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大夥兒們也都笑了,似乎對繁華的都市並沒什麼向往。
“今兒是好日子,咱的娃都回來了,高興還來不及呢,說這些幹啥。”納而圖大爺責怪地看著剛才說話的晚輩們,轉而換上笑臉,豪邁地吆喝著:“來來來,給恩人把酒滿上。”
蒙族人就是實在,大碗酒大塊肉,連小孩子也湊過來呡上幾口。喝美了,有人掏出馬頭琴,叮叮咚咚地彈起來,還有熱情的蒙族大媽唱起了歌,雖然聽不太懂蒙語唱的什麼,但那渾厚的嗓音跟德德瑪有得一拚。大小媳婦們連同孩子,隨著音樂跳起了蒙古舞,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幸福。起先大家還隻是看,沒多久大夥兒就把幾位恩人都拉起來一起跳,老韓看得笑嗬嗬,一個勁地拍手。沒有電視,看不到春晚,可這個大年夜卻是陸鍾他們過得最開心的,那濃濃的酒香,甚至鑽進了他們的夢裏。
半夜裏,屋外刮著呼呼的白毛風,屋裏是騰格爾大哥的大呼嚕,風聲和呼嚕聲混在一起,組成特別的和聲。幹燥的牛羊糞還在爐子裏燒著,空氣裏有股揮之不去的膻味,矮桌上還擺著大堆剩下的酒肉。按照蒙族人的習俗,大年夜裏酒肉剩的越多越好,寓意來年酒肉豐足。
蒙族人實在太熱情了,即便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上門問個路,他們都會拿出家裏最好的食物招待,對於恩人,他們更是熱情得有些誠惶誠恐,寧可自己打地鋪,也要把家裏最後的褥子床讓給恩人們睡。老韓陸鍾和單子凱梁融同睡一屋,司徒穎和曾潔被安排在隔壁的一戶人家裏。
半夜裏,陸鍾睡在羊皮褥子上,馬奶酒的燥熱讓他輾轉反側,熱情的蒙族人,讓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思索。原來人還可以這樣簡單的生活,整個屯子的人,怕是從來沒有被人騙過,他們的世界那麼小,也許一生遇到的人都沒有城市裏一天遇到的人多。他們的世界又是那麼地大,擁有全國最清澈的天空,全世界最好吃的羊肉,最好喝的奶酒。幸福,還是不幸,並沒有真正的界限。環境如此惡劣,這些淳樸的蒙族人民卻不在乎,他們以自己的方式與大自然生死相依,保持了世世代代的和諧。這種和諧,源於民族的本能。
半夢半醒中,恍惚看到師父站在窗前,背著手。師父的目光深邃清明,跟白天裏糊塗的模樣截然不同。夢中陸鍾喊了聲師父,也不知究竟有沒有喊出聲來,師父似乎沒聽見,卻自顧自地長歎了一聲。那個夢很快變成了其他的風景,雪地裏竟然奇跡般地出現了海市蜃樓,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屯子居然坐落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古城裏,地上金燦燦的,鋪著一塊一塊的金子……
第二天一早,陸鍾還躺在床上,就聞到了濃濃的奶茶香。按照蒙族人的規矩,大年初一的早上得喝奶茶吃茶食,中午才擺蒙餐飯菜。人們見麵都要喊一聲過年好,串門子拜年要帶一小包茶葉帶回家,意為“帶喜回家”。
陸鍾起床時師父已經起來了,正端著一杯熱熱地奶茶小口小口喝,那眼神還是癡癡呆呆的,隻盯著眼前的桌子。不過昨夜沒聽到他老人家咳嗽,陸鍾放下了心,走出屋子呼吸一口新鮮的冷空氣,那清冽直刺進肺裏。
院子裏單子凱和梁融跟男孩子們在放二踢腳,買不起花炮,這幾個二踢腳是特意留下來初一才放的。司徒穎和曾潔正陪著女孩子們玩,可憐的孩子們什麼玩具都沒有,幾個羊膝蓋骨就能玩上一整天。所有的孩子臉上都寫滿了心滿意足,這種表情在城市裏擁有無數昂貴玩具的孩子們臉上,絕對看不到。
看著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小屯子,看著這些豁達粗獷,對生活充滿了熱愛的牧民,還有這些小臉通紅,鼻子下麵掛著冰鼻涕的孩子們,陸鍾很想為他們做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