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嫻驚恐地大叫起來：“將軍，將軍！”
牛皋頭一歪，已是死了。
孫夢嫻伏在丈夫身上失聲痛哭：“將軍……將軍……”
十九
“砰”的一聲，門被一腳踢開了。
“人呢？”王貴怒不可遏地喊。
“啊……啊……”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裏屋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王貴一怔。
裏屋，一個丫鬟被反翦著雙手，綁在床腳邊，嘴裏還塞著一塊手絹。
王貴：“誰把你綁在這兒？”
丫鬟：“啊……啊啊……”
王貴一把扯掉丫鬟嘴裏的手絹。
王貴：“那個臭娘們呢？”
丫鬟：“老爺，三夫人卷著東西跑了。”
“賤貨！”王貴猛地舉起一隻大瓷淨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老爺，老爺，”一個丫鬟驚呼著跑來：“夫人正在收拾東西，說要帶著公子和小姐離開這兒。”
“滾！”王貴歇斯底裏地吼起來：“一個跑了，倆個又要跑，你們都滾，統統給我滾！”
這時，又一個丫鬟站在那兒哭著說：“老爺，你快去看看吧，玉兒夫人已經服了毒了……”
“天啊！”王貴哭著大聲喊起來：“王貴就真的那麼十惡不赦嗎，我不過一念之差，為何報應就來得這樣快……”
二十
明月下，幾柱清香，在微風下，時明時暗，幾縷嫋嫋香煙，在昏暗的夜色中，輕輕地飄散。
銀屏上好香，也默默地在母親身邊跪下來。
“蒼天在上，”李夫人雙手合十，仰天祈禱著：“救苦救難的菩薩，過往神靈請聽，信女嶽門李氏，誠心為夫君鵬舉祈禱，望菩薩垂憐，神靈保佑，讓信女夫君，逢凶化吉，遇難呈祥。若得我夫君平安歸來，我與女兒將來願意逢觀化燭，遇廟燒香。”
母女倆虔誠地望天禮拜著。
“娘，”這時，嶽雷站在一旁說：“張保叔叔來了，他還帶著他的夫人和兒子來了。”
李夫人：“哦，你快去招呼人家，娘馬上就到。”
嶽雷：“孩兒知道了。”
看著張保，李夫人就像見到了親人，顯得百感交集：“張保兄弟，你來了！”
張保：“夫人，張保叩見夫人。”
李夫人：“別這樣，兄弟快別這樣。”
張保：“娘子，還不過來見過夫人。”
張保的夫人：“洪氏和濤兒見過夫人。”
李夫人拉住了洪氏的手：“弟妹。”
張保：“元帥有消息了嗎？”
李夫人：“沒有，這些日子，我夜夜都做惡夢，前日實在放心不下，打發嶽安去探聽消息，一連幾天也沒回信，老爺父子是凶是吉還不知道，就連嶽安也沒了音信，有心想讓雷兒再去，可他文弱書生一個……”
張保：“夫人別急，此去京城，也好幾百裏路程呢，沒十天半月，哪能回來。何況嶽安年紀大了。張保也不放心元帥，正是為這事來呢。”
李夫人：“叔叔能來，真是再好不過了，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叔叔怎好擅自行動？”
張保：“夫人，張保是個粗人，哪裏會官場那套吹吹捧捧之事，那勞什子縣尉，小人不願再做了，所以我把她也帶了過來，沒事陪夫人聊聊。”
李夫人感激地說：“兄弟和弟妹這樣，這可這麼好？”
洪氏：“夫人，元帥和夫人對我們的恩惠，小人夫婦，就是這輩子也報答不完啊。”
李夫人：“銀屏，你張保叔叔想必一路趕來，還未晚膳，你去備些酒菜。”
銀屏：“是。”
張保：“如此最好，明日一早，我就去京城，打聽元帥下落。”
二十一
丞相府前
麵帶得色的王俊，帶著兩個護兵，從丞相府走出來。
遠遠的街邊，稀稀落落站著一些百姓，他們誰都沒說話，但他們流露出的神色，無一不是鄙夷。
王俊那剛才還沾沾自喜的神色在一刹那間蕩然不見了，他皺了皺眉頭。
“你是狗王俊！”
“你是狗王俊！”
幾個嬉笑追逐的孩子，大聲嚷著跑了過來。
