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七 蓋諸葛劉鄭孫毋將何傳第四十七(2 / 3)

再後來諸葛豐的諫言,元帝越來越不耐煩。諸葛豐再次上書,說:“臣聽說在春秋時,伯奇孝順,受到親人遺棄,伍子胥忠誠,遭到君王誅殺,隱公仁慈,遭受弟弟謀害,叔武尊敬哥哥,受到哥哥虐待。以上四人的行為,均是在委屈自己,卻得不到理解,最終遭受殺身之禍,這些還不足以引為教訓嗎!假若臣遭遇殺身亡命,隻要能夠報效國家,受到屠戮,可以顯示出對君王的忠誠,臣心甘情願。隻是擔心於事無補,還會遭到眾人的非議,讓諂諛小人更加猖狂肆虐,朝中的正直途徑被奸邪堵塞,使得忠臣哀痛,智士鉗口,這是愚臣最擔心的。”

諸葛豐在春夏季節,抓捕人犯,朝中的大臣對此均有看法。元帝於是將諸葛豐改任為城門校尉,諸葛豐上書,彈劾光祿勳周堪、光祿大夫張猛。元帝認為諸葛豐做得越來越過分,於是製詔書予禦史中丞:“城門校尉諸葛豐,此前與光祿勳周堪、光祿大夫張猛在朝中共事多年,多次讚美周堪、張猛。諸葛豐擔任司隸校尉,不顧忌四季節令,按照法令強行捕人,殘酷暴虐,以逞其威風,朕不忍心將其懲辦,讓諸葛豐轉任為城門校尉,諸葛豐不做自我反省,反而懷疑周堪、張猛在報複他,舉告的材料,查無實證,不顧事實,誣陷他人,肆無忌憚,不顧此前曾經讚美過周堪、張猛,出爾反爾,難以取信於人。朕可憐諸葛豐是位老人,不忍加刑,將諸葛豐貶為庶人。”諸葛豐終於因為誣告,被貶黜回家。

劉輔,河間國人,是一位皇室宗親。劉輔通過舉薦孝廉,擔任襄賁縣令。劉輔向朝廷上書,談論得失,被成帝召見,成帝很欣賞劉輔的才能,將劉輔提拔為諫議大夫。恰好碰上成帝要立趙婕妤(飛燕)為皇後,先頒發詔書,將趙婕妤的父親趙臨封為列侯。劉輔上書,說:“臣聽說上天要讚成某事,一定會先顯示祥瑞,上天如果要反對某事,也一定會先降臨災異,這是上天在以徵兆,顯示靈驗。在上古時,武王、周公順應天地,上天遂顯示魚鳥祥瑞,君臣看到後,仍然會誠惶誠恐,臉色驟變,何況在朝代衰世,上天顯示靈驗,而今,皇上沒有生下兒子,沒有皇位繼承人,已經多次遭到上天警示!皇上為此事常日夜自責,下決心要改過自新,信誓旦旦,發誓要畏天命,敬祖宗,選擇好人家的女兒,占卜希望得到窈窕淑女,多生育子女,繼承祖業,奉祀宗廟,供奉神靈,不辜負天下人的期望。是否能夠生育子女,還尚未可知,陛下而今又在縱情恣欲,醉心於卑賤女子,打算讓卑賤女人做國母,不懼怕天地警告,不顧及列祖列宗的祠廟,真是讓人難以理解。老百姓有句俗話說:‘朽木不可以為柱,賤人不可以為主。’假若陛下要一意孤行,一定會招來災禍,不會有福祉降臨,這連百姓都懂得的道理,而今在朝堂上,竟然無人敢站出來講話,臣真地為此而感到痛心。自認為是皇室宗親,又得到皇上提拔,屍位素餐,不敢不進獻忠言,唯恐辜負了諫諍的職務,在此冒死諫諍,但願陛下明察。”上書遞上後,成帝氣的讓侍禦史先把劉輔給捆起來,逮捕,再投入掖庭的詔獄,朝中大臣們一時間莫名其妙。

