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研究這個主係,家數雖多,但方麵不如第一主係的複雜。第一主係,儒、道、墨三家分野很清楚。第二主係,許多家數所討論的不過小問題,不可多分派別。依普通的講法,可分程朱、陸王二派。其餘各小派,可以附帶擇要敘述,如北宋的邵雍、歐陽修、王安石。南宋的張拭、呂祖謙、陳亮、葉適等。這樣比較的可以容易說明,免去許多麻煩。
再下去是第二閏係。就是清朝道術。但清朝一方麵雖是宋明的閏係,一方麵又是作未來主係的旁係。所謂第二閏係,即清朝的宋學家。他們一方麵作宋明的解釋,一方麵即作先秦的解釋。清朝主要的思想家有影響的真不多。其中有許多大學者,如高郵王氏父子,不能說是思想家;不過工作得還好而已,對於道術史全部分,無大影響。
統觀清代諸家,考證家可以補第一閏係的不足,理學家可以做宋明的閏係;中間又有旁係的發生,無形中受了外來的影響,就是顏元、戴震一派。顏戴並不奉信基督教,也許未讀西文譯本書,但康熙朝基督教很盛,往後教雖少衰而思想不泯,學者處這種空氣中,自然感受影響,也想往自然科學方麵走,不過沒有成功就是。
現在往後,要把歐美思想,盡量的全部輸入,要了解,要消化,然後一麵感覺從前學術不足以解決我們的問題,一麵又感覺他們的學術也不足以解決他們的問題,然後交感而生變化作用,才可以構成一種新東西。作道術史到最後一章,要敘述現在這個時代,是如何的時代:閏係的工作過去了,旁係的工作還沒有組織的進行,發生主係的時間還早,給後人以一種努力的方向。
理想的中國道術史,大概分這幾個時代,抓著幾個綱領作去,並不困難,或全部作,或分部作,都可以。
醜 史學史的做法
史學,若嚴格的分類,應是社會科學的一種。但在中國,史學的發達,比其他學問更利害,有如附庸蔚為大國,很有獨立作史的資格。中國史學史,最簡單也要有一二十萬字才能說明個大概,所以很可以獨立著作了。
史學的書,在《七略》和《漢書·藝文誌》,並未獨立成一門類,不過《六藝略》中《春秋》家附屬之一。《隋書·經籍誌》依魏苟勖《新簿》之例,分書籍為經、史、子、集四部,史占四分之一,著作的書有八百六十七部,一萬三千二百卷,比較《漢誌》大大的不同,可見從東漢到唐初,這門學問已很發達了。
這還不過依目錄家言,實則中國書籍,十之七八,可以歸在史部。分部的標準,各目錄不概同,《隋誌》的四部和《四庫全書》的四部,名同而實異,範圍很不一致。單就史部本身的範圍而論,可大可小;若通盤考察,嚴格而論,經、子、集三部,最少有一半可編入史部或和史部有密切的關係。
如經部諸書,王陽明、章實齋都主張《六經》皆史之說,經部簡直消滅了。寬一點,《易經》、《詩經》,可以不算史;《尚書》、《春秋》,當然屬史部;禮講典章製度風俗,依《隋誌》的分法,應歸入史部:《尚書》、《春秋》、《禮》既已入史部,三傳二記也跟了去,經部剩的還有多少?
子部,本來就分得很勉強。《七略》、《漢誌》以思想家自成家之言的歸子部,分九流十家,比較還算分得好。但那些子書和史部可很有關係。如《管子》和《晏子春秋》、《韓非子》講的史事極多,幾乎成為史部著作。漢後思想家很少,綜核名實,配不上稱子而入史部的最少有一半;那些子書所以存在,全因他記載了史事。即如《史記》記載史事,司馬遷當初稱他《太史公書》,自以為成一家之言,若依規例,自然應歸子部。可見子部、史部本來難分,前人強分隻是隨意所欲,並沒有嚴格的分野。
集部,《漢誌·詩賦略》所載諸書,純是文學的。後來的集,章實齋以為即是子因其同是表示一人的思想。如《朱子全集》、《王陽明全集》雖沒有子的名稱,但已包舉本人全部思想,又並不含文學的性質,為什麼又入集部,不入子部呢?如《杜甫集》、《李白集》純是文學的,猶可說。若《朱子集》、《陽明集》以及《陸象山集》、《戴東原集》,絕對不含文學的性質的,拿來比附《漢誌》的《詩賦略》,簡直一點理由也沒有,我們是絕對不認可的。集部之所以寶貴,隻是因為他包含史料,如記載某事、某人、某地、某學派、集部裏實在有三分之二帶史部性質。就是純文學的作品包含史料也不必少,如《杜甫集》,向來稱做詩史。凡研究唐玄宗、代宗、肅宗諸朝的情形的,無不以《杜甫集》做參考。這還可說特別一點,其餘無論那一部集,或看字句,或看題目,可以寶貴的史料仍舊到處都是。不必遠征,前年我講《中國文化史社會組織篇》,在各家文集詩句裏得了多少史料,諸君當能知道。以此言之,純文學的作品也和史部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