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屍兩命(2 / 3)

計劃向來都是天衣無縫的,所以他如願載上了這兩個大城市來的小警察。

地址是北西區的人民廣場,他非常熟悉這個地方。路上兩人倒是沒有說話,心事重重地看著窗外的夜景。

路上所需的時間不超過一刻鍾,要經過惠山隧道和十八彎,不會有紅燈,所以離目的地並不是很遠。

難道說自己要放棄這個下手的好機會?他心有不甘。正在這時,一輛警車閃著燈超過了他的出租車,緊接著在他前麵不到50米的地方停下,他也就不得不靠邊停了下來。警車上下來一個人朝後麵的這輛出租車走來。章桐一眼就認出了他——方明。在檢查過司機的駕駛證件後,方明對車後座上的章桐和李曉偉感到很意外:“章法醫、李老師,你們去哪兒?我帶你們去吧。”也不好拒絕,章桐在付過車費以後,就跟李曉偉一起上了方明的車。

看著警車揚長而去,坐在黑出租車裏的他一頭霧水。事情變化得太快了,難道自己的身份被人識破了?抑或真的隻是巧合?絕對不可能!不過還有下次,因為自己有的是時間。想到這兒,他又笑了,滿懷希望。真是愚蠢的對手!

他深吸一口冬夜裏清冽的空氣,渾身是勁,便搖上車窗,該回家了。

想起家裏那些漂亮的小魔鬼,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王亞楠的死是打開所有凶殺案的唯一一把鑰匙。

對這一點,章桐毫不懷疑。雖然目前為止連同亞楠在內一共死了八個警察,但是真正可以用來做比對的屍體隻有三具,而這三具屍體都是明顯有疑點的。

章桐開始懷念起安平那些各種檢驗所需要的儀器設備,因為在雙龍峪什麼都沒有。

“別抱怨了,章法醫。”下車後,看著章桐一臉愁容的樣子,李曉偉忍不住嘀咕。

“你怎麼知道我在抱怨?”章桐有點意外。

“好啦,都寫在你臉上了,有眼睛的都看得到。這地方是落後了一點,但是有我的腦子再加上你的智慧,我相信我們最終會破了這個案子的!”李曉偉誇張地伸了個懶腰。

來往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而不遠處則傳來了歌曲《小蘋果》的旋律,喇叭顯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年齡”,所以聽上去明顯高了三度音,節奏也變得讓人無法忍受。但是跳舞的大爺大媽們樂此不疲,並且時刻保持著整齊的隊形。

李曉偉衝著章桐招手示意,然後快步向廣場舞的人群中走去,沒過多久,他又出現了,隻是身旁多了兩位中年婦女。四人走進了廣場邊上的肯德基餐廳,找了個僻靜處坐了下來。

一位身材微胖,身穿粉紅色衛衣的中年婦女點點頭:“你就是李老師電話中提到的章醫生?”章桐心裏一動,抬頭看了滿臉堆笑的李曉偉一眼,顯然說醫生確實比法醫要好得多。

“是的,張阿姨。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調查一下前段日子你們報的警,就是殺狗狗貓貓的案子。同時呢,也想知道一點有關這位警察的情況。”說著,李曉偉伸手從早就準備好的筆記本中拿出了一張王亞楠的相片,遞給了坐在對麵的兩位大媽。

兩人輪流看了相片後,其中個子比較高,身穿棕色衛衣的中年婦女神情凝重地說道:“我們知道這位王警官後來出事了,據說是在泳池裏出的意外,真的好可惜,她可是個不錯的姑娘。”

另一位接過話頭,長歎一聲:“這丫頭挺上心的,三天兩頭朝我們街道辦跑,還跟我們出去走訪調查,對我們也是一口一個‘阿姨’叫得很尊敬,她這麼年輕就沒了,真可惜,老天爺不長眼睛!”

“那後來這個案子怎麼說?”章桐忍不住打斷,“抓住那壞蛋了嗎?”

