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魏郯(下)(2 / 3)

魏郯望著遠去的車馬,心中已是平靜。

徐蘋的父親徐少府,對他們的婚事並不樂意。這是魏郯曾經聽父親與繼母私下裏說的。

魏郯沒有太往心裏去,因為婚事畢竟已經定下了,並且,徐蘋對他不錯。

她會時常借出入宮禁之時去看他,每每相見,總是羨煞旁人。

“這般蜜裏調油,休怪成婚那日兄弟們手下無情。”有人惡狠狠地拍著魏郯的肩頭說。

魏郯笑了笑,不以為然:“爾等放馬過來便是。”

說這話時,魏郯已經是一名小校,而他的父親,據說不久就要調回河西老家任太守。

離開長安,許多人是不願意的,可是魏郯知道父親的誌向,比起在長安碌碌無為,一方太守更能讓他施展拳腳。

“你也想去河西麼?”徐蘋問他。

“不想。”魏郯說,“陛下明年要拔擢將官,我要留下來。”

徐蘋莞爾,若有所思。

就在魏郯以為他再也不會去集市的時候,裴潛卻又來托付。

“明日我要往太學中見博士,她兄長亦無空閑,還要再煩擾孟靖。”他說。

魏郯想推拒,可見裴潛為難,還是答應下來。

不過再去一趟。他看著裴潛放心離去的身影,深吸口氣。

魏郯不是個愛糾結的人,他以為自己那日會有些心思沉重,結果卻並非如此。

許久不見,傅嫤比從前更加出落,以至於扮起小販來,已經不那麼像。幸好,她說話時的市井味也比從前更加濃重,沒有人懷疑這是個地道的生意人。

魏郯在不遠處的牆根下望著她,饒有興致。隻覺得這女子懷揣心思時,每個神色都透著機靈氣。

裴潛亦是有趣的人,這二人走在一處,才是真的般配吧。心裏道。

至於魏郯,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長安繁華,每個在其中生活的人都想分得一杯羹,魏郯亦不例外。他出身將門,像父輩一樣崛起於行伍,是他的夙願。

但是,徐蘋並不願意他這樣,為此,二人爭執一場。而之後不久,魏郯父親的擔憂亦是成真,徐少府登門而來,將徐蘋的親事退了。

魏郯時隔數月之後才獲悉此事,他不解而憤懣,可最終讓他冷靜下來的,卻是徐蘋麵對他質問時說的話。

“孟靖,”她說,“如果不是你我祖父定下親事,你會娶我麼?”

魏郯愕然。

那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裏,可是那夜的夢,卻許多年後也仍然清晰。他夢到自己在街市裏穿行,人來人往,卻隻有盡頭的那個纖纖背影清晰在目。

他苦笑,徐蘋說得對,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放棄又何妨?

時光荏苒,一些人們以為理所當然的事,並沒有發生;而一些人們以為不可能的事,猶如溫壤中的萌芽,一朝破土,將世界全改。

傅嫤沒有嫁給裴潛。

她的家族在他們成婚之前,突然傾倒,而裴潛的父親則提前一步,把婚退了。

魏郯聽到這個消息之時,正在隴西做軍司馬,聞得此事,急返長安。裴潛已經娶婦,卻閉門不出,傅氏的府邸也被封了起來。他多方打聽,才知曉傅嫤被劉太後保了下來,留在了宮中。

而一年之後,劉太後薨逝,傅嫤被嫁往了萊陽。

那是魏郯最後一次在長安見到她。確切地說,並非見到。新婦坐在馬車裏,上麵的裝飾甚至不如她從前乘坐過的任何一輛。圍觀的人站滿大街上,議論紛紛。

“她走了。”城外的望歸樓上,魏郯和裴潛並立在闌幹上,望著車馬遠行。

裴潛消瘦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孟靖。”他目光幽遠,緩緩道,“若我將來尋回了她,我們還能回到從前麼?”

魏郯看著他:“你尋回?如何尋回?”

裴潛沒說話,少頃,他將手中的酒盞淩空遞了遞,仰頭灌下。

罷了,一擲,酒盞在地上“砰”一聲摔得粉碎。

傅嫤離開之後,魏郯再也沒有得到過她的消息。他也沒有太多工夫去打探,因為傅嫤離開之後,禍起宮闈,長安風雲驟變。

何逵倒行逆施,天下共討,由此,朝野大亂,手中握有兵權的人,轉瞬成了世間主宰。

魏郯的父親魏傕,在河西擁兵五萬而起。

“天道不行,唯強者生存!”那時,他將一副沉甸甸的鐵甲遞給魏郯,神色嚴肅,“給你五千軍馬,若拿不下扶風,提頭來見!”

魏郯緊張而興奮,他首次征戰,三日內便將扶風攻下。之後,他隨父親轉戰南北,成為麾下最得力的大將。

風沙和鐵血的磨礪,他再不複從前那個少年羽林郎的青澀模樣。

他施展武功謀略,攻城掠地,為人矚目。當他重新騎馬回到長安,他聽到路旁的人們說,那是魏傕的大公子,如今呼風喚雨的人呢。

“你變了。”這是在淮陽與吳璋談判時,裴潛對魏郯說的第一句話。

魏郯笑笑,看看裴潛:“你也變了。”

裴潛自嘲一笑。

自從長安之亂,裴潛舉家避往揚州,與魏郯再見,已過去四年。二人促膝長談,天下時政,仍暢快如從前。

唯有說到各人家室,二人俱是苦笑。裴潛的夫人體弱,在往揚州的路上逝去,此後一直未娶;魏郯忙於征戰,亦不曾顧及成家之事。

“她還在萊陽。”裴潛忽而道。

魏郯一怔。

“嗯。”他頷首。前番攻下洛陽的時候,降將之中有一人是萊陽太守韓逵的侄兒,他曾親自問過傅嫤之事。

“揚州往山東的路在你手中。”裴潛道,“開春之後,我欲前往萊陽,把她帶回來。”

“韓逵肯麼?”魏郯問。

裴潛沉吟:“我打探過,她一直未曾生育,韓逵夫婦不喜。從長計議,當有萬全之策。”

“你在揚州,往萊陽恐諸多不便。”魏郯看著他,道,“此事,我可代勞。”

裴潛訝然,而聽他將行事之法細說之後,神色變得深沉。

“若她不願過來,其當如何?”他問。

魏郯與他對視,毫不避讓。

“若如此,她會是我的夫人。”他低低答道,“我會照顧她。”

“……能為師,然後能為長。嗯……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也者,嗯……所以學為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嗯……記曰……”阿謐背著,似乎再也想不起下麵是什麼,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