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二 遊俠傳第六十二(2 / 3)

萭(yǔ)章,字子夏,長安人。長安地方繁華,街道裏巷均有自己的豪俠,萭章住在城西柳市,號稱:“城西萭子夏”。在京兆尹門下作為幕僚,一次隨從京兆尹來到宮中,在宮中,諸侯、貴人爭相與萭章攀談,打招呼,作揖問候,竟然沒有人理睬京兆尹。萭章感到不安,逡巡不敢向前。再後來京兆尹不讓萭章跟隨。

萭章與中書令石顯的關係很好,也倚仗石顯在宮中的權勢,門前車馬常絡繹不絕。成帝初即位,石顯因為在朝中專權,勢力太大,被免官,貶回家鄉居住。石顯有億萬家產,要走了還留下來很多的家具器物,價值數百萬,想送予萭章,萭章不敢接受。有客人問萭章為什麼,萭章歎道:“我是一介布衣,與石君結為至交。石君現在家破,我不能在此時對石君有絲毫安慰,反而收受他的財物,這簡直是把石氏的災禍,當作萭氏發財的機會!”聽到的人無不歎服萭章的見解,為此而稱頌萭章。

河平年間,王尊擔任京兆尹,打擊京師中的豪傑、俠客,殺了萭章和製箭的張回、橫行酒市的趙君都、賈子光,他們均為長安城中有名望的豪傑,為人報怨仇,家中養刺客。

樓護,字君卿,齊郡人。父親是家傳的名醫,樓護從小跟隨父親在長安行醫,出入豪門貴族家中。樓護可以記誦醫經、本草、方術幾十萬言,長者都很喜歡樓護,他們說:“以君卿的才能,何不去學習做官的學問?”於是樓護辭別父親,學習經書典籍,在京兆擔任了幾年官吏,很有政績。

在當時,王氏正在朝中受到重用,賓客滿門,五位封侯的王氏兄弟爭相搏取名譽,他們的門客也都能受到王氏厚待。王氏的賓客間相互不相往來,隻有樓護在各個王氏的門下走動,得到五位王氏的厚遇。樓護結交士大夫,想盡各種方法,在交往長者時,對他們親熱而又尊敬,因此眾人都稱讚樓護。樓護生得個子矮小,但善於言談,議論中常能夠引經據典,重視名節,聽的人也是凝神專注,莫不動容。與穀永一起,樓護成為王氏五侯的座上客,長安人稱他們是:“穀子雲搖動筆劄,樓君卿搖唇鼓舌。”意思是樓護的話經常能夠發揮作用。樓護的母親去世時,送葬的車輛有二三千乘,閭肆裏巷中人為此稱頌道:“五侯為樓君卿治喪。”

過了很久,平阿侯王譚舉薦樓護為方正,後來樓護又擔任了朝中的諫議大夫,出使郡國。樓護負責監督官府貸出去的錢款,隨身攜帶了很多錢幣和絲帛,經過齊郡,上書請求到先人的墓塚上去祭掃,同時會見族中的親人,見麵時樓護分別親疏,送了一些束帛,一天內發出去的財物有百金之多。出使返回,回報出使經過,朝廷很滿意,樓護受命擔任天水郡太守。幾年後樓護被免官,住在長安城中。當時成都侯王商是大司馬衛將軍,下朝以後,要來看望樓護,王商的主簿勸諫王商:“將軍身份尊貴,不宜到百姓居住的裏巷中去。”王商不聽,還是來到樓護家裏。樓護家裏居住的房子很小,隨侍王商的官屬,隻能站在外麵,立在車下等候,王商與樓護交談很久,天要下雨,主薄對西曹掾說:“大將軍不聽勸告,我們現在隻好站在巷中淋雨!”王商回來後,有人將主簿的話講給王商聽,王商很生氣,以其它事情免去主簿的職務,終身不再任用。

