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以後,這個孩子顯示出驚人的智力和體魄。正如希羅多德描述的,“他的言談似乎證明,他的出身比大家傳說的更高”。不僅如此,年少的居魯士已經稱王了。有一天,在一場為大眾熟知的遊戲中[60],他被同伴們選為國王,其他人則分擔王宮總管、侍衛、親信這些職位。小居魯士對這一角色十分認真,向他的“臣民”分配各自的任務。鑒於他的一名“侍衛”拒絕服從一個“放牧人的兒子”,他命令其他“侍衛”對其進行鞭打。千不該萬不該,這個被打的孩子是米底宮廷重臣阿騰巴列斯的兒子。孩子於是向父親告狀,並要他懲罰犯罪者。阿騰巴列斯攜子入宮,向國王稟報:“國王請看,一個放牧人的兒子對我的兒子做了些什麼!”阿斯提阿格斯盛怒之下傳喚罪犯:“你一個小無賴如何膽敢對阿騰巴列斯的兒子下手?”居魯士毫不畏縮,答道:“大人,我隻是依法行事。村裏的孩子們將我選為國王,所有人都服從於我,偏他不服。我這才懲罰了他。”
阿斯提阿格斯麵對如此氣概和邏輯,一時間竟啞然無語。正如希羅多德記述的,某種自家人的神情讓他生疑……難道站在他麵前的是曼丹妮的兒子,他自己的親外孫?他召見哈爾帕格,後者承認自己沒有完全遵旨辦理:“當您將孩子交予我,我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服從您的命令,不能辜負您的信任,但同時盡量不成為一個殺人犯。於是,我決定將孩子交給一個放牧人。我對他說:殺了他,這是國王的旨意!”放牧人也被傳召到王宮,在死刑的威逼下,他講述了所發生一切。鑒於他的誠實,國王將他無罪釋放,讓他回家去了。
然而,阿斯提阿格斯在心中醞釀著對哈爾帕格的可怕的報複計劃,他對他說:“現在看來,這卻是最好的結果,居魯士活得好好的。我心裏其實一直很內疚,我的女兒也拒絕再見我。既然如此,把你的兒子送來,讓他認識一下我們這位起死回生的年輕人,還有你,也一起來享用晚宴吧。我今晚將向神明奉上豐厚的供品,是他們促成了這樣的結局。”
恐怖之景象現於晚宴。事實上,國王讓人呈上一盤盤鮮有人見識過的珍饈,其中包括一盤寡淡無味的燉肉。晚餐快結束時,哈爾帕格請求見自己的兒子。“你已經見過了,”阿斯提阿格斯答道,“還吃了呢。”事實上,小男孩剛到王宮,國王就命人將他殺了,為晚宴燉成一道菜。國王還為不幸的哈爾帕格準備了另一份禮物:一隻盛放著他兒子人頭和遺骸的大筐。疼痛是如此撕心裂肺,哈爾帕格咬著牙,提著那隻駭人的大筐回了家。接下來的情節不難猜想,從這天起,他沒有一天不在醞釀複仇。
在此期間,阿斯提阿格斯再次詢問了祭司。他們向他保證,一切危險都已消除——居魯士不是已經“統治”過他的玩伴們了嗎?放了心的國王讓孩子回到自己親生父母在波斯的家。這個自命不凡的孩子又能把強大的米底王國怎樣呢?
