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人?”張局長皺眉。
童小川點頭重複道:“我認為這三起案件完全可以並案,並且都和一個人有關。”說著,他伸手推開了局長辦公桌上的文件,然後從自己隨身帶來的公文包裏拿出三張放大的死者相片,依次排列在張局的麵前。
“第一個死者——李江,金融行業從業人員。死因:失血性休克並發多髒器功能衰竭,根據章法醫的屍檢報告,死者身上出現多處傷口,刀刀繞開要害。死前大量失血,是在解剖的過程中死去的,凶手使用的作案凶器是一把類似於手術刀之類的又薄又鋒利的特質刀具,注意,我強調的是:活體解剖,這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事。”童小川一邊對照著自己整理的案卷,一邊還忍不住抱怨。
“李江曾經因為一宗殺人案被我們拘留,並且移交檢察部門提起訴訟,但是因為指證他殺害自己妻子的法醫學證據不足,所以他的起訴被檢察部門最終駁回了。也就是說,他堂而皇之地從我們的手裏溜了……直到三個月後,他的屍體在旅館的床下被人發現。”
“查清楚屍體是怎麼到旅館床底下的了嗎?”張局長忍不住問道。
童小川歎了口氣:“這家鍾點房旅館的所謂樓道監控都是擺設,即使有監控,像素質量也很差,再加上時間已經過去有幾天了,一無所獲。而這種價格低廉的小旅館本身的安保措施就比較差勁,地處車站附近的城中村,人員來往繁雜,有時候所謂的登記入住資料也隻不過是應付檢查走走形式,所以至今調查還沒有突破性的結果。隻不過,”說到這兒,童小川話鋒一轉,伸手撓了撓頭,“張局,這還不是這個案子中最主要的部分。”
“說說你的看法。”
“死者自從妻子出事後,就一直獨居。根據他姐姐講述,死者在失蹤前並沒有什麼異樣。周五那天下班回家後,再也不見了蹤影。而他下班出證券公司的門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還和同事打招呼來著。”
“突然失蹤,一點征兆都沒有……手機通話記錄那些東西都有調查嗎?”
童小川點點頭:“那是當然,結果顯示一切都很正常。離開公司回到家後叫過一次外賣,僅此而已。別的都是正常和同事之間的工作交流。”
“他工作單位和家附近的監控錄像查了嗎?”
“他周一沒去上班,同事以為他去見客戶了,所以也沒當回事,因為死者是證券公司的客戶經理,經常外出找客戶洽談業務。直到周三下午的例會時間,大家才發覺李江已經人間蒸發整整五天的時間了。而證券公司隻保留48小時的監控錄像資料,路上的‘天網’監控則因為事隔太久,正逢月末洗盤,所以也猶如大海撈針。通過監控這條路來尋找犯罪嫌疑人的線索可行度非常小。”童小川幹脆伸手拉了一張椅子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張局,你不覺得這個巧合來得太蹊蹺嗎?”
張局皺眉,小聲嘀咕道:“說得是很有道理,而且屍體是以那麼一種奇特的方式出現,確實……”他無意中一抬頭看到童小川正瞪著自己,便趕緊揮揮手,“繼續往下說。”
“一個人死的方式多種多樣,但是這麼個特殊死法,我總感覺有點像上私刑,裏麵八成就有鬼了!”童小川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
“第二個死者——鄭豪民,職業是做保險的,就是經常往人家家裏打電話推銷保險,一旦有人有意向就進一步跟進的那種。他也牽涉進了一起命案中。死者是他的客戶,叫張淑珍,今年58歲,死因是很簡單的觸電。”童小川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敲了一下第二張死者的相片,“嚴格意義上說在遇到鄭豪民之前,張淑珍是個富有的寡婦。雖然我不知道這個鄭豪民究竟有多大的能耐,總之根據我手下人的調查,張淑珍在鄭豪民的保險公司一口氣買了50份的意外人壽保險,總價值在500萬元左右,而這幾乎花光了張淑珍的所有積蓄。這些保單都是瞞著張淑珍的子女辦的,導致事後其子女非常生氣,幾次揚言要宰了鄭豪民。”
“為什麼?自己老娘死了,人壽保險就可以拿了,為什麼還要宰了他?”張局顯然有點糊塗了,他忍不住皺眉問道。
“沒那麼簡單,張局。”童小川苦笑,“受益人就是鄭豪民。所以我們才會懷疑鄭豪民騙保借機殺了張淑珍。你說放著那麼多孩子不讓做受益人,偏偏給個素不相識的推銷保險的,這可不是什麼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吧。結果呢,早就在意料之中了,鄭豪民一點都不笨,他解釋說自己之所以是張淑珍的保險受益人,那是因為自己對待客戶就像兒子孝順自己老娘那樣,比那幾個親兒子要好多了。而在張淑珍觸電身亡的當晚,鄭豪民在外地參加一個朋友的婚宴,證人有整整280個!誇張不?我們還沒算上那些酒店的服務員在內呢。所以,也就隻能像前麵的李江一樣,因為死因毫無異常,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最有犯罪動機的他堂而皇之地走出警局……