再後來樓護又被任命為廣漢郡太守。平帝元始年間(公元1-5年),王莽在朝中擔任安漢公,把持朝政,王莽的長子王宇和大舅子呂寬密謀,把血塗在王莽的門第上,想以此來警告王莽,將朝政歸還給漢室。被人告發,王莽大怒,殺了兒子王宇,呂寬亡命出逃。呂寬的父親和樓護關係一向很好,呂寬逃往廣漢郡,來看望樓護,並沒有告訴樓護自己是朝廷的欽犯。過了幾天,逮捕呂寬的詔書來到,樓護拘捕了呂寬。王莽大喜,遂召樓護入朝,任命樓護為前輝光(原三輔),封為息鄉侯,位列九卿。

王莽居攝政位,槐裏縣人巨寇趙朋、霍鴻等人起兵造反,率領盜賊侵入前輝光地界,樓護因此而被免職,貶為庶人。樓護在任上,所得到的俸祿賞賜饋贈,都隨手用盡。等到免官回家,退居裏巷,當時五侯都已先後去世,樓護自己又年老失勢,門客不再上門。在王莽篡漢後,王莽以舊恩召見樓護,封樓護為樓舊裏附城爵位。成都侯王商的兒子王邑,在朝中擔任大司空,受到重用,王商原來的舊人,都投奔在王邑門下,隻有樓護仍然安貧度日。王邑對樓護以父輩禮相待,禮敬樓護,不敢有絲毫怠慢。有時請樓護來家中赴宴,王邑為樓護敬酒,高舉酒樽,口中稱:“賤子敬酒。”在座的有上百人,大家離席伏在地上勸酒,而樓護卻東向而坐,對王邑直呼其字,泰然說:“公子何其尊貴!”

在當時,樓護還有一位舊時的朋友呂公,沒有兒子,來到樓護身邊。樓護與呂公、呂公的妻子與呂嫗一起吃飯。等到樓護免官回家居住,妻子開始討厭呂公。樓護知道了,流著眼淚責備妻子,說:“呂公是我的老朋友,因為家貧,年紀又大,才來依附於我,從道義上講,我也應該奉養他。”遂讓呂公繼續住在家裏,直到送終。樓護去世之後,兒子繼承了樓護的爵位。

陳遵,字孟公,杜陵(宣帝的陵寢)縣人。陳遵的祖父陳遂,字長子,在宣帝還生活在民間時,與宣帝是好朋友,二人在一起玩耍博弈,宣帝幾次欠下賭債。等到宣帝即位,重用陳遂,任命陳遂為太原郡太守,賜陳遂一封璽書,宣帝說:“製詔書予太原郡太守:你現在已經高官厚祿,當年欠下你的賭債,可以就此償還了。你的妻子君寧當時就在旁邊,知道這件事情。”陳遂趕忙謝恩,也用玩笑話回答:“這件事在昭帝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大赦令前(意思是可以赦免)。”二人的親密關係,由此可見一斑。到了元帝朝,陳遂被任命為京兆尹,後來官至廷尉。

陳遵年少時,父親去世,陳遵與張竦(字伯鬆)是好朋友,當時兩人均為京兆府掾史。張竦博學多才,遇事通達,以清廉節儉而潔身自愛。陳遵生性豪放,不拘小節。兩人操行迥異,卻是至友。哀帝末年,兩人在當時都已經頗有名望,作為後起之秀,同時進入三公府衙擔任掾史。三公府衙掾史一般乘坐的均為破車小馬,服飾也不鮮豔,而陳遵卻打扮得衣服光鮮,坐著極好的乘輿,在陳遵家門外,常常是車騎交錯。每天辦公完畢,陳遵都是醉酒而歸,應該負責的曹事,陳遵卻常常荒廢。西曹按照舊例,要對陳遵施以處罰,侍曹來到陳遵住的宿舍,告訴陳遵:“陳卿今日因為某事,應該受到處罰。”陳遵說:“等到處罰夠了一百次,再來通知我。”按照舊例,受到處罰滿了一百次,就要被斥退,滿了一百次後,西曹請求斥退陳遵。大司徒馬宮是位大儒,寬容士子,又非常看重陳遵,馬宮對西曹說:“此人不拘小節,是位高士,怎麼能以小過苛責他?”於是舉薦陳遵,說陳遵能夠治理三輔治下難以治理的屬縣,朝廷將陳遵補為鬱夷縣令。過了不久,陳遵又與右扶風發生矛盾,遂掛冠而去。