在回家的路上,居魯士從隨從那裏獲知了一切:他的出身、他剛剛逃離的陷阱。他什麼也沒說,因為當前是與親生父母團聚的慶祝時刻。大家急不可待地想要了解米特拉達鐵斯和斯伐考那對值得讚美的夫婦,以及居魯士在山裏自由快樂的生活。為了讓他們失而複得的兒子奇跡般的回歸顯得更加神奇,並讓神明的偉績在整個王國得到讚頌,岡比西和曼丹妮放出消息,稱居魯士是被一隻母狗救下並撫養大的。這個真假參半的“真相”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演變成他的傳奇。
傳奇止步於此,讓位於“曆史”和居魯士大帝將要建立的“世界”帝國。
注釋:
[1] 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從第56頁開始。
[2] 從14世紀,特別是從20世紀開始納粹在意識形態需要下發展出的“雅利安人”(北方白種人)的概念沒有任何科學依據。這一概念在伊朗的傳統和故事中沒有任何種族或種族主義的暗示。(參考Frouzandéh Brélian Djahanshahi,菲爾多西的《列王紀》和《維斯與朗明》的譯者)。
[3] 山峰的主體位於今天塔吉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境內。
[4] 位於今天阿富汗東南部的“水源豐沛”地區(即古時的阿拉霍西亞)。
[5] 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第70頁。
[6] 這三支印歐人均保留了他們在社會組織和語言選擇方麵存在共同根源的痕跡——印歐語係的所有語言中在表達“父親”“母親”“房屋”“兩個”等基本概念時使用的詞相同,同時也如喬治·杜梅吉爾分析的那樣,劃分為貴族武士、祭司和生產者三種社會功能(參閱L\\u0027Idéologie tripartite des Indo-Européens, Bruxelles,éd.Latomus, 1958與Les Dieux des Indo-Européens, Paris, PUF, 1952)。
[7] 參閱Jean Varenne, Zarathushtra, Paris, Seuil, 1966, p.19。
[8] 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第70頁。
[9] 參閱Hérodote, Histoires, IV, 11—12。希臘史學家和地理學家希羅多德生活的年代為公元前484至公元前425年。他的完整著作由哈迪·赫達亞提翻譯成波斯語,並由德黑蘭大學出版。
[10] 參閱Jean-Paul Roux,Histoire de l\\u0027Iran et desIraniens, des originesànosjours, Paris, Fayard, 2006, p. 48; Iaroslav Lebedynsky,Les Cimmériens: les premiers nomades dessteppes européennes,Paris, Errance, 2004。
[11] 參閱Jean-Paul Roux上文引用著作,第48頁。
[12] 參閱Jérémie XXV, 35。
[13] 參閱Iaroslav Lebedynsky,Les Saces, les Scythes d\\u0027Asie, Paris, Errance, 2006 (2e éd. 2009);Scythes, Sarmates et Slaves, Paris, L\\u0027Harmattan, 2009;Les Mystères de la steppe, éd. Lemme, 2015。
[14] 參閱Homa Katouzian, The Persians: Ancient, Medieval, and Modern Iran, New Haven& Londres,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41; A. D. H. Bivar,The Age of the Parthians: The Ideas of Iran, vol. 2, Londres & New York, I. B. Tauris & Co Ltd., 與位於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的倫敦中東研究所和大英博物館合作,2007。羅曼·葛施曼(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第87頁)則提出是另一支印歐部落——巴塔哇人,在“裏海門戶”周邊定居。
[15] 在羅曼·葛施曼看來(上文引用著作,第87頁),這兩個稱呼對應的是“這些部落定居的地區”。
[16] 參閱Roman Ghirshman, Vladimir Minorsky, Ramesh Sanghvi上文引用著作,第25頁。他們從這裏擴張至安善,接著是法爾斯省。
[17] 參閱http:\/\/1905.az\/fr\/royaume-de-manna\/:Les états historiques d\\u0027Azerba?djan, Bakou, 2012,p.30 :“馬納王國在國王伊朗蘇的統治下達到了國力的頂峰。在公元前8世紀末和公元前7世紀初,它成為古代東方的一個強國,其疆域覆蓋烏爾米亞、薩非德河盆地一大部分及河流南側周圍的多個地區。公元前7世紀中葉,馬納王國日漸式微,並於公元前590年被米底人征服。其都城位於伊濟兒圖(濟兒塔)。”