被叫作張阿姨的中年婦女雙手一攤,顯得很無奈:“不了了之了唄,這年頭啊,殺個貓宰個狗的,在某些人眼睛裏真的不算什麼,但是你真要殺,關起門來做這些缺德事也就算了,你們說說看是不是這個道理?這大庭廣眾之下把貓剝了皮、剁了腦袋血淋淋地掛在樹上,人來人往的小區裏,警察同誌你們說叫那些上學必須經過那裏的孩子們如何去麵對?他們的心理能承受得了嗎?我看啊,我們大人都尚且不敢去看,更別提那些未成年的孩子了,這可是作孽啊!毛阿姨,我講得在理,對不對?真是一點都不誇張。自從王警官出事後,就再也沒有人那麼上心地管過這事了。”

章桐忍不住追問道:“兩位阿姨,除了這種剝皮斬首示眾的手法,你們還記得有別的什麼方式沒有?”

“有,多著呢,說出來簡直讓人頭皮發麻!晚上聽了都會做噩夢!我們大家湊錢在那裏裝了監控都沒有用,沒幾天探頭就被人用竹竿子打壞了。”張阿姨沒好氣地說道。

“這種情況最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兩位阿姨對此還有印象嗎?”李曉偉問。

“很早以前了,具體年份我記不太清了,反正是斷斷續續的。小區裏經常會不定期地出現什麼死貓死狗死麻雀的屍體,我是指那種非正常死亡的。不過這年頭,喜歡惡作劇的壞孩子多的是,家長都不願意好好管教了。”毛阿姨小聲嘀咕道。

張阿姨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用力一拍毛阿姨的肩膀:“你還記得趙老師家的小君嗎?”

“你是說住在小區東頭的趙老師?”毛阿姨一臉茫然。

“那你說我們這北西區還有幾個趙老師?更別提他的女兒瘋了的那個,”張阿姨皺眉說道,“那才叫作孽!”

聽了這話,李曉偉和章桐不由得麵麵相覷,隨即皺眉問道:“張阿姨,小君發生什麼事了,能和我們說說嗎?”

張阿姨一臉的同情:“我記得那事發生在十多年前的冬天,具體哪一年我不記得了,反正小君那孩子正好14歲,上初三。多麼乖巧懂事的一個小丫頭,長得又漂亮,皮膚白白嫩嫩的,趙老師夫婦倆對她可是傾盡所有啊,結果呢,在她生日那天早上,不知道哪個孩子壞透了,送給她一個禮物,就掛在她的自行車上。打開一看,你們猜裏麵是什麼?”

李曉偉有些不安:“不會是動物的殘屍吧?”

“沒錯,就是一個狗的腦袋!事後我去看了,哎呀,太血腥了!活生生把個孩子給嚇出了間歇性精神障礙,半年不到就退學了。”張阿姨無奈地搖搖頭,“後來安定醫院來接她的時候,孩子那個哭啊,把我們旁人都給看哭了,小君那孩子太可憐了。”

“那查出來是誰幹的了嗎?”李曉偉問。

張阿姨搖搖頭:“怎麼查?一個死狗的腦袋而已,血淋淋的,派出所的同誌來過了,說大概率是熊孩子惡作劇,即使抓住也是教育一下還得放人,別的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反正又沒鬧出人命來,就叫我們社區多關心一下這事,後來街道組織大家逢年過節的搞個募捐箱捐點錢給趙老師他們夫妻倆安慰一下。警察同誌,你們說這種事是不是太過分了,居然對一個孩子下手,真是畜生,長大了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是啊是啊,說到那個王警官,她聽了也覺得很過分呢,為此還特地要求去了趙老師家,當然是由我們陪著去的。趙老師自從女兒出事了以後,就很少和外麵人接觸了,早早退休在家,一天到晚神經兮兮地就擔心別人會害他們。真是作孽啊!”毛阿姨附和著點頭,一臉的嚴肅。

李曉偉在筆記本上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和姓名,把紙撕下後對折了一下把它遞給張阿姨:“麻煩兩位阿姨下次有機會再去的時候,幫我把這個聯係方式給他,什麼時候趙老師想談談,任何時候找我都可以,我的手機24小時開機的。對了,張阿姨,你們還記得小君那時候在學校裏的同學嗎?就是玩得挺好的女同學。”

張阿姨想了想,說:“有,我女兒阿菊,現在在南大上學,去年剛考上的研究生。小君那孩子要是沒出事的話,現在也應該學業有成了,當年她的成績可是班裏第一,年年都是,記得每次開家長會趙老師都是要上講台做報告的……”

