他的內心似乎更激動,臉上流露出來的表情更憤慨,他不是別人,他就是施全。
十二
當茶館裏的人們對嶽飛的冤屈憤憤不平地議論著的時候,大街上和往常幾乎沒有什麼兩樣。閑逛的閑逛,做買賣的做買賣。
在眾多的遊人中,有兩個人的出現,讓我們吃驚,他們一個是趙構,另一個是秦檜,他們都身著便服。人群中,隱藏著許多暗中保護他們的大內高手。
在一家算命攤前,趙構站住了。他望了望掛攤的招牌,招牌上寫著:成都謝潤夫,測算字內天機。
這時,一個人匆匆走了過來。
謝潤夫:“先生測字?”
測字人:“是是是,先生請看這字,給我測測。”說著,他把一張紙遞了過去。
趙構一瞥,隻見那紙上寫著一個“也”字。
謝潤夫:“員外,此字一定是夫人所寫。”
測字人:“對對對,先生何以知之?”
謝潤夫:“焉哉乎也,都是說話的助語詞,固知寫此字者乃賢內助也。”
測字人疑惑地問:“萬一這字是男人寫的呢?”
謝潤夫:“先生這就不通了,這測字之神妙,就妙在觸機。日前家父為當朝趙鼎、秦檜二相測字,二相寫的都是一‘退’字,而家父則測得趙相必走,而秦相不然。何也,艮者,君象也,趙相走之遠離君象,而秦相走之甚近,後果然如是。”
趙構回頭望了望秦檜。
謝潤夫:“這個字我不僅測知是貴賢內助所寫,而且知道她今年三十一歲。”
測字人:“哦,先生這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謝潤夫:“你看,你夫人寫的這個‘也’字,不就是卅一二字嗎。”
測字人點點頭:“先生果然神算。”
趙構心語:“看來此人還有幾下子。”
謝潤夫:“也是遇水是池,逢馬而馳,傍人為他,近土為地。現在池行無水,岸人無馬,尊夫人行動恐不太方便。”
測字人驚呼:“哎呀,正是,正是,先生真是太神了。”
那測字人測完字,付了錢,匆匆地離去了。
趙構走了過來,拿起了筆,寫下了一個“春”字:“先生看看這個字。”
謝潤夫接過趙構的字一看,微微露出幾分驚異:“春為一歲之首,先生必非常人。”
趙構:“別說江湖話,你往下說。”
謝潤夫:“先生你瞧,先生寫的這個‘春’字,秦頭太重,壓日無光。”
趙構和秦檜都微微變色。
謝潤夫:“所以在下要提醒一句,不知先生的朋友中有姓秦的沒有,如果有,恐要慎交。”
趙構雙眉緊鎖,秦檜則誠惶誠恐地站在一旁。
忽然街頭傳來了一棒響鑼,一隊公差,一麵棒鑼,一麵大聲喊著:“城內軍民等人,你們都聽好了,臨安府新任知府範老爺有令啊,凡軍民人等,不得議論朝政,不得毀謗朝廷,不得攻汗當朝首輔,不得聚眾鬧事,不得交頭接耳,違令者必究,知情不報者必究,出首舉報者有重賞啊……”
聽到這些話,秦檜臉上掠過一絲欣慰,但他馬上就顯得若無其事了,趙構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十三
茶館內,茶客們仍在憤憤不平地議論著。
茶客甲:“哼,這一回啊,秦檜害到嶽老爺頭上來了,嶽老爺那些部下肯定不會放過他!”
茶客乙:“可現在,嶽老爺兵權沒了,他兒子和張憲也被捕了,下麵的人心還能齊心嗎?”
茶客丙:“他們被捕了,不是還有王貴牛皋嗎,他們也都是嶽老爺的愛將啊。”
其中一個茶客搖搖頭說:“唉,誰知道呢。”
那行叫喊的公差,很快就來到了茶肆內,剛才還鬧哄哄的茶肆登時沉靜了下來。
差頭:“你們都聽好了,臨安府新任知府範老爺有令,凡軍民人等,不得議論朝政,不得毀謗朝廷,不得攻汗當朝首輔,不得聚眾鬧事,不得交頭接耳,違令者必究,知情不報者必究,出首舉報者有重賞啊……”
店主:“是是是,小人知道。”
差頭:“你給我盯著點,如果發現有人在你店裏私議朝政,毀謗朝廷,誣蔑當朝宰相,你便到臨安府去出首,如果你不出首,讓別人告發出來,你也脫不了幹係!”
店主:“是是是,小人知道,小人知道。”
十四
大理寺大獄
兩行粗大的木柵欄柱,將一座大牢隔成數間小號。牢房內光線昏暗,那號內的號哭聲,呼冤聲,不絕於耳,更讓人覺得陰森可怕,毛骨悚然。當獄官隗順帶著一個獄卒提著一個食簋經過號房的走廊時,立即有無數向像鬼爪的手從柵欄內拚命地伸出來,同時也爆發了一陣含混不清的喊聲。
那兩個人在一間號房前停住了,然後打開了門上的鎖。
號房內正是嶽飛父子和張憲。
在一張小方桌前,隗順接過獄卒手中的食簋,把裏麵的東西一一端了出來。
嶽飛一看,有雞,有魚,有肉,還有酒。
嶽飛的臉色顯得嚴肅起來:“獄官大人,你這是幹什麼,嶽飛不是說過了。”
隗順:“嶽老爺,你這叫小官怎麼說。因為看獄的兄弟,都敬嶽老爺的為人。所以前次他們才湊了些錢,叫小官為老爺壓壓驚,也表表他們的心意,我隗順就被老爺說了。可這次,全都是臨安城內的老百姓,知老爺被冤,湊了些銀子,托王能李直二位員外遞了進來,而且把獄中上上下下全都打點好了,就連我們弟兄,也托老爺的福,得了些好處。他們說,隻要有臨安的百姓在,決不能讓老爺在獄中吃苦。”
登時,嶽飛的眼眶內盈滿了淚水:“我嶽飛何德何能,蒙臨安百姓這樣厚愛。”
隗順:“那些百姓說,他們不是從北方逃過來的,就是在北方有親人,他們都盼著老爺早日出獄,帶領大軍,去收複大宋的失地呢。”
十五
這張桌子上,擺的是更豐盛的酒筵。
望著這酒筵,牛皋簡直懵住了。
“來來來,”田師中滿麵春風地迎了出來:“牛將軍,總算把你請來了,坐坐坐。”
牛皋:“大人這是幹什麼?”
