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案頭的手機發出了刺耳的鈴聲,章桐猛地回過神,迅速拿過手機。

電話那頭是值班員微微有些發顫的聲音:“章醫生,我市與蘇川交界23千米界碑處花橋鎮地界半小時前發生列車爆炸事故,有人員傷亡,需要法醫和痕檢支援,請你盡快到市應急指揮部報道,由市領導統一調配。”

“好的。”章桐腦子一片空白,她掛斷電話,關掉台燈,抓起外套和挎包,在玄關處利索地換了一雙輕便的防水鞋後就出了門。

很多住宅小區隻要位置不過於偏僻,門口總是會有夜班出租車司機在等活兒,日子久了,這些司機自然就對一些時不時在特殊時間點出現的客戶有了一定程度的熟悉。

“章醫生,又去加班啊?”熱情招呼章桐的是一位身材偏胖且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司機,車輛工作牌上寫著“趙勝利”三個字。他從駕駛座旁的車窗裏探出頭,“上車,我送你去。”

章桐也不推辭,拉開車門就鑽進了後排:“麻煩師傅了,市政府應急指揮部。”

出租車迅速開出了岔道,向不遠處的城市立交橋開去。

章桐撥通了小九的手機。

——“你接到通知了?”

——“是的,姐,我正準備出發。”

——“鞋架和單位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提取了上麵的樣本,所有鞋子也都帶回了實驗室,目前還沒出結果,不過今天下午5點之前應該就差不多了。至於你說的那雙41碼的工作鞋,我問過她單位的同事了,說不知道具體碼數,也沒怎麼關心這事兒,因為死者上夜班的次數比較多,夜班也比較忙,見麵聊天的機會就很少。”

——“得繼續尋找這雙41碼的鞋,還有,需要重點關注鞋架上左手方向第二層第三雙淺黃色低幫雨靴。我剛才看相片發現這鞋子後跟處好像有問題,那塊汙漬你們留心一下。”

——“沒問題,我馬上通知實驗室。姐,我們爆炸現場見。”

掛斷電話後,章桐長長地出了口氣,這時候她才注意到今天的老趙師傅似乎有些異樣,不止一聲不吭,還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地用眼角餘光瞅一眼車後座的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啦,趙師傅?”

“你不是急診醫生嗎,怎麼去應急指揮部?我以為你要去花橋鎮呢。”老趙師傅有個心梗的毛病,上次也是夜班開車,途中突然發病,恰巧章桐坐了他的車,就一邊給他做心肺複蘇,一邊打電話叫來了救護車送他去醫院,在臨走時還做了非常詳細的醫囑,老趙這才算是撿回了一條命。自打那時候起,他就認定了章桐是急診醫生。

“你為什麼會認為我要去花橋鎮?”章桐抬頭好奇地問。

“聽說那裏火車爆炸了,就在半個多小時前吧,聲音可響了,都傳出好幾千米去了。我老鄉剛才在微信群裏說,他送個客人回來時親眼見到有很多120的車過去,還有消防隊的,現在出城的路上幾乎全是急救車輛和醫護人員。”老趙師傅嘀咕,“應急指揮部在市政府那邊,兩個方向不同……”

“我是法醫,沒機會去救活著的人。”章桐把目光看向了窗外。

安平雖然已經和省城海川之間通了動車,但是地處靠海的山區,周圍地勢險要,動車軌道隻能走單向,照顧到一些偏遠小城和南向長途線路的需要,所以依舊保留了一些紅色K字頭列車和綠皮普通短途慢車通行。

這次出事的就是一趟紅色K字頭列車K3278,從海川至川東。開出起點站海川進入安平市境內沒多久,位於車頭行進方向的第二節車廂突然發生了爆炸。

獲準進入被封鎖的現場時已經是早上7點,雖然地處野外,周圍都是農田和山坡,但是空氣中依然能夠聞到刺鼻的橡膠和金屬的燒糊味。

章桐對所有的氣味都是很敏感的。

站在警戒帶外,她費力地給自己穿上隔離服,突然,不遠處鄉間公路邊上傳來汽車刹車的聲音,緊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女人號哭聲從背後響起:“快放我進去,我老公在裏麵,快放我進去,我要去救他……”

