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紙錢的火光在降臨的夜幕中搖曳著,王貴艱難地站起來,口中喃喃地念著:“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的……”
“不是真的,不是的!”他痛哭著呐喊起來。
“不是真的,不是的!”群山回響,餘音久久不散。
十七
一陣劇烈的喘息聲,伴隨著皮鞭的呼嘯聲。
望著又一次昏迷過去的嶽飛,幾個行刑的赤膊大漢紛紛扔掉手中的刑具,喘息著揩著額上如雨的汗珠,蹙眉咂舌地搖著頭。
羅汝楫慌忙走了進來,迫不及待地問:“他招了嗎?”
“大人,”一個差役說:“別說招了,我們差不多所有的刑具都用過了,除了聽見他咬牙的聲音,我們連哼一聲也沒聽見。”
羅汝楫皺著眉頭望了望嶽飛,忍不住伸手朝嶽飛的鼻息探了探。
“大人放心,他死不了。”另一個衙役說。
羅汝楫的心語:“奇怪,這分明也是血肉之軀,卻頑強得跟銅筋鐵骨差不多?”
羅汝楫:“給我取涼水來。”
一個衙役:“遵命!”
一盆涼水當頭潑了下去,冰冷的水沿著嶽飛的麵頰上緩緩流下,嶽飛又艱難地睜開了雙眼。
羅汝楫:“嶽元帥,讓你受苦了。”
嶽飛眉頭一揚,眼裏寫滿了蔑視。
羅汝楫陰陽怪氣地說:“嶽元帥,你有冤可以喊啊,何必死不作聲!”
嶽飛:“別假惺惺了,你們這班無恥之徒,全是一丘之貉,嶽飛既然落入你們的圈套,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是要我嶽飛向你們這幫賣國求榮的狗賊乞憐和求饒,卻萬萬不可能!”
羅汝楫:“下官還是實話告訴你吧,你犯的這罪,你心裏明白,招了口供是死,不招你也活不成。我看你呀,還不如招了口供,免得受這皮肉之苦!”
嶽飛:“呸,你們這些敗類!”
羅汝楫:“哼,嶽飛,你不是個常勝將軍嗎,你不是料事如神嗎,你怎麼會栽在我們手裏,哈哈哈哈……”
他故作神氣地大笑著走了出去。
十八
獄門外,韓世忠站住了,神態肅穆地回頭問跟在身後的萬俟卨:“萬俟大人,難道你不放心老夫嗎?”
萬俟卨:“王爺,你可千萬別誤會,丞相吩咐下來,王爺大駕前來視監,讓我千萬不可怠慢。”
韓世忠:“哼,什麼王爺,老夫這個稱號,不過皇上恩典,念我年事已高,加個虛銜罷了。這些客氣話萬俟大人就不必說了。老夫聽說他們備受酷刑,既然橫豎他們也是一死,老夫此來,不過是想勸他們招了算了。嶽飛那脾氣我招惹不起,這嶽雲是個晚輩,他性子雖強,老夫勸他,他能聽也未可知。”
萬俟卨連忙點頭:“如此最好,如此最好,那就有勞王爺了。”
“吱啞”一聲,寬大的獄門開了,一束光線立即奪門而入。
韓世忠走了進去,萬俟卨仍緊緊跟在身後。也許是獄中的氣味實在難聞,萬俟卨和他的爪牙都用手捂著鼻子。
在一間監號前,那行人站住了。
微弱的光線下,不久前那個生龍活虎的無敵小將披著重枷,倚牆而坐,正沉在半昏迷之中。
一陣鐵鏈響起,監號的門打開了。
望著嶽雲身上的累累傷痕,韓世忠的眼圈紅了。
韓世忠:“請萬俟大人先出去吧。”
萬俟卨:“是,是。”領著爪牙們退到了監號外。
韓世忠蹲了下去,他輕輕地喊著:“嶽雲,嶽雲。”
嶽雲吃力地睜開了雙眼。
韓世忠:“還認得我嗎?”
嶽雲:“韓大人,韓伯伯。”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雙大眼睛內泛起的淚水是那樣的晶瑩剔透。
“瞧,”一個爪牙湊近萬俟卨:“大人,你看,那小子居然哭了。”
萬俟卨:“原來這小子也還有眼淚啊。”
韓世忠:“這些日子,委屈你們了。”
“哼,”嶽雲的表情充滿了憤怒:“這些卑鄙小人!”