田師中:“牛將軍,下官沒別的意思,下官初來乍到,加之才疏學淺,牛將軍是昔日嶽家軍的名宿。小弟今後有事,還要仰仗將軍,所以今日特備小筵,與將軍痛飲幾杯,下官可是誠心誠意,將軍不會連這點麵子也不給吧。”
牛皋:“這……大人不是說有軍務上的事情商量嗎?”
田師中拍拍牛皋的肩膀:“這事不急,我們邊吃邊談,邊吃邊談。”
牛皋擰著眉頭站著,就是不入座。
田師中舉起了杯:“聽說將軍也是個痛快人,這兩杯我先幹為敬。”
說完,自己先連喝了兩杯。
牛皋:“無功不受祿,我還是……”
牛皋還未說完,便被田師中強拉著入了坐:“來啊,再為我和牛將軍滿上。”
仆人:“是!”
十六
廂房外的長廊上,正欲進入湯鳳嬌房內的玉兒站住了。
房中,麵容憔悴的鳳嬌,伸手從牆上取下寶劍,傷心地哭著朝王貴喊:“好你個匹夫,你還把我蒙在鼓裏,你為了個女人,竟坑害大哥,我與你勢不兩立!”
說著,“當啷”一聲,拔出了寶劍。
“夫人!”站在旁邊的丫鬟失聲尖叫。
撲向王貴的鳳嬌,劍沒刺著王貴,自己腿一軟,已癱了下去。
“夫人!”兩個丫鬟叫著,忙扶住她。
王貴隻是低著頭,一聲不響地站在那兒。
鳳嬌傷心地哭著:“你這個挨千刀的,我早就說過,叫你別欠風流債,你就是不聽,連伺候過皇上的女人,你都敢金屋藏嬌。你既有這個色膽,就算滿門抄斬,也不該陷害大哥啊!”
聽了這話,門外的玉兒如遭電擊般幾乎站立不穩。
十七
田師中官邸
已有幾分醉意的牛皋站了起來。
牛皋:“田大人,牛皋今日已經醉了,大人好酒,我們還是改日再飲吧。”
田師中也站了起來:“牛將軍,我聽說當日皇上犒軍,一壇子禦酒你也沒醉,今日怎麼這等斯文起來。”
趁這當兒,田師中的那個跟班在田師中的身後,迅速將一包東西倒進了酒壺。
牛皋:“今日到此為止,改日再來。”
田師中:“好好好,將軍要走,下官也不強留,但將軍也要圓個杯罷,來來來,這是最後一杯。”
牛皋:“大人……說話算數,最後一杯?”
田師中:“最後一杯。”
牛皋:“我來斟。”
田師中:“好好好,我依將軍,我依將軍。”
牛皋拿過酒壺,先為自己斟滿,又為田師中斟上。
牛皋:“來,田大人。”
田師中:“好,將軍請。”
牛皋:“請。”他端起杯子,一仰而盡。
田師中瞟了牛皋一眼,暗暗將酒濺入袖內。
牛皋亮出了杯:“大人!”
田師中也把杯亮了出來:“將軍請看。”
牛皋:“末將這就告辭了!”說完,他便搖搖晃晃朝門外走去。
田師中和他那個跟班的臉上,都掠過一絲陰險的笑。
十八 牛皋府
“哇……哇……”
躺在榻上的牛皋痛苦不堪地翻滾著,他把手指塞進喉內,揪腸扯肚地幹吐著。
“將軍,將軍,”孫夢嫻驚慌地問:“你怎麼啦,你怎麼會這樣,將軍。”
牛皋:“夫人休慌,老牛中了田師中那小人的算計了。”
孫夢嫻大喊:“那怎麼辦,來人啊,快去叫郎中。”
牛皋:“沒用了,夫人,沒用了……”
孫夢嫻傷心地哭著:“將軍……將軍……一定會沒事的……”
牛皋臉色鐵青:“夫人別哭了,田師中……害了老牛,肯定……也不會放過你們母子,夫人帶上通兒……趕快逃命吧……”
孫夢嫻淚流滿麵地搖著頭:“不,是妾身害了將軍,妾身不該勸將軍去赴他的約,妾身就是死也要和將軍死在一處。”
牛皋:“夫人,你聽我說,老牛今生得遇夫人,是老牛的福氣,老牛知足了……若夫人看在夫妻情分上,為老牛好生撫養通兒,老牛死……也就瞑目了,夫人快離開這兒吧,離開這兒去襄陽……找大嫂,大哥那邊,也不知……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