聽聲音是個30歲左右的年輕女人,身材高挑,身形瘦弱,頭發披散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上身穿著一件藏青色的短風衣外套,下身穿著淺藍色的牛仔褲。此刻,她正一邊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試圖衝進警戒帶,一邊依舊拚命地尖叫著。

章桐微微皺眉:“她怎麼就能確定自己的丈夫在這兒?”

“大概是去過醫院了吧。”分局的法醫老洪重重地歎了口氣。老洪是個中年男人,因為長時間彎腰工作,他的脊柱已經發生了明顯的彎曲前傾。“章醫生,我先去B號區域。”說著,老洪便衝著章桐點點頭,拿著工具箱朝右手方向走去。

“應該是在醫院裏沒找到人吧,不在名單上的隻要確定上了車那肯定就在這兒了。人嘛,隻要活著總是離不開希望的。”小九擺弄著手中相機的鏡頭,因為把工作馬甲套在了防護服裏,所以整個人看上去顯得有些臃腫不堪。

“活著的、傷了的都送走了。”章桐無奈地環顧四周,右手方向不遠處就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存放屍骸的行軍帳篷,“這裏剩下的可都是遇難的人了,唉。對了,咱們負責的2號車廂總共有多少乘客?”

“112個。”小九頭也不抬地回答。

章桐震驚不已:“滿員?”

“差不多吧。”小九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兩個身穿鐵路工作服的人,“那是鐵路機務段的人,他們說這是當天最後一趟從海川開往川東的快速列車,開車時間是淩晨0點27分,計劃到達終點站的時間是上午11點22分。雖然發車時間比較晚,但是因為價錢便宜,再加上睡一晚就能到達目的地,所以很多要去川東進貨的人都會選擇這趟車。出事的2號車廂、1號車廂和3號車廂是座席,除了7號車廂是軟臥、8號車廂是餐車外,剩下的8節都是硬臥。所以這算得上是一個移動的火車旅館吧。

“對了,姐,剛才實驗室打來電話,說那塊汙漬確實是死者的血跡,而且留下的時間也可以確定是在被害前後,外側邊緣上還有小半個模糊的血指紋,但是在指紋庫裏沒檢索到與之相匹配的。”小九皺眉看著章桐,“足跡方麵,41碼鞋印就隻停留在玄關,並沒有進入房間區域,不排除是凶手的鞋子。房間地麵有1\/3以上區域被死者的血覆蓋,蔓延到衛生間門口和鞋架附近,卻沒有接觸鞋架,還有40厘米左右的直線距離。衛生間有使用過的跡象,裏麵被人清理過。房間內死者的拖鞋共有兩雙,都是塑料軟底的,一雙沒有穿過,在鞋架上,幹的,上麵有灰塵,一雙是死者穿的,在床邊,上麵有明顯的血跡,兩雙拖鞋的款式和質地都差不多,並不標準的40碼,實際為39.5碼。姐,那雙雨靴上的血跡又是怎麼回事?難道說是二次接觸上的?”

章桐搖搖頭:“我仔細看過了,血跡沒有拖擦痕跡,屬於滴落型,所以需要做個血跡形成的實驗,弄清楚是在什麼樣的高度才會形成這樣的狀態。我現在不明白的是,臥室內床邊隻有一種明顯的帶有血跡的鞋印,屬於死者的拖鞋,玄關處除了死者的拖鞋就隻有一種41碼的軟底鞋鞋印,而鞋架上又隻有一雙雨靴的後幫處有血跡滴落的痕跡。鞋架高120厘米左右,第二層距離地麵也有將近100厘米,進深40厘米左右,這樣的高度就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