[18] 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第112頁。
[19] 參閱Roman Ghirshman,Vladimir Minorsky,Ramesh Sanghvi上文引用著作,第25頁。
[20] 在這些史實上我們遵從羅曼·葛施曼的結論。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從第94頁開始。
[21] 參閱Stefan Zawadski, The Fall of Assyria and Median-Babylonian Relations in Light of the Nabopolassar Chronicle, Poznań, Adam Mickiewicz University Press, 1988–Delft, Eburon,1988。
[22] 參閱《那鴻書》,那鴻,公元前7世紀末生活於猶太王國,是十二個小先知中的第七位。
[23] 史學家阿卜杜勒·侯賽因·紮林納—庫博(Abdul Hossein Zarine-Koub)、塔格西·納西爾和語言學家易卜拉欣·普達沃德(參閱“參考書目”)。
[24] 參閱Lester L. Grabbe,Ancient Israel. What do we know and how do we know it ?, Londres et New York, T&T Clark, 2007, p.207。
[25] 參閱Charles Burney, ?Avant les Arméniens : les Ourartéens, guerriers et batisseurs?, in Gérard Dédéyan (dir.),Histoire du peuple arménien, Toulouse, Privat, 2007, p.67—99。
[26] 參閱Yves Ternon, Les Arméniens, Paris, Seuil, coll. ?Points?, 1996, p.19,以及note 7 p.360 :“亞美尼亞這一名稱首次出現在大流士下令鑿刻的貝希斯敦崖壁石刻銘文上。這一始於公元前521年的銘文以三種文字篆刻,並提到了對烏拉爾圖起義者的鎮壓。”
[27] 美國國家航空和航天局將這一日食測定於公元前585年5月28日。
[28] 《列王紀下》《耶利米書》《耶利米哀歌》和《以西結書》。根據弗拉維奧·約瑟夫斯的記載,另一位公元前3世紀的巴比倫史學家貝羅索斯也對這一曆史做出了記述。
[29] 後來被居魯士大帝解放的人中有一部分正是這些被流放人的後代(參閱下文)。
[30] 參閱Henri Graetz, Histoire des Juifs-Chute du royaume de Juda, Troisième époque–La marche en arrière. Chute du royaume de Juda (596—586). Chapitre X, éd. Alicia, 2018。
[31] 也被稱為“貝爾—馬圖克”或“巴力—馬圖克”。參閱Takayoshi Oshima,?The Babylonian God Marduk?, in Gwendolyn Leick (dir), The Babylonian World, New York,2007, p. 348—360。
[32] 恩利爾也被認為是阿舒爾——亞述城和亞述王國的主神。
[33] 參閱Francis Joannès, ?Marduk?, in Dictionnaire de la civilisation mésopotamienne,Paris, Robert Laffont, 2001, p.494。
[34] 查拉圖斯特拉改革了米底人和波斯人的初始宗教:瑪茲達教。
[35] 參閱Clarisse Herrenschmidt, Jean Kellens, ?La question du rituel: le mazdéisme ancien et achéménide\/The Problem of the Ritual within Ancient and Achaemenidean Mazdaism?,Archives de sciencessociales desreligions, n° 85, 1994, p.48。
[36] 這日夜分割的傳統觀點認為:“最初,真正的聖靈阿胡拉·瑪茲達遇到了他的孿生兄弟,惡靈安格拉·曼紐(也稱阿裏曼)。前者選擇了善,後者選擇了惡。”(見Jean Kellens, in Frédéric Lenoir, Ysé Tardan-Masquelier [dir.],Encyclopédie des religions, t.I, Paris, Bayard, coll. ?Histoire?, 2e édition, 1997, p.1275)。
[37] 參閱Jean Kellens, Langues et religions indo-iraniennes. Cours: Les Gathas dites de Zarathushtra et les origines du mazdéisme, in https:\/\/www.college-de-france.fr\/media\/jean kellens\/UPL7569636461377020979_kellens.pdf。
[38] 參閱Jean Kellens上文引用文章,第485—486頁:“其他神祇如斯勞沙、阿希、威亞斯萊納也加入他的天神隊列之中,但似乎並無任何預示……阿婆姆·那婆特與他一起治理政治、社會動亂(Yt 13.95)。”
