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愛的缺憾(1 / 3)

����+�“明光星星希望之家”的崔教授,沒料到駱辛和葉小秋前腳剛離開不久,後腳便有警察找上門來,而且來頭還不小,來人正是刑偵支隊新任支隊長方齡。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駱辛在吳俊生家曾對周時好表明過他在“希望之家”見過吳俊生,還說吳俊生也是崔教授的學員,這一個“也”字便引起當時在場的方齡的極大關注。對於駱辛的身份她太好奇了,從人事檔案上看不出任何高深之處,可他小小年紀偏偏就能成為刑偵支隊的顧問,尤其似乎所有人對他的身份既崇敬又諱莫如深。方齡其實一直在等周時好主動來找她談這個問題,但周時好自法醫科回來之後便絕口不提駱辛的事,不知道是故意要吊她的胃口,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方齡便決定通過自己的努力去解開駱辛的身份之謎。

把“金海市”“希望之家”“崔教授”三個詞條放到一起在搜索引擎中搜索,方齡很快找到一些答案:所謂“希望之家”全名為“明光星星希望之家”,是一所無償為孤獨症兒童提供康複訓練的民辦慈善學校。校長叫崔鴻菲,現年65歲,原北寧省師範大學心理學院特殊兒童心理發展與教育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2014年她以個人名義創辦了“明光星星希望之家”。

難道駱辛就是所謂的“雨人(孤獨症的別稱)”?將駱辛的行為舉止與崔教授的履曆聯係起來,方齡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些門道。

按照網上登記的地址,跟著導航,一路摸索著開車,還真讓方齡找到了“希望之家”的所在,並見到了崔教授。崔教授身板筆直,兩鬢斑白,發絲一絲不苟、利落整齊,戴著一副細框眼鏡,眼鏡背後是一絲得體淺笑,身著一襲粉色運動休閑裝,威嚴中透著活潑。

方齡自我介紹一番,崔教授似乎並不意外,分寸適度地與她握了握手,方齡直覺到一種警惕,便決定先以吳俊生的死打開話題。

“俊生的反社會人格,更多的是他生活的環境造成的。”提到吳俊生的死,崔教授也並沒有表現出過分意外,臉上的神情趨於複雜,有一絲悲痛,也有一絲失落,“俊生自小家庭條件優越,父母嬌慣,養成囂張跋扈的習慣,更致命的是他親眼目睹了母親突發心髒病死亡的場景。那一年他14歲,此後性格更加放蕩、暴戾,開始做出逃學、打架、喝酒、破壞學校設施、虐殺小動物等一係列意識混亂的行徑。萬般無奈之下,他父親通過朋友牽線找到我,但其實已經稍稍有些晚了。對於這種人格認知方麵出現障礙的孩子,一定是越早幹預越好,年齡越大矯正率越低,所以我也隻能盡可能去培養他的自控力,教導他在認知出現矛盾時如何調節自身的焦慮,培養他養成一些興趣愛好和運動習慣,等等,從而緩解暴力衝動。”

“對於吳俊生矯正的效果如何?”方齡問。

“其實無論何種矯正手段,家人的配合與關懷都是最重要的。”崔教授臉上失落和悲傷的表情更甚,“隻是俊生的父親生意太忙,無暇麵麵俱到照顧他,並且又在幾年前迎娶了一個比俊生也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做妻子,對他就更疏於管理,所以俊生已經一年多沒來做心理輔導了,我給他打過好多次電話都沒有回音。實質上,這孩子對我來說,是一個失敗的矯正案例。”

“我在網上看到您這學校主要是針對孤獨症兒童的康複訓練,像吳俊生這種屬於人格障礙範疇的成年案例,是特例嗎?”方齡開始循序漸進地引導話題。

“網絡上介紹得比較籠統,實質上對於孤獨症譜係障礙或廣泛性發育障礙,以及具有人格障礙的兒童青少年,都是我們研究和康複的對象。”崔教授解釋說,“這其中包括典型的孤獨症病症,還有非典型的,比如,阿斯伯格綜合征、高功能自閉症、邊緣孤獨症、疑似孤獨症等等,以及反社會人格障礙、邊緣型人格障礙、偏執型人格障礙等等。當然,原則上我們不接收成年案例,但會對於我們自小開始矯正培訓的案例,進行跟蹤和定期訪談。”

“那駱辛會定期來找您做訪談嗎?”方齡終於有機會切入話題核心。

“駱辛?他才是你今天來的目的吧?”崔教授笑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方齡一眼,“在小周那兒碰了釘子?”

“被您看穿了。”方齡會心一笑,緊跟著直白地問道,“駱辛是‘雨人’嗎?”