韓世忠:“他們說你曾經作書張憲,叫他謀據襄陽,真有其事嗎?”
嶽雲:“我父子的坦蕩,難道伯伯也不相信嗎?”
韓世忠:“若無其事,你父子不招,為何剛才張憲卻招了?”
嶽雲一臉的疑惑:“是真的嗎?”
韓世忠:“張憲算是看透了,俗話說,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大丈夫敢作敢為,既然幹了,何必死撐?”
嶽雲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韓世忠:“你笑什麼?”
嶽雲:“果然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沒想到嶽雲最敬重的人,也變成秦檜之流的走狗,張大哥豈是那種變青作白的小人,這話也拿來誆我,豈不可笑!”
萬俟卨趕忙衝了進來:“住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辱罵王爺!”
韓世忠站了起來:“罵得好,虎門將子,嶽飛的兒子果然不是孬種!”
萬俟卨大吃一驚:“王爺,你……”
韓世忠雙目如炬,逼視著萬俟卨:“赤膽忠心的嶽飛父子,竟遭爾等如此摧殘,天理不容!”
萬俟卨:“我說韓大人……韓世忠,若有本事,你找丞相理論去!”
韓世忠大喝一聲:“你以為老夫不敢嗎,閃開!”
韓世忠怒氣衝衝地分開眾人,朝監外走去。
“伯父,韓大人!”獄中,嶽雲終於明白過來,撲在重新關閉了的獄門上大喊。
十九 丞相府
韓世忠怒容滿麵,衝進了丞相府。
守衛在相府前的爪牙立即如臨大敵,揮舞著戈戟,其中一個爪牙連忙搶在韓世忠前麵朝裏奔去。
“丞相!”那個爪牙一麵跑,一麵氣喘籲籲地喊:“韓世忠來了,韓世忠闖進來了!”
正在鳥籠前給金絲雀喂食的秦檜皺了皺眉頭:“一群飯桶。”
這時,韓世忠旁若無人地大步走了進來,那班爪牙仍執戈緊緊跟在後麵。
秦檜放下鳥食:“王爺來了,別來無恙啊!”
韓世忠:“丞相就是這麼待客的?聽說這幫鷹犬,都是丞相花重金聘用的,如此膿包,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秦檜:“王爺此言差矣,這些人,對付那些心懷不詭之徒,我相信他們每個人都是綽綽有餘,但王爺是何等尊貴,他們豈敢貿然下手。若換了他人,隻怕早成了刀下肉醬了。”
說罷秦檜哈哈大笑,眾爪牙也跟著一齊狂笑起來。
韓世忠臉色驟變,他眉毛一豎,一伸手就將秦檜一隻胳膊攥住。
“啊!”秦檜疼得失聲大叫。
韓世忠逼視著秦檜:“丞相!”
秦檜疼得臉都變了形:“你們這些混帳東西,還不給我退下!”
住爪牙:“是!”
韓世忠憤憤地鬆開了手。
秦檜握著被捏疼的手臂,苦笑著說:“王爺請!給王爺看茶。”
韓世忠:“不勞丞相費心了,韓某今日來,隻問丞相一件事。”
秦檜:“秦檜請王爺明示。”
韓世忠:“你們說,嶽飛讓他兒子作書張憲,叫其謀據襄陽,迫使朝廷歸還嶽飛兵權,可有其事?”
秦檜支支吾吾地:“嗯,這件事……這件事有是有的。”
韓世忠怒目而視,厲聲問:“其實據何在?”
秦檜:“實據?實據……”
韓世忠:“請丞相把實據拿出來,讓世忠一觀。”
秦檜:“這……,雖無實據,但……但莫須有。”
“嗯!”韓世忠拍著桌子喊:“莫須有?!”
秦檜心虛,一時聲音也低了許多:“是啊,雖無實據,但也莫須有。”
韓世忠指著秦檜:“就憑‘莫須有’三個字,你也可以擅囚朝廷重臣,國之大將?”
秦檜:“這……這是,這是當今聖上的意思。”
韓世忠:“好啊,你可與我麵聖?”