“鄭豪民的屍體,後來在市體育中心遊泳館的10米跳台上被人發現。根據我們隊裏那幾個小夥子走訪得知,死者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一家酒吧,監控錄像顯示死者最後是跟一個年輕女人走的。但是因為監控錄像的像素太低,所以我們除了知道犯罪嫌疑人是個女人外,別的一無所知,就連他們去哪兒也不知道,因為外麵的監控探頭和前麵的旅館一樣同樣是個擺設。”說到“擺設”兩個字,童小川刻意加重了語氣來顯示自己內心的不滿,“這個鄭豪民的死,簡直就是李江的翻版,包括死因也是一模一樣的。
“第三個,就是醫院急診室送來的女死者蘭小雅,派出所那邊檔案記錄顯示她也曾經牽涉進了一宗人命案裏,具體我還在調查。同樣,蘭小雅最終輕鬆脫罪。雖然說她的失蹤似乎和一個男人有關,據她母親說好像是她男友,但是我們的目擊證人證實死者分別在出租車和地鐵車廂出現時,身邊都有一個身材瘦弱的年輕女人。最終蘭小雅卻是一個人在車廂中被地鐵清潔工發現的,那個神秘的年輕女人就這麼冷血地把蘭小雅丟在那兒讓她自生自滅。”
“而且這個可憐的女孩死因也跟前麵兩個受害者是一樣的。”張局歎了口氣。
童小川接著說道:“這三個案子,第一,前兩個死者臨死前都曾被解剖,活體解剖,而一個沒有經過醫學專門訓練的人是做不出那些專業的‘成果’的。我們也曾經考慮過是否可能是生豬屠宰場的人,但是核實過後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什麼?”
童小川聳聳肩:“因為屠宰場的人不懂得如何剝離人的腦神經。”
“那第二呢?”張局長臉上的表情變得越發嚴肅了起來。他心想,這麼看來童小川說得沒錯,犯罪嫌疑人的範圍確實是在逐漸縮小。
童小川伸手一指自己的嘴巴:“牙齒缺失。三個死者的牙齒都沒了。根據法醫屍檢報告顯示,死者的牙齒都是在死前被用專門的牙醫工具拔除的,手腳幹淨利落,不排除犯罪嫌疑人有相當豐富的醫學知識背景。我想,如果是沒有醫學背景的人幹的話,就像我,哪怕你放在我手裏的是一把專業的拔牙鉗,我也會把你的牙齒拔得七零八落,牙根折斷也是很有可能的。因為普通人不了解牙齒的構造,也就隻能用蠻力,最終的結果可想而知……”
“但我還是那句話,不能就此認定章法醫涉案,沒有動機和直接的目擊證人,目前為止一切都是間接證據。”
“可是,張局,你不能太感情用事,要知道到目前為止,章法醫有很多的疑點。幹我們這行時間久了,自然而然就會把自己的個人情感摻雜進案子中去。我們局從成立以來,‘義務警察’還少嗎?”童小川一臉的不滿。
“章法醫不是這樣的人,我了解她!”
童小川的鼻孔裏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歎息,他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所有資料和死者相片,然後悉數裝進自己帶來的公文包中,頭也不抬地說道:“好吧,張局,我想說的都已經說了。我尊重你的決定,可是你別忘了,這種情況,我們局裏是有明文規定的,第35條第4款:凡是自己經手的案子,如果出現結案後,犯罪嫌疑人不正常死亡的話,隻要達到三起以上,就必須對當事人員進行停職調查。我想,你的記性不會比我差吧?希望你能按照規定嚴格執行!”
聽了這話後,張局長呆住了。
看著自己的下屬怒氣衝衝地離開房間,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夜深了。
看著這張發黃的相片,它缺了一個小角,一個不規則的撕裂口,一段塵封的記憶浮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和現在差不多的日子,秋天,風中已經有了些許的寒意。放學回家的李曉偉看見相依為命的阿奶像往常一樣坐在窗前等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目光並沒有看向窗外,而是低著頭,在仔細地看著什麼出神,以至於連李曉偉開門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夕陽中,阿奶的雙肩在微微顫抖。李曉偉悄悄走過去,掠過阿奶的肩膀,他看到了這張相片,相片中,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人牽著一個三四歲男孩的手,女人的臉上是略顯尷尬的笑容,顯然她並不喜歡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