王俊那本來就含仇蒂恨的臉變得更加可怕。
那群孩子嘴裏喊著“打死你狗王俊！”“打死你狗王俊！”，很快就跑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望著那遠去的孩子，王俊眼內那凶光漸漸黯淡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迷惘。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眼內那帶著殺機的仇恨之火重又燃燒了起來。
二十二
“走，你敢毀謗朝廷，攻擊當朝宰相！”
“走，老實點！”
……
一群人吆喝著，推搡著把一個中年漢子從茶館裏推了出來。
“冤枉啊，冤枉啊……”那漢子大聲喊著。
身著便服的何鑄和他的兩個隨從在街邊站住了。
“冤枉？冤枉你什麼了？”那個為首的便衣人說：“老子親自聽你說，嶽飛是個大忠臣，他下獄是受奸人陷害，你還說什麼，費仲尤惲，王莽董卓，都曾顯赫一時，死後卻留下千載罵名，這難道不是你說的？”
“冤枉啊，冤枉，”那個人傷心地哭著：“我一個小老百姓，知道什麼忠忠奸奸，丞相與我無冤無仇，嶽元帥與我非親非故，我幹嘛要厚此薄彼，大人，你一定是聽走了神了……”
“哼，”另一個暗緝冷笑著說：“小老百姓，我們這幾天抓的小老百姓還少嗎，朝廷早有旨，叫爾等不得私議朝政，你們這些刁民就是不聽，前些日子差點把臨安城掀過去了，沒想到還是屢禁不止，看來不殺他一批，你們也不知道無法厲害。”
“和他羅嗦什麼，走！”於是，眾人又擁了上來。
“冤枉啊，冤枉！”那個人大聲哭喊著。
望著這一切，何鑄陷入了沉思。
二十三
秦檜丞相府
秦檜和萬俟卨正在密議著什麼，何鑄走了進來：“何鑄見過恩相。”
秦檜：“坐吧。”
何鑄：“恩相呼喚學生，不知有何吩咐？”
秦檜：“嶽飛的案子，不能由大理寺單獨審了。”
何鑄：“這事恩相已經吩咐過學生了。”
秦檜：“我和萬俟大人已經商議過了，明日升堂，幹脆由你來主審。”
何鑄：“大理寺司職國家刑典，若把他們三個主考官都一腳踢開，是否有欠妥當？”
萬俟卨：“何大人多慮了，不是有丞相給你做主嗎。”
何鑄：“大堂之上，審問招供，案情了然，誰敢作弊？”
秦檜皺著眉頭，沒作聲。
萬俟卨：“太師放心，何大人是你的得意門生，一向疾惡如仇，對嶽飛的專橫跋扈，早就看不慣了，即便不作主審，有何大人去親自坐鎮，量他周三畏也不敢作弊。”
這時，暗緝的那句話又在何鑄耳邊響起：“冤枉？冤枉你什麼了？老子親自聽你說，嶽飛是個大忠臣，他下獄是受奸人陷害，你還說什麼，費仲尤惲，王莽董卓，都曾顯赫一時，死後卻留下千載罵名……”
秦檜瞥了一眼正在走神的何鑄：“何大人！”
何鑄恍過神來：“啊，學生在。”
秦檜：“明日的審訊，你不願去嗎？”
何鑄：“不，學生去，學生不會讓恩相失望。”
萬俟卨：“那就好，那就好。”
二十四
大理寺公堂
何鑄端坐在大理寺公堂的大堂主審位置上，旁邊是陪審的周三畏。
望著堂下一步一步走上來的嶽飛，何鑄皺了皺眉頭。
“嶽飛在大人的獄中，看來保養得還不錯嘛！”何鑄諷刺地對周三畏說。
周三畏：“獄中的情況怎樣，下官也不清楚，想是下麵的人敬他是個忠臣，所以沒給苦吃。”
何鑄：“嶽飛這樣神通廣大，怪不得有人說他要反！”
周三畏：“那大人就好好審吧。”
堂下，嶽飛依禮跪了下去：“犯人嶽飛參見二位大人。”
何鑄一拍驚堂木：“嶽飛，你身沐皇恩，貴為公候，不思報國，反欲謀叛，是何道理？”
嶽飛：“飛本一介平民，本來無心仕途，不期生在多事之秋，國家危難之際，親眼目睹故鄉父老，受金人蹂躪，嶽飛才投身軍旅。從那時起，飛便以身許國，大小數百餘戰，飛一直都是勇往直前，從未後退半步。並且經常告誡自己，勿忘國恥。所以三軍上下，同仇敵愾。嶽飛並非神人，而飛大軍到處，敵人無不望風披靡，此是為何？若嶽飛置國家民族利息於不顧，藏有私心，飛豈能以不足百人的隊伍，而發展成幾十萬人的大軍，又豈能由吾主的鎮江海上之危，而造成直取黃龍之勢？嶽飛要反，又豈能大軍在握時不反，而作今日之困**鬥！飛有供如此，請大人詳察。”
