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附錄 中國曆史研究法補編(6)(2 / 3)

(六)有許多外國人,不管他到過中國與否,隻要與中國文化上政治上有密切關係,都應當替他們作專傳。譬如釋迦牟尼,他雖然不是中國人,亦沒有到過中國;但是他所創立的佛教在中國思想界占極重要的一部分。為自己研究的便利起見,為世界文化的貢獻起見,都有為他作專傳的必要。又如成吉思汗,他是元代的祖宗,但是元代未有中國以前的人物,其事實不在中國本部,可以當作外國人看待。他的動作關係全世界,很值得特別研究。可惜《元史》的記載太簡略了,描寫不出他偉大的人格與事功。所以我們對於成吉思汗,可以說有為他作專傳的義務。此外,如馬可孛羅,意大利人,他的生活大部分在中國,曾作元朝的客卿,他是第一個著書把中國介紹到歐洲去的人,在東西交通史占得重要的位置。我們中國人不能不了解他。又如利馬竇、南懷仁、湯若望、龐迪我……諸人,他們在明末清初的時候,到中國來,一麵輸入天主教,一麵又輸入淺近的科學。歐洲方麵,除教會外,很少人注意他們。中國方麵,因為他們在文化上有極大的貢獻,我們就不得不特別重視了。又如大畫家的郎世寧,他的生活大部分在中國,於輸入西洋美術上,功勞很大。他在歐洲美術界隻能算第二三等腳色,在中國美術界就要算西洋畫的開山祖師。歐洲人可以不注重,我們不能不表彰。更如創辦海軍的琅威爾,作中國的官替中國出力,清季初期海軍由他一手練出,雖然是外國人,功在中國,關於他的資料,亦以中國為多,西文中尋不出什麼來。這類人物,大大小小,不下一二十個,在外國不重要,沒有作專傳的必要,在中國很重要,非作專傳不可。有現成資料,固然很好;就是難找資料,亦得設法找去。

(七)近代的人學術事功比較偉大的,應當為他們作專傳。明以前的人物,因為有二十四史,材料還較易找。近代的人物,因為《清史》未出,找材料反覺困難。現在要為清朝人作傳,自然要靠家傳行狀和墓誌之類。搜羅此種史料最豐富的,要算《碑傳集》同《國朝耆獻類征》二書。其中有許多偉大人物,資料豐富,不過仍須經一番別擇的手續。但是有許多偉大人物並此種史料而無之。例如年羹堯,我們雖知他曾作大將軍,但為雍正所殺害的情形和原因卻很難確實知道。雖為一時代的重要人物而事跡渺茫若此,豈不可惜!又如章學誠,算得一個大學者了。但是《耆獻類征》記載他的事,隻有兩行,並且把章字誤作張字。像他這樣重要的人物,將來《清史》修成,不見得會有他的列傳,縱有列傳也許把章字誤成張字,亦未可知,或者附在《文苑傳》內,簡單的說一兩行也說不定。研究近代的曆史人物,我們很感苦痛,本來應該多知道一點,而資料反而異常缺乏。我們應該盡我們的力量,搜集資料,作一篇,算一篇。尤其是最近的人,一經死去,蓋棺論定,應有好傳述其生平。即如西太後、袁世凱、蔡鍔、孫文都是清末民初極有關係的人,可惜都沒有好傳。此時不作,將來更感困難。此時作,雖不免雜點偏見,然多少尚有真實資料可憑。此時不作,往後連這一點資料都沒有了。

如上所述,關係重要的,性情奇怪的,舊史不載的,挾嫌誣勞的,本紀簡略的,外國的,近代的人物,都有替他作專傳的必要。人物專史的對象,大概有此七種。

說到這兒,還要補充幾句。有許多人雖然偉大奇特,絕對不應作傳。這種人約有兩種:

(一)帶有神話性的,縱然偉大,不應作傳。譬如黃帝很偉大,但不見得真有其人。太史公作《五帝本紀》,亦作得恍惚迷離。不過說他(生而神明,弱而能言,幼而徇齊,長而敦敏,成而聰明。)這些話,很像詞章家的點綴堆砌,一點不踏實,其餘的傳說,資料僅管豐富,但絕對靠不住。縱不抹殺,亦應懷疑。這種神話人物,不必上古就是近古也有。譬如達摩,佛教的禪宗奉他為開山之祖。但是這個人的有無,還是問題。縱有這個人,他的事業究竟到什麼程度,亦令人茫然難以捉摸。無論古人近人,隻要帶有神話性,都不應替他作傳。作起來,亦是渺渺茫茫,無從索解。

(二)資料太缺乏的人,雖然偉大奇特,亦不應當作傳。比如屈原,人格偉大,但是資料枯窘得很。太史公作《屈原列傳》,完全由淮南王安的《離騷序》裏麵抄出一部分來。傳是應該作的,可惜可信的事跡太少了。戰國時代的資料本來缺乏,又是文學家,旁的書籍記載很少,本身著作可以見生平事跡的亦不多。對這類人,在文學史上講他的地位是應該的,不過隻可作很短的小傳,把史傳未載的,付之闕如;有可疑的,作為筆記,以待商榷。若勉強作篇詳傳,不是徒充篇幅,就是涉及武斷,反而失卻作傳的本意了。又如大畫家吳道子,大詩家韋蘇州,人物都很偉大,史上無傳,按理應該補作。無如吳道子事跡稀少,傳說概不足信;韋蘇州雖有一時豪俠,飲酒殺人的話,不過詩人口吻,有多方麵的解釋。這類不作傳似乎不好,勉強作傳又把史學家忠實性失掉了去。這兩種人,有的令人崇拜,有的令人讚賞,有的令人惋惜,本來應該作傳,可惜沒有資料。假使另有新資料發見。那時又當別論。在史料枯窘狀況之下,不能作亦不應作,隻好暫時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