李曉偉注意到章桐的臉色有些不對,在向張阿姨要了她女兒的聯係方式後,便趕緊找了個借口告辭,兩人走出肯德基餐廳,沿著馬路牙子向前慢慢走去。

在前麵不遠處有一座橋,來之前李曉偉查看過地圖,上麵顯示是北西區唯一的一座橋。站在橋上,夜風瑟瑟,周圍一片寂靜,雖然和人民廣場隔開了不到100米的距離,卻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一般,格外冷清。

“這應該是亞楠報警的地方,對嗎?”章桐問。

李曉偉點點頭,他左右看了看,然後伸手一指:“那邊有監控,希望三個月以前的資料他們還有。”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機拍下了那家單位所在的具體位置、門牌號以及名稱,稍作整理後就合上了手機屏幕。

章桐忍不住問道:“你在幹嗎?”

“我在找係裏的同事幫我。他們能處理這個問題。”就在這時,手機發出了叮咚聲,他低頭一瞥,嘴角露出了笑意,“現在的監控基本上都是無線傳輸視頻,會把資料儲存在雲端,我剛才把資料傳給了他,他已經回複了,最遲明天早上8點前會把恢複的視頻發到我手機上。”

章桐皺眉嘀咕了句:“你這是非法的。”

李曉偉搖搖頭:“隻是監控資料讀取,或許程序上是有一點點小問題,但是性質上絕對是合法利用,我們隻是節約了一點時間而已,誰叫雙龍峪這個鬼地方設備這麼落後呢。而且我同事隻是提取那個特定時間段的影像,更何況這是公共場合,並不是私人空間,不會涉及侵犯個人隱私問題的,你就放寬心吧。”

章桐一臉的勉強:“回分局吧,我還有事兒要處理。”

李曉偉招手攔了一輛出租。

第六章 證據鏈閉環

清晨的薄霧仍在胡楊林邊的小路上徘徊,陽光透過高大的樹冠,將斑駁的光影灑在紅樓前光禿禿的草坪上。章桐用力推開法醫辦公室的玻璃窗,深吸一口氣,感到心滿意足。這裏和自己在安平的辦公室相比起來,至少能在房間裏看見足夠多的陽光,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她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感到頭沉沉的,這都是熬了一晚上沒睡的結果。伸手關了桌上的台燈,屋裏便恢複了白天的模樣。而李曉偉則蜷縮在辦公桌的另一頭,兩隻長條板凳頭尾一對接,就在上麵睡著了。

“哎,快醒醒。”章桐輕輕推了推他,看李曉偉終於睜開了雙眼,這才說道,“叫你昨晚回宿舍去睡,你偏不同意。”

“沒事沒事,在辦公室裏值班我就是這麼睡的,習慣了。”李曉偉嘿嘿一笑,從長條板凳上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目光落在雜亂的辦公桌上,“怎麼樣,找出什麼了嗎?”

章桐伸手一指辦公桌上的幾大摞文件:“這是雙龍峪地區今年一年之內上報的虐殺小動物案件的所有資料,我仔細看過了,北西區的案子是一個人做的,切割虐殺手法相同,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動物屍體,但是從上麵的現場近距離相片來判斷屍體表麵的創口,確實是一個人所為,並且使用的是同一把刀具。”說著,她在紙上畫了起來,“刀刃在9~10厘米,全長不會超過20厘米,刀刃的厚度不會超過5毫米,並且刀背上有交叉的鋸齒狀,可以臨時用作割斷繩索的鋸子。這些特征都符合水手刀。但是水手刀到處都可以買到,並且價格低廉,所以這些證據就隻能證明,這個北西區的虐殺動物案件是一個人所為。而且他殺死的狗隨著時間的推移從小體型到中大體型逐漸發展……”

李曉偉問:“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這家夥的下一步目標就是人,因為他不會隻滿足於殺害小動物,從逐步發展的受害動物體型上來看,就有這樣的趨勢。”章桐輕聲說道,“亞楠之所以盯上這個人應該和我們想的方向一樣。”

李曉偉點點頭,神情凝重:“從心理學角度來講,這家夥完全符合反社會型人格障礙的類型,因為他漠視生命並且以他人的痛苦為樂,說到這個,我也確實感到很擔心,怕他發展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正在這時,李曉偉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劃開屏幕,看了沒一會兒臉色就變了,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出什麼事了?”

