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政治史根據此分類標準,分了又分,務求清楚。我打算編一個目錄使得作政治史的人有個標準;至於詳細的做法,現在不能講了。
第三章 經濟專史及其做法
經濟事項,譬如人生的血液。我們作經濟專史,要以因人類經濟行為的發生次第,來做分類的標準。人類為什麼有經濟行為?因為有消費。人類起於消費,因消費而須生產。生產的種別不同,所以又須交易。生產的結果,須分給多少部分的人,所以分配的問題又起。愈到近代,在經濟行為上,分配愈占重要地位。古代最初的人類行為,分配問題,卻不大發生。所以作起曆史來,要講清前三部分,才可講分配。中國經濟史,最重要的是消費和生產,其次是交易,最末才是分配。現在依此次序講。
消費方麵可分食、衣、住三項。要作一個民族的經濟史,看他自開化以來的食、衣、住如何變遷,最為重要。但作曆史再沒有比這個困難的。因為資料極其缺乏。
食的方麵:到底我們這個民族普通食品是甚麼東西?某種從外來?某種生產於某處?哪一種占重要地位?某時代某種占重要地位?一個民族幾千年的食飯問題實在要緊,但研究起來也實在困難。因為曆史的資料不外紙片上的記載和殘留的實物,殘留的實物多由地下發現,食品卻不能保存;紙片上的資料固然不可看輕,但無論何國的曆史,都是政治的資料多,社會經濟的資料少;尤其是中國。這個難題,我私度沒有多大把握。因為紙片上的資料很少,實物根本沒有,又不能靠采掘。但是雖然困難,亦不能不想方法。我想不單是食,凡關於經濟事項,若研究其曆史,不和政治史、文化史脫離而另取一方向。做文化史、政治史,多由古及今;作經濟史,當由今及古。近代一二百年的經濟變遷,用心訪問,還能整理成一個係統。將現代所見,和近代銜接。再一樣一樣的追尋根源,追到何時就講到何時。即如食米麵,大概言之,北方多食麵,南方多食米,倒追上去,還可以看著這種痕跡,還可知北方何時始食麵,南方何時始食米。關於經濟項下,此原則不能不采用,即“跟現存的追上去”。食的問題,諸食品中,何者原有,何者後入,乃至植物的栽培,動物的豢養,都可以從現在起,倒數上去。此法雖不能用得圓滿結果,但非絕無路走。其中有些可以特別研究的,如米的應用及保存分配的方法。應用方麵,古代不單拿來食,而且用作貨幣。讀《管子》,可知米是金融中很重要的物品。什麼時候完全是金融的要素?什麼時候完全把交易媒介的性質除去?研究起來,倒很有趣味。還有,禁米出口的政策,現在還有討論的餘地。關於米的支配,幾千年來,不同旁的一樣,旁的可以自由交易,米是民食所寄,政府、地方、社會,對於米都有特別的製裁,支配管理,都有殊異的方法。這也很有趣。所以食品史應有專篇,講幾千年來管理支配的方法如何?這倒不難,可從紙片上得資料。從現在看起,追尋上去,看二千年來何如。又如鹽,也是消費要素之一,在中國史上的資料比較的很充足。自漢唐以來,鹽在財政上占極主要的地位。再溯上去,《管子》是戰國的書,已說春秋戰國時已有特別管理和支配鹽的方法。所以作中國吃飯史,全部作的如何,很難講;但很應該作,而且最少有若幹問題有相當的資料,可以作得好。倘使研究一項,打開了一條活路;別項也得用同樣的方法,追尋上去。
衣的方麵:或者作起史來較容易些,因為保存下來的東西比較的多。如在日本考中國的服飾可以追到唐朝,有名的博物院中還有唐朝以下的實物。這因實物保存,所以比較的容易研究,但衣的方麵,特別的問題很多,最須分類研究。如絲是中國可以自豪的,發明最早。但到什麼時候才有?最近李濟之先生在山西夏縣西陰村發現半個蠶繭,假使地層的部位不錯,那麼,中國在石器時代已有絲了。其次如麻,也是中國的特產,須特別研究。又其次如棉花,自唐以後,輸入中國,證據很多。但到底是從南洋來抑從西域來?各說都有根據,我們如何取決?棉布又起自何時?是自己發明的還是從外國輸入的?假使是輸入的,又從何國輸入?這個專題可得有趣的發明。還有,中國未有棉花以前是用什麼東西?近代的麻和古代的麻同類否?有多少種?從有絲到織呢絨綢緞,是自己發明的不是?問題真多,資料也不是沒有,隻等我們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