在當時,內朝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勳師丹、太中大夫穀永一起上書,他們說:“臣聽說,隻有明主才能夠廣泛聽取諫言,朝中諫諍的官員地位也很高,為的是拓寬敢於直言的道路,明主不懲罰狂狷士人,這樣在朝中,百官才能夠恪盡職守,不會有後顧之憂,朝廷沒有諂諛的佞臣,君王也就不會因為走錯路,而迷失方向,出了問題再自我譴責。我們注意到,諫議大夫劉輔,此前以縣令身份被皇上召見,提拔為諫議大夫,這一定是此人言辭懇切,符合皇上的心意,才被提拔上來。僅過去十幾天,陛下就又將劉輔投入監獄。臣等愚蠢,認為此人是皇室宗親,又在朝中擔任著諫議大臣,剛被提拔上來,應該還不懂得朝中的行事方式,大概是觸犯了皇上的忌諱。對劉輔不必過於苛責,小罪過,陛下忍一下就算了,如果劉輔有難以饒恕的大罪,陛下也應該將其交予司法官員,像其他罪人一樣,用法律加以懲治。在古時候,趙簡子殺了大夫鳴犢,孔子走到黃河邊,隨即返回。今天這件事情,皇上心中雖然不高興,災異頻繁顯現,水旱災害不斷降臨,正是要廣泛地聽取意見,褒獎直言大臣的時候。以這樣粗暴的方式,懲罰一位諫諍官員,恐怕會令朝中大臣們恐懼,喪失效忠皇上的忠心。假若劉輔不是因為諫諍而犯罪,對劉輔所犯下的罪行,不予以公布,天下人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劉輔作為諫議官員,又是皇室宗親,說話可能不避忌諱,作為皇上,應該嚴格要求宗室,鼓勵忠誠,而不應該將劉輔就這樣關押在掖庭詔獄。朝中的公卿大臣,看到陛下這樣快就將劉輔提拔上來,又這樣快給予劉輔如此嚴厲的懲罰,大家驚竦不安,以後大臣會學著看風使舵,不敢再向皇帝進獻忠言,這不是昭顯虞舜帝善於傾聽的美德,弘揚虛心納諫的作風。臣等為此事而憂慮,懇請陛下留意。”

成帝將劉輔轉交予少府詔獄,減死罪一等,罰為鬼薪刑。最後劉輔在家中去世。

鄭崇,字子遊,原來是高密縣的大族,鄭崇祖上世代與外戚王家是親戚。祖父因為家中的資產豐厚,按照製度,遷徙至平陵(昭帝的陵寢)縣居住。父親鄭賓通曉法令,擔任侍禦史,在禦史大夫貢禹的府中做事,以耿直、廉潔聞名。鄭崇在年輕時,擔任郡中文學史,後來做了丞相府掾史。弟弟鄭立與高武侯傅喜在同一個老師那裏學習,關係很好。傅喜擔任大司馬,推薦鄭崇,哀帝將鄭崇提拔為尚書仆射。鄭崇多次求見哀帝,提出諫言,哀帝最初還采納鄭崇的諫言。每當聽到鄭崇走路的皮鞋聲,哀帝就笑了,說:“我知道這是鄭尚書來了。”

時間久了,哀帝打算封祖母傅太後的堂弟傅商,鄭崇諫言,說:“孝成皇帝一日之內,封了五個舅舅為列侯,當時天色昏昧,天昏地暗,白晝難以見人,太陽中出現黑氣。而今皇上的祖母,有兩個堂兄弟已經受封為列侯。孔鄉侯,是皇後的父親;高武侯是三公,得以受封為列侯,還可以理解。現在又要無故地封傅商,破壞製度,違背人心,這不是傅氏的福氣。臣聽老師講:‘違逆陽者會變得極弱,違逆陰者會變得極凶而且短壽,侵犯他人會有亡身之禍,侵犯神靈會有疾病之災。’因此古時候周公告誡說:‘君王不知國事艱難,一味地追求享樂,很少有人會長壽。’衰世的君王,最容易夭壽早喪,這些都是侵犯陰所造成的禍害。臣願意以身家性命,為國家承受責難。”鄭崇於是拿起詔書,就要伏在案上代皇上書寫詔書。傅太後知道後,大怒:“那裏有天子,竟然被一位臣子轄製的!”哀帝隻好頒發詔書,說:“朕從小失去父親,是皇太太後撫養成人,在繈褓中,就受到皇太太後的恩惠,皇太太後教導朕做人的道理,直到長大成人,給予朕的恩情難以言表。‘報答恩德,蒼天為證。’此前追封皇太太後的父親為崇祖侯,因為報答的還不夠充分,朕很慚愧。侍中光祿大夫傅商,是皇太太後父親的親侄兒,從小由皇太太後撫養,感情最深。封傅商為汝昌侯,作為崇祖侯的後嗣,將崇祖侯改封為汝昌哀侯。”