何鑄的臉色變得有些歉意：“看來真的公道自在人心。”
嶽飛：“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何鑄：“本官曾聽人說，令堂曾在君候身上刻下‘精忠報國’四字，莫非真有此事？”
嶽飛：“吾母在吾背刻此四字，無非是想時時提醒嶽飛，事事當以朝廷國家為重，飛雖須臾未忘，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嶽飛從未以此炫人。”
周三畏連忙說：“君候這就不必固執了，何大人想要看看君候背上的字，想必也是好意。”
何鑄：“看來君候對何鑄有些成見，這也不怪，也許是何鑄從前對君候誤解太多。”
嶽飛：“大人要看，請許嶽飛脫出上衣，當堂便可驗證。”
何鑄：“來人啊！且為嶽候卸下枷鎖。”
幾個衙役立即過來為嶽飛解去了枷鎖。
嶽飛脫去了上衣，那寬厚結實的胸膛上和堅實的手臂上橫七豎八布滿了一道道傷疤。
何鑄疑惑地問：“君候，你胸前手臂上，那白白紅紅的痂印，又是何紋身？”
嶽飛指著胸前的傷疤：“大人問的是這？”
何鑄點點頭。
嶽飛：“說來慚愧，這百十餘處，盡是槍傷箭疤。”
何鑄大吃一驚。
望著嶽飛那滿身槍傷箭疤，在場所有的人無不驚歎。
何鑄朝嶽飛揮揮手：“請君候把衣服穿起來吧。”
周三畏：“大人還未見君候背上那四個字呢。”
何鑄：“不必了，人非鐵石，皆是血肉之軀，這處處傷痕，那一處不是致命之痛，若不是一腔忠勇熱血，誰受得了。”
周三畏有些感激地望著何鑄：“大人！”
何鑄：“說來慚愧的應該是何鑄，自負才高八鬥，卻是小肚雞腸，處處以門戶之見，聽信一麵之詞，現在想起來實在令人汗顏。”
周三畏感慨地說：“難得大人明白。”
何鑄：“請君候暫且回監，容下官說與丞相。”
衙役們又把那枷鎖重新上好。
嶽飛並未見因何鑄的話而顯得格外感動，他的表情仍是那麼深沉和從容。
二十五
秦檜丞相府
聽了何鑄的話，秦檜和萬俟卨都驚呆了，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們的同黨何鑄的嘴裏說出來的。
“你說，你說，你再往下說！”好一陣沉默之後，秦檜氣急敗壞地喊。
何鑄：“不僅如此，學生查閱了案卷，覺得此案疑點甚多，王貴王俊二人，告嶽飛謀反，僅是二人一麵之詞，並無半點實據。學生以為，昨日李若樸、何彥猷判嶽飛兩年刑獄，實屬枉判，學生認為應該馬上將嶽飛無罪開釋。”
秦檜：“住嘴，你給我住嘴！你真是太放肆了，你可知道，給嶽飛定謀反之罪，是誰的意思！”
何鑄：“學生不知道是誰的意思。”
秦檜：“是當今皇上的意思！”
何鑄據理而爭：“而今強敵當前，豈能無辜殺戮大將，這豈不令天下寒心，誤國誤民嗎？”
秦檜：“大膽，謀反乃是死罪，你到底判還是不判？”
何鑄仍不相讓：“當今皇上並非暴君，不會給自己背上無辜殺害忠良的罪名，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學生焉能屈判！”
秦檜指著何鑄，氣得渾身發抖：“你你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萬俟卨：“太師息怒……”
秦檜：“昨日我看你的情形就不對，沒想到你敢這樣頂撞老夫，明日大理寺你不要去了！”
萬俟卨：“那，太師……”
秦檜：“明日你去。”
萬俟卨：“是。”
秦檜咬牙切齒地說：“就是翻天覆地，你也要為我找出嶽飛謀反的證據來。”
萬俟卨：“是。”
第四十三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