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畸形之好(1 / 3)

DNA檢測結果證實海濱別墅中的死者確係吳俊生。法醫解剖屍體發現,其肺髒縮小而呈汙穢紅色,胸腔內有血性積液,係肺內吸入之水漏入胸腔以及血液墜積所致,符合“生前溺死”體征。抽取心肌血檢測,未發現藥物和毒化物成分,但酒精濃度高達300毫克\/100毫升,理論上會導致嗜睡乃至昏迷甚至死亡狀況,似乎印證了沈春華在現場時的初判。不過隨後她在死者脫落的一片指甲上,采集到屬於他人的皮膚組織,經DNA檢測比對,匹配到數據庫中一名叫楊大明的前科犯,由此吳俊生真正的死因還有待商榷。不過雖然目前還無法精確判斷他的死亡時間,但很明顯要早於劉媛媛被殺數日,因此這個本該最值得追查的嫌疑人,卻首先被排除在案子之外。

案發當日與劉媛媛約會未成的王陽,給出的口供也基本屬實。既有小區監控錄像佐證,又有人證,並且技術隊還派人對他的手杖、衣服、鞋子、DNA進行檢測,結果未發現與案件相關的證據。不過在劉媛媛借給他的那把輪椅上,法醫采集到幾枚精斑,DNA檢測結果顯示與在被害人手套上采集到的DNA同屬一人。然而多了這一項證據,反而令支隊的辦案思路開始模糊,或許劉媛媛曾經確實交往過一個殘疾人男朋友,手套和輪椅上的DNA證據,很可能隻是兩人在親熱時留下的,與案子可能沒什麼關聯。當然,不管怎樣,還是要先把這個所謂的殘疾人男朋友找出來。

至於“幺雞”劉棟,行車記錄儀顯示案發當日他下班之後確實直接回家了,到家的時間是5點10分左右,檢查他的私家車後備廂未發現可疑痕跡。不過僅憑這兩點,並不足以證明案發當時他無法出現在劉媛媛家中,並且他的身高外形和鞋碼都近似先前掌握的凶手特征,尤其他老家是複州市,雖紮根金海多年,說話還是帶有一些家鄉口音(金海市共代管兩個縣級市,分別是莊江市和複州市,地理位置均在金海市以北,說話口音上與金海市內有顯著區別,但二者之間卻比較相像),或許那個擺地攤的老大娘有些想當然了,錯把複州口音聽成莊江口音也說不定。

關鍵警方剛剛通過銀行調閱劉棟的財務支出記錄,發現他在5月18日,也就是劉媛媛被害前三天,曾通過網銀向劉媛媛銀行卡轉了3000塊錢,而在上一次的問話中他並沒有提及這筆錢,想到王陽的口供,警方不得不懷疑:有可能劉媛媛真聽了王陽的話,敲詐了劉棟一把,然後劉棟把視頻錄像拿到手後,惱羞成怒殺人滅口。隻是經過調查,沒發現劉棟與雙陽村存在任何交集,與駱辛給出的嫌疑範圍不符。當然,雖然周時好十分信任駱辛的能力,但在案件偵辦工作上,他還是會以遵循事實依據為首要原則,駱辛給出的行為分析判斷他樂意參考,但不會作為必然條件,所以周時好決定明日正式傳喚劉棟。

轉眼到了周末,窗外烏雲密布,陰雨欲來。今年的氣候特別反常,立夏已半月有餘,空氣中卻還帶著一股微寒,而且雨水也特別多,尤其邪門的是,每到周末總得下一陣子雨。

既是休息日,外麵天氣又不好,葉小秋決定在被窩裏多賴會兒,可剛又眯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她閉著眼睛摸索到手機放到耳邊,聽到裏麵傳來周時好的聲音,立馬一個激靈掙紮起身子靠到床頭,隻是很快情緒又蔫下來。本以為周隊打來電話是關於工作調動的事,沒承想又是要自己幫忙去伺候那個“神經病”,葉小秋心裏這個憋屈,掛掉電話後狠狠將手機摔到床上,發泄一把。

周時好昨兒在隊裏忙到下半夜,便在辦公室沙發上湊合眯了幾個小時,早上醒來老覺得有個什麼事沒辦。琢磨一會兒翻翻桌上的台曆看到今天的日期,才猛然想到了是駱辛做心理輔導的日子。駱辛每周六10點,都要去“明光星星希望之家”,接受崔鴻菲教授的心理輔導。這個習慣至今已持續好多年了,而先前都是寧雪陪在他身邊,從不需要周時好多費心。想起寧雪,周時好心裏又一陣難過。難過之後隻好給葉小秋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接送一下駱辛,支隊這邊跟著兩個案子,他實在脫不開身。