[39] 對於豪麻的複雜屬性,請參閱Jean Kellens, Langues et religions indo-iraniennes.Cours: L\\u0027éloge mazdéen de l\\u0027ivresse, https:\/\/www.college-de-france.fr\/media\/jean-kellens\/UPL25196_jkellens.pdf, p. 815 sq。
[40] 參閱Mary Boyce, ?Anāhīd?, Encyclop?dia Iranica, I, New York, Routledge & Kegan Paul, 1983, p.1003—1009;The splendour of Iran,上文引用著作,第一卷,第161頁。
[41] 參閱Abraham Hyacinthe Anquetil-Duperron, Zend-Avesta, Paris, 1771。《阿維斯陀》這部瑣羅亞斯德的著作中包含這位法學家在神學、物質和道德上的觀點,他所創立的宗教崇拜儀式,以及波斯古代曆史的多個重要特征。
[42] 其中包括18世紀的約翰·弗裏德裏希·克洛伊克(Johann Friedrich Kleuker),19世紀的艾蒂安·比爾努夫(étienne Burnouf)、馬丁·歐格(Martin Haug)、弗雷德裏希·馮斯皮格爾(Friedrich von Spiegel)、詹姆斯·達爾梅斯泰特(James Darmesteter),20世紀的讓·凱蘭斯(Jean Kellens)、霍斯陸·卡紮伊·帕爾蒂斯(Khosro Khazai Pardis)等。
[43] 要進一步了解18世紀開始西方學者對此所做的研究,參閱Yves Bomati, Houchang Nahavandi, ?Zarathoustra?, Les Grandes Figures de l\\u0027Iran, Paris, Perrin, 2017, p.21 sq。
[44] 參閱Jacques Duchesne-Guillemin,Zoroastre, Paris,éd.J. Duchesne-Guillemin etéd. Robert Laffont SA., 1975, p.21。
[45] 參閱Khosro Khazai Pardis,Les Gathas, le livre sublime de Zarathoustra, Paris, Albin Michel,coll. ?Spiritualités vivantes?, 2011。
[46] 參閱Jean Varenne上文引用著作。誠然,將查拉圖斯特拉的話語與孔子、老子、佛陀、畢達哥拉斯、蘇格拉底所有這些從公元前7世紀至公元前5世紀之間聖人的話語排列在一起是如此誘人,這樣便可提出全世界的知識複興幾乎在同期爆發的論點。
[47] 參閱Clarisse Herrenschmidt, Jean Kellens上文引用著作,第47頁。
[48] 參閱Jean Kellens上文引用著作,第843頁。
[49] 參閱Yves Bomati, Houchang Nahavandi上文引用著作,第25—26頁。
[50] 參閱Clarisse Herrenschmidt, Jean Kellens上文引用文章,第48—53頁。
[51] 參閱Johanna Narten,Die Amesha Spenta im Avesta, Wiesbaden, 1982。
[52] 參閱Khosro Khazai Pardis上文引用著作,47頁。
[53] 根據約翰娜·納爾騰(Johanna Narten)的敘述(上文引用的著作),《偈頌》中展示了十幾個實體,其中三個主要的有雷塔(公正與真理)、福胡·瑪納(善思)和阿爾邁蒂(平和或虔敬)。
[54] 參閱Jean Kellens上文引用著作,第834和844頁。前文提到的福胡·瑪納(善思)是阿梅沙·斯彭塔之一。
[55] “天堂(paradis)”一詞來源於阿維斯陀語,意指“國王或貴族宮苑”。歐內斯特·勒南(《耶穌的生活》第一章第11段)提到,“正如所有東方語言一樣,希伯來語從波斯語中借用了一個古詞——天堂(paradis),這個詞最初指的是阿契美尼德國王的宮苑”。
[56] 參閱Franz Cumont,Textes etdocumentsfigurésrelatifs auxmystèresdeMithra, Bruxelles, 1896,2 vol.,被霍斯陸·卡紮伊·帕爾蒂斯引用,上文引用的著作,第107頁。
[57] 參閱Roman Ghirshman上文引用著作,第115頁。阿薩姆斯繼承了父親阿裏亞拉姆尼斯的王位,成為“偉大的國王,萬王之王,波爾薩之王”,卻讓岡比西一世這一支奪走了王位。
[58] 對於這個超乎尋常的曆史人物——未來的居魯士二世大帝,希羅多德唯一的著作《曆史》是我們主要的信息來源。色諾芬以他的《居魯士的教育》一書也提供了寶貴的信息。這位蘇格拉底的學生在希羅多德之後以頗具浪漫色彩的筆法講述了這位偉大國王的一生,居魯士所接受的教育令他可以描繪出一幅理想君主的肖像。
[59] 這個傳奇故事令人想起羅慕洛與勒莫斯被一頭母狼喂養的傳說,以及宙斯由山羊阿瑪耳忒亞哺育的神話……
[60] 圖爾納·巴澤(tourna bazi),可能源於聯賽(tournoi)一詞,取“每人輪流”之意,至今在齋月的晚宴上還會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