崔教授又玩味地笑笑:“看來小周真的什麼都沒對你說過。”

“不僅他不說,他也不讓隊裏的其他人說。”方齡苦笑一下。

“你別多想,他不是有意針對你,對於駱辛的過往和病症,他一直嚴令下屬不得隨意議論,他隻是在盡最大能力保護駱辛而已。”崔教授話裏透著對周時好的了解。

“駱辛到底是什麼出身?為什麼感覺所有人都在保護他?”方齡知道,麵對崔教授這種資曆、閱曆、學識都相當豐富的長者,越是坦誠越是容易得到答案,便語氣懇切地說道,“跟您說實話,我剛到隊裏不久,又是空降幹部,隊裏的人多多少少對我還是有些避諱,但既然我接下這份工作,就一定想要把它幹好,所以我不可能糊裏糊塗放任一個所謂的顧問在我的隊裏,而我對他卻一無所知。或者說,如果我能對駱辛有更多的了解,今後無論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我也可以給予他一些適當的方便和幫助,這在對他的保護層麵上,以及我自己融入隊伍方麵,都會有很大幫助。”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女人幹事業不容易,要比男人付出更多,不過關於駱辛的身世,我想解釋權還是應該在小周那裏,但就他能否勝任你們隊裏的顧問角色,我可以向你介紹一些具體情況供你參考。”崔教授點點頭,垂眸沉吟一下,接著說道,“你剛剛猜得對,駱辛的症狀與‘雨人’很接近,但他既不屬於典型症狀,也不是非典型的,他患的是‘後天性學者症候群症’。”

“後天性學者症候群?”方齡訝異道,“以前好像從未聽說過啊?”

“對,這種病症極其罕見,全世界的病例也屈指可數,是指兒童或成年人在左腦受損後,突然間發展出的學者症候群特殊才能。”崔教授解釋說,“駱辛8歲時經曆過一場慘烈車禍,左腦額葉和顳葉區域受到一定程度的損傷,導致深度昏迷達3年之久,蘇醒之後他的社交能力、溝通能力、共情能力、行動能力均出現嚴重退化,但卻意外顯現出超凡的閱讀和記憶能力。”

“這麼傳奇?他一度還成為植物人?”方齡一臉愕然,頓了頓,平複心情,接著問道,“據我了解,大腦額葉和顳葉與道德心和自控力密切相關,這部分器官受損,是不是意味著駱辛有時候會無法控製自己的暴力衝動?”

“他生氣的時候最直接的發泄方式是跺腳或者踹東西,特別特別憤怒的時候,有過咬人的表現。”崔教授苦笑一下,“不過經過這麼多年的康複訓練,他會有意識在自己憤怒時尋找舒緩途徑,比如深呼吸,或者彈動手指等肢體動作,應該不會影響工作。”

“那就好,但其實真正令我感到困惑的是我如何才能相信他的辦案能力。”方齡皺著眉頭說,“以我的經驗,搞刑偵的,能力天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積累,幾乎所有優秀的刑偵人員,無一例外都是久經現場、閱案無數的,我相信這兩點駱辛都做不到。”

“也不盡然,你忘了他在檔案室工作?”崔教授輕搖下頭,緊跟著說,“檔案室這份工作讓他有機會接觸和翻閱各式各樣的案例,正如你所說的閱案無數,而駱辛的強項是可以通過超凡的記憶力,將這些案件的描述以及細節自動歸類,並存儲在大腦之中。

“對一般刑偵人員來說,閱案無數意味著經驗豐富,但對駱辛來說,閱讀的案例越多,他大腦中儲存的數據和資料越廣泛,當現實中出現某個案件時,他就會調動大腦中的存儲,搜索相同的案例和犯罪行為,去試著劃定出犯罪嫌疑人所處的範圍。當然這個範圍不僅僅指的是距離,還包括年齡、個性、工作、生活方式等等。

“然而,雖然人類的行為大體相近,但成長經曆和環境不同也會鍛造出個體的差異,如何相對準確地去解讀這種差異,如何通過一般性結論去推論特殊個案,就需要一種創造性思維。而這種思維的形成除了案例的累積,還需要各種知識的儲備,以及所謂的天賦。駱辛也確實有一些做警察的天賦,這可能跟遺傳因素和家庭環境影響有關,據小周說他父母生前都是非常優秀的警察。”

“我懂您說的意思,駱辛所使用的辦案手法,就是根據現場物證和行為證據,對犯罪人的心理特征和行蹤軌跡進行推論。”方齡頗為懂行地說,“由於駱辛大腦的特殊才能,他可以輕鬆完成素材的累積和歸納,最終運用從一般性到特殊性的‘演繹法’推理出結論。”

“概括得很好,言簡意賅,非常精辟。”崔教授向方齡投出讚許的一瞥。

方齡笑笑道:“不瞞您說,我之前在刑偵局犯罪對策研究室工作,我的研究方向便是通過搜集、調研案例,以及科學分析行為證據,從而總結出一套針對惡性案件能起到有效預判和及時遏製的策略。”

“那你和駱辛其實是在做同樣的事情,隻不過一個偏理論性,一個遵從大腦中本能的機製加創造性的思維,你們倆若能和諧相處,工作中應該會有很好的互補。”崔教授滿懷期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