槐裏縣有大盜趙朋、霍鴻等人,起兵造反,陳遵擔任校尉,率領漢軍鎮壓趙朋、霍鴻有功,受封為嘉威侯。凱旋歸來後住在長安城中,列侯近臣貴戚都願意與陳遵交往。從州牧、太守到在任的官員,以及郡國中的豪傑,到京師出差的士人,都會到陳遵家中來登門拜訪。

陳遵喜歡喝酒,每次喝酒都是豪飲,常常賓朋滿座。客人來後,陳遵即讓仆人關上大門,將客人的車轄投入井中,即使有急事,也走不了。曾經有一位州部刺史要到朝廷奏事,路過陳遵這裏,正好碰上陳遵與客人在豪飲,刺史頓時大窘,等到陳遵喝醉時,刺史到後堂來拜見陳遵的母親,叩頭向老夫人表白,自己要與尚書談事情,已經約好了時間,陳遵的母親讓他從後門出去。陳遵就是這樣,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可是該做的事情,也不荒廢。

陳遵身高八尺餘,臉麵長,鼻子大,容貌魁偉。略讀了一些典籍,喜歡文辭修飾。特別善於書法,寫給他人的尺牘,主人都會收藏起來,以為榮耀。陳遵的請求一般不會遭到他人拒絕,每次陳遵要來拜訪,主人一定會衣冠整齊地恭候,唯恐伺候不周。當時有位列侯與陳遵是同姓同字,每當此人來到時,說自己是陳孟公,座中的人就會擾動不已。等到進來後,一看不是陳遵,於是此人又得到一個雅號,叫做陳驚坐。

王莽很欣賞陳遵的才幹,而且朝中在位的官員,大多數都稱頌陳遵,王莽於是將陳遵任命為河南郡太守。等到一上任,陳遵就派隨從官吏到西邊去,召來十個善於書寫的官吏,來到陳遵的郡府衙,專門寫信答謝京師中的老朋友。陳遵靠著案幾,口中念著要寫的話,書吏記下來,陳遵一邊還處理著公文、政務,書信寫了幾百封,按照親疏,各有差別,河南郡人大驚。幾個月後,陳遵被免官。

當初,陳遵剛受命擔任河南郡太守,陳遵的弟弟陳級受命擔任荊州牧,臨上任前,兩人到長安富人、原淮陽王的外戚左氏家中飲酒作樂,再後來丞相司直陳崇聽說了此事,彈劾他們兄弟兩人,陳崇說:“陳遵兄弟幸得以皇上蒙恩,越級提拔,陳遵尊為列侯,擔任一個郡的太守,陳級位居州牧,奉命上任,本來應該舉薦正直的賢者,監察不道的行為,宣揚教化,恪盡職守,但是陳遵卻不能修身正己、處世謹慎。陳遵在朝中剛接受詔命擔任要職,即乘坐藩車進入裏巷,經過寡婦左阿君的家,遂在寡婦家中擺設酒宴,盡興歌舞。陳遵在酒宴上起舞跳躍,栽倒在地上,晚上竟然就留宿在寡婦家中,讓侍婢伏臥在榻旁。陳遵知道飲酒歡宴應該有一個限度,按照禮製,不應該進入寡婦家中,卻沉湎於酒宴,是非不分,違背男女有別的聖訓,輕蔑皇上賜予的爵位,玷汙朝中大臣的職務,做下的醜事難以形容。臣奏請免去陳遵的職務。”陳遵隨即被免職,此後陳遵又回到長安家中居住,家裏的賓客一如既往,甚於此前在一起飲酒作樂。

過了不久,陳遵又接受任命,赴九江郡任職,繼而在河內郡擔任都尉,三次擔任二千石官員。而張竦也擔任了丹陽郡太守,受封為淑德侯。二人後來先後遭到免官,以列侯身份回到長安家中居住。張竦家中狹窄,沒有賓客,常有好事者到家裏來閑坐,詢問經書中的疑難問題,不過談論些經書而已。而陳遵家裏則是日夜呼號,車騎接踵,酒肉朋友多的難以計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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