葉小秋按照周時好指定的時間將車開到駱辛家樓下,幾乎與此同時駱辛從樓棟裏現身出來,一言不發拉開車門坐進車裏。與先前不同,今天駱辛戴了頂運動帽,帽簷壓得很低。葉小秋看不到他的臉,但能感受到他似乎很不自在。駱辛坐在車裏不時向窗外左顧右盼,雙手放在大腿上,手指飛快交替彈動著。多年來,陪伴他去做心理輔導的一直是寧雪,現在換了葉小秋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金海市,地處渤海之濱,三麵環海,一麵靠山,海濱景色秀麗宜人,其中尤以坐落在主城區南城的“海濱路”最為知名。海濱路全長近40千米,道路蜿蜒曲折,一側是層巒聳翠,一側是海浪清波,可謂是山海交相輝應,美不勝收。尤其這陰天,山間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車行其中好似穿越仙境一般。

葉小秋雙手握著方向盤,一臉緊張模樣。倒不是因為有霧能見度不夠,而是她把車開上海濱路,才想起這條路在節假日和公休日裏私家車是限號通行的。今天是單號日子,她的車牌尾號是雙號,顯然是違規的。可現在退也沒法退,折騰回去,再打車回來,肯定會遲到的,她隻能硬著頭皮開,祈禱不要遇見“交警叔叔”。

按照周時好發給她的定位,葉小秋把車開進一條岔路,一直開到一座山邊,已經沒有路可走了,才看到掛著“明光星星希望之家”門牌的大鐵門。一位兩鬢染霜的老阿姨,笑盈盈站在門前,頭發上聚著霧氣,似乎已等候多時。

駱辛下車,直奔老阿姨走過去。老阿姨迎上前親切地拉住他的手,又摸摸他的臉頰,滿麵慈愛。緊接著老阿姨又衝坐在車裏的葉小秋招招手,喊了聲“姑娘進屋裏麵坐吧,一會兒該下雨了,車裏涼”。

三人從大鐵門旁邊的小門進了院子,院子不大,隻有半個足球場大小,上麵安裝了一對籃球架,還有一些兒童遊樂設施。穿過院子,便來到一棟依山而建的三層歐式小樓前。與院牆色調一致,樓體也是青灰色的,上麵爬滿青藤,古樸中融合盎然,儼然是一座森林城堡。

進了一樓大廳,正對著的是一個長條的迎賓台,迎賓台兩側各有一個彎曲的樓梯。老阿姨帶著駱辛和葉小秋從右首邊的樓梯上到二樓。駱辛熟門熟路,走進一間門牌上標著“意象對話室”的房間。對話室旁邊有一個會客休息區域,擺放著一圈長沙發,老阿姨把葉小秋請到沙發上落座,又幫她在沙發旁的飲水機裏接滿一杯水,然後耐心地解釋自己是駱辛的心理輔導師崔鴻菲,並告訴葉小秋這次輔導大致需要50分鍾。

劉棟被傳喚到支隊審訊室,一臉冤枉地反複強調自己真的和劉媛媛的死沒有一丁點關係,還一個勁地問行車記錄儀怎麼就不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負責訊問的張川和鄭翔沒急著搭理他,等著法醫沈春華采集了他的唾液樣本,鄭翔才拿出一張銀行對賬單撇到劉棟身前。

“說說吧,轉給劉媛媛那3000塊錢是怎麼一回事?”鄭翔抱著膀子問。

“3000塊錢?”劉棟裝模作樣打量著對賬單,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這才過幾天,不會這麼健忘吧?”鄭翔“哼”了下鼻子,“是暴露私處的代價嗎?”

“暴露私處?”劉棟支支吾吾,裝作茫然不知地說,“代價是什麼意思?”

“劉棟,咱們都是成年人,我們這是給你留著麵子呢。”張川冷著臉說,“你要非裝著聽不懂,那咱們就把這個事,拿到明麵上說道說道。”

“哦,想,想起來了,那錢是媛媛向我借的。”劉棟忙不迭說道,“別的真沒有,你們說的暴露私處啥的,那些出格的事我沒做過。”

“借錢?”鄭翔立馬質疑道,“有借據嗎?或者聊天記錄也行?”

“沒,那麼點錢,要啥借據,聊天記錄我也刪了。”劉棟抬手撓撓臉頰,“反正,那錢真的是她向我借的。”

駱辛從“意象談話室”出來,比預想的晚了一刻鍾,崔教授解釋在做意象放鬆時駱辛睡著了,她沒舍得叫醒他。緊接著她又邀請葉小秋留下來吃個午飯再走,其實也隻是客套一下,葉小秋願不願意都得留下來,因為駱辛這會兒已經跑沒影了。

跟隨崔教授從二樓下到一樓大廳,然後繞到迎賓台後身有一道門,從這道門進去,經過一段長廊,便能看見一間寬敞明亮的飯廳。駱辛已經坐在大長條飯桌上開吃了,身邊圍了七八個孩子,小的估摸著隻有三四歲,大的應該有十一二歲了。駱辛看起來和這些孩子都特別熟悉,一會兒催促這個孩子吃點菜、吃點肉,一會兒又摸摸那個孩子的頭,也有孩子趁他不注意拿飯粒丟他,但不是惡意的那種,是想跟他逗趣玩耍。這也是葉小秋第一次看到駱辛完全放鬆的樣子,笑起來竟然也很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