鄭崇又以董賢受到哀帝寵幸過度,提出諫諍。這樣,就徹底得罪了皇帝。多次因為工作上的事情,鄭崇受到哀帝指責,以至於生病,脖子上長了癰瘡。鄭崇想退休,乞骸骨回家,又不敢當麵提出。尚書令趙昌諂諛,平時就討厭鄭崇,知道哀帝已經疏遠了鄭崇。於是上奏,說鄭崇與皇室宗親間暗中有勾結,懷疑其背後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奏請皇上調查。哀帝斥責鄭崇:“君門庭若市,居然還有閑心幹涉帝王的私事?”鄭崇回答:“臣門庭若市,但臣心靜如水。臣願意接受調查。”哀帝聽到這樣的回答,大怒,遂將鄭崇投入監獄,嚴加審訊,最後鄭崇死在獄中。

孫寶,字子嚴,穎川郡鄢陵縣人。以通曉經學擔任郡中的官吏。禦史大夫張忠將孫寶召為屬下,想讓孫寶教孩子學習經書,為孫寶整修住房,添置家具。孫寶說自己不能勝任,堅決拒絕,張忠再三挽留,孫寶還是走了,張忠心中很不痛快。再後來讓孫寶擔任主簿,孫寶卻愉快地答應了,隨即搬到整修好的房子中居住,還舉行祭灶禮,宴請左右鄰居。張忠暗中觀察,感覺很奇怪,派親信詢問孫寶:“此前禦史大夫為君整修房子,讓君搬進去住,君堅決辭讓,不願意接受,大家認為君誌趣高雅。而今丞相、禦史大夫兩府中的高士,一般人都不願意做主薄這件事,君卻很樂意接受。搬到新整修好的房子中,還很高興,為何前後判若兩人?”孫寶說:“高士不願意擔任主簿,禦史大夫認為我可以擔任這個職務,整個府中的人,並沒有因此而感到詫異,作為士人,有什麼可值得清高?此前禦史大夫想讓我教他的兒子學習經書,讓我搬到他的家中去住。按照禮儀,學生應該到老師這裏來受教,沒有老師到學生那裏去執教的道理,從道理上講,師道不可詘,自身受些委屈,有什麼關係?況且我現在的處境,做什麼事情也都無所謂,更何況主簿這樣的職務!”張忠知道了孫寶不願意教孩子的原因,很慚愧。上書推薦孫寶,說孫寶通曉經學,人品正直,可以擔任皇上的近臣。後來朝廷任命孫寶為議郎,又改任為諫議大夫。

成帝鴻嘉年間(公元前20-前17年),廣漢郡有群盜,孫寶被選拔為益州刺吏。廣漢郡太守扈商。是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姐姐的兒子,軟弱無能,不能勝任職務。孫寶到部後,親自深入山穀,告諭強盜:不想給予他們嚴懲,無論大小頭目,隻要能夠改過自新,就可以遣送回家鄉,種田謀生。而後孫寶向朝廷自我彈劾,說自己擅自放走群盜,同時上奏,說扈商才是禍首,按照《春秋》大義,首惡必誅。扈商也上奏,說孫寶放走的盜賊,裏麵就有應該受到懲治的賊首。扈商被投入監獄,孫寶因為放走死罪賊酋,被免職。益州的官吏百姓,都為孫寶表功,說孫寶被免職,是受到車騎將軍王音的排擠。成帝又任命孫寶為冀州刺史,再後來孫寶擔任丞相司直。