李曉偉沒有回答,隻是點擊了一下屏幕,輕聲說道:“我發給你了,那段監控,你自己看吧。”

章桐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剛收到的視頻,隻有短短的不到五分鍾的時長,她默不作聲地看著,雙眉緊鎖,這是高清探頭攝製的,所以影像非常清楚。蹲坐在橋邊台階上的就是王亞楠,可以看出當時她很痛苦也很虛弱,以至於不得不斜靠在橋欄杆上,打完電話後一動不動,十多秒鍾後,一輛車在對麵停了下來,可惜看不清楚車牌號,但是車上緊接著走下來的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尤其是他的一個舉動,更是讓章桐的心一下被揪住了。那人走到王亞楠身邊就雙膝著地跪了下來,似乎在哀求什麼,雖然聽不到說話聲,也看不到王亞楠的臉部表情,但是她雙手抱住了頭用力搖著,似乎是在果斷拒絕什麼,很快那人就匆匆回到車裏駕車離去。隻是前後腳的工夫,一輛巡邏車就在橋上停了下來。視頻到此戛然而止。

李曉偉一直惴惴不安地關注著章桐的麵部表情,見到她麵如死灰,不由得長歎一聲:“看來你已經認出那個男人是誰了,對嗎?”

“目前來看有兩件事情很重要。第一,對王亞楠的屍體做再一次屍檢,並且要嚴格保密,我還要重新勘驗她被人發現的死亡現場,還有另外兩具屍體,我也要做再次檢驗,我肯定遺漏了什麼線索;第二,你立刻幫我把胎兒樣本送到省裏做DNA提取。”章桐果斷地說道,“樣本就在後麵的冷凍庫房。”

“可是,對方不會願意提供DNA,而且我們直接找他要的話,會打草驚蛇。”李曉偉有些擔心。

章桐輕輕搖了搖頭,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他的父親還在,就住在北西區,可以找街道辦的人協助做身體檢查,一旦Y染色體匹配上的話,那他就是讓亞楠懷孕的混蛋,光憑這一點,再加上亞楠的報警,就可以先指證他強奸!”

聽了這話,李曉偉心中有了底:“放心吧,我馬上就去。”

“等等,我寫個留言,你找我同學,她在省DNA研究中心,你到那兒後直接找她就行了。”章桐草草地在一張便簽紙上寫了一個號碼、一個名字和幾句話後,撕下塞給了李曉偉,“隻要你說我的名字,她肯定會優先處理的。”

說完這句話後,章桐便心事重重地站起身,快步向門外走去。

他看上了那條狗,黑色的拉布拉多犬,最多不超過兩歲,體型非常完美,毛發黑亮得就像一匹黑色的綢緞讓人忍不住想伸手過去摸一下。而且它還很乖巧,規規矩矩地在主人的身旁走著,雖然拴著狗鏈子,但是形同虛設,因為明顯可以看出這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狗。但是主人顯然是個新手,因為她手忙腳亂,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去命令手中這條聽話的拉布拉多犬。

見此情景,他不由得暗暗搖頭,真是可惜了。而他,卻完全知道該如何讓一條看似聽話的狗迅速暴露出它急躁好奇的本性。年輕女孩實際上根本就牽不動這條體重約40千克重的公拉布拉多犬,與其說是人在遛狗,還不如說是狗在遛人來得更為恰當些。於是,他借用手中的報紙遮住了臉,等女孩走過他身邊的同時,吹動手中的銀色哨子,三短一長,果然,狗耳朵隨之一動,停下了腳步,喘息聲也變得粗了起來。他微微一笑,繼續吹,隻不過這一次的節奏變成了兩短兩長。他完全不用擔心有人會聽到狗哨聲,其實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聽到。但是狗聽到了就足矣。尤其是一條天性服從的狗。

黑色拉布拉多果然迅速做出了反應,猛地向路邊的草叢裏撲了過去,女孩一個踉蹌追了幾步後便被狗掙脫了繩索,並被慣性拽倒了,順勢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急得在原地大叫了起來:“拖拖,拖拖,站住!你發什麼神經啊!拖拖!你給我站住……”

而黑色拉布拉多犬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隻要是動物,總是有其本性使然的,無論你曾經付出過多麼大的努力。看著年輕女孩急哭了的樣子,他偷偷地笑了,站起身,開始慢吞吞地收拾起自己的魚竿,今天要早點回家,因為家裏有一個貴客正在等著自己。

因為激動,他的雙手開始微微發顫,以至費了一番工夫才把魚竿上的線收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