秦檜低下了頭:“王爺……”
二十
樓台亭榭,長廊百折,在君子竹和美人蕉的掩映下,整個皇宮,顯得幽靜而深遠。
尼姑打扮的蓮兒,正跟著一個宮女,匆匆趕來。
一陣柔和的歌舞聲遠遠地傳來,蓮兒的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的臉上是無限的惆悵和淒涼。
坤寧宮內,一群宮娥,正踏著音樂翩翩起舞。
趙構,吳皇後,還有一群妃子們都沉浸其中,仿佛完全忘記了塵世的一切。
這時,剛才陪著蓮兒的那個宮女在吳皇後麵前默默地跪了下去。
吳皇後:“什麼事?”
那個宮女湊了過去:“田蓮兒姐姐來了。”
吳皇後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她不在庵中誦經禮佛,又跑回皇宮來做什麼?”
宮女:“她是為嶽飛的事而來的。”
吳皇後:“嶽飛的事她找哀家有什麼用,難道她不知道我朝太祖遺訓,後宮不得幹預朝政。”
宮女:“她說如果娘娘不見她,她寧願在坤寧宮外長跪不起。”
趙構:“皇後,怎麼啦?”
吳皇後:“哎,陛下駕前那位田大人,要麵見聖上。”
趙構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是出家了嗎?”
吳皇後:“陛下還不知道她那死心眼。”
這時,一個太監走了過來:“陛下,韓王爺來了,在午門外候宣。”
趙構:“朕封了他王位,他不在家裏安享清福,來這兒幹什麼!”
太監:“剛才丞相差人來報,為了嶽飛的事,他已大鬧丞相府了。”
趙構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反了,難道他韓世忠也要反了!”
吳皇後:“陛下息怒!”
趙構:“你去告訴他,他大鬧丞相府,已是國法不容,他再敢在午朝門胡鬧,朕關得了嶽飛,也同樣關得了他韓世忠!”
太監:“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趙構對著那些宮娥們憤憤地一甩袖:“滾下去,統統給我滾下去!”
“是。”那些宮娥們一齊嬌聲應著,退了下去。
二十一
午朝門外
守衛禁宮的武士們手中的鉞斧和金戈熠熠放著寒光,盡管這隻是偏安一隅的小朝廷,皇宮警衛的森嚴絲毫不遜當年汴京的氣派。
前來傳旨的太監從高大的午門內走了出來,朝跪在午門外的韓世忠喊:“皇上口諭,韓世忠私闖相府,已屬不法,倘若再敢在午朝門外胡鬧,藐視皇威,就與嶽飛一同治罪,絕不寬貸。”
韓世忠:“啊!”
太監:“韓大人,皇上封你為王爺,已是給足你麵子了。皇上是不會再見你了,我勸你還是回家享你的清福去吧!”
說完,他一甩袖,便消失在午門內了。
韓世忠慢慢地爬了起來,他仰起了那滿是滄桑和無奈的臉:“皇上,你糊塗啊,秦檜不但在出賣自己的國家民族,他還時時在想著做張邦昌第二啊。他那句‘南人治南,北人治北’的話,陛下難道都忘了嗎。他秦檜是江寧人,他才是個南人,陛下的基業都在北方啊,那兒都已淪為異邦了,陛下不顧那些陷入胡塵中的百姓,難道連祖宗陵寢都可以不要嗎!難道我大宋江山就真的無以再複了嗎!”
二十二
午朝門外
午朝門的警衛,永遠都是那麼森嚴。
冬日的陽光,柔和如舊。
幾個大臣正在午門外候宣。
突然,一陣震天的鑼聲,從相府那邊傳了過來。
那些大臣的目光,立即被牽引了過去,他們的心裏充滿著憤懣和不安。
隨著鑼響,出現了兩行騎馬執器的甲士和身著錦衣的儀仗隊伍。
坐在轎中的秦檜,正美滋滋地想著心事。
執事的儀仗在宮門外停住了,顧盼自雄的秦檜下了轎,在一大群護衛的簇擁下,旁若無人地越過那些對他垂首躬身的大臣,大搖大擺地朝宮內走去。
午門值勤的武士中,有一雙眼睛正燃燒著熊熊的怒火。施全望著秦檜身邊前呼後擁的護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第四十五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