在當時,成帝的舅舅紅陽侯王立,讓門客通過南郡太守李尚,私自占有已經開墾的荒地數百頃。其中有很多是百姓租借少府,荒坡池塘邊上的土地,已經耕種過,成為熟地。王立上書,願意將這些土地賣給政府。成帝下詔,讓郡裏按照農田價格,付與王立錢款,價值達一萬萬錢以上。孫寶知道後,派丞相府長史調查此事,揭發了他們的奸詐,孫寶彈劾王立、李尚狼狽為奸,欺君罔上,狡詐貪婪。李尚被投入監獄,死在獄中。王立雖然沒有被判罪,此後王立的哥哥大司馬衛將軍王商去世後,按照順序,本來應該由王立來代替王商,擔任大司馬衛將軍,成帝越過了王立,任命王立的弟弟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在當時,益州的蠻夷出現騷亂,巴郡、蜀郡驚恐不安,成帝認為孫寶在益州的名氣很大,任命孫寶為廣漢郡太守,官職為中二千石,賜予黃金三十斤。益州的蠻夷很快平息下去,官吏百姓都很高興。

而後孫寶被征召至京師,擔任京兆尹。有一位過去的官吏侯文,因為剛直不阿,常稱自己有病,不肯出來做官,孫寶以禮延請侯文,與侯文結為布衣朋友,孫寶每日擺下酒食,宴請侯文,還讓妻子兒女陪宴。侯文受到感動,願意接受京兆府的職務,進府後孫寶仍然以客禮對待侯文。幾個月後,在立秋的這一天,孫寶任命侯文擔任東部督郵。侯文來見孫寶,孫寶命令道:“從今天起,鷹隼開始搏擊,順天應時,捕捉奸邪惡人,以淩厲的手段,誅殺不法之徒,君現在有目標了嗎?”侯文仰視道:“沒有目標,我不會接受這個職務。”孫寶問:“是誰?”侯文答:“霸陵縣的杜稚季。”孫寶再問:“還有誰。”侯文回答:“豺狼當道,何須再問狐狸。”孫寶一時語塞。杜稚季是有名的大俠,與衛尉淳於長、大鴻臚蕭育等人,關係非常好。孫寶此前已經與車騎將軍有過矛盾,與紅陽侯之間也有裂痕,感覺到自身正處在危險中,淳於長此時也正在受到皇上寵幸,與孫寶的關係也不錯,孫寶也願意與淳於長做朋友,孫寶剛剛上任時,淳於長特別將杜稚季囑托給孫寶,因此,孫寶此時無言以對,對侯文講的話不置可否。侯文見狀,怪孫寶做事不爽快,英雄氣短,也知道孫寶一定是另有隱情,於是就說:“明府一向享有威名,而今卻不敢捉拿杜稚季,既然如此,可以關上府門,不必再過問奸邪之事。如此一年過後,官吏百姓也不會責怪明府。如果放過這個杜稚季,而去捉拿其他罪犯,百姓一定會議論紛紛,眾口喧嘩,反而壞了明府的政聲。”孫寶說:“多謝指教。”杜稚季耳目很多,聽說此事後,杜門謝客不與外麵接觸,在後牆開了一個小門,每天隻是在後花園鋤草管理菜園,還通過與侯文關係好的人告訴侯文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侯文說:“我與杜稚季有幸成為同鄉,平時並無冤仇,隻是領受郡府命令,依法行事而已。隻要杜稚季知錯能改,我也會既往不咎,如果仍然不知悔改,即使再開門戶,也難逃法網。”杜稚季遂不敢再犯法,孫寶在這一年裏也沒有動杜稚季。第二年,杜稚季病死。孫寶擔任京兆尹三年,京師中的人都說孫寶治理有方。恰好淳於長被貶,孫寶和蕭育等人受到牽連,遭到免官。侯文遂辭去官職,死在家中。杜稚季的兒子杜蒼,字君敖,比杜稚季還有名氣,在遊俠中很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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