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如此。”方齡用力點點頭。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和駱辛相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需要有足夠的耐心,他所謂的特殊才能隻對他感興趣的事情有效,並不是對任何事物都過目不忘。比如,他見過你一麵,下一次可能不會認出你,你對他說過什麼話,他可能潛意識覺得無關緊要,便很快會忘掉。還有他內心比較自我,沒有注重禮節的思維,除個別人外,他不會對其他人顯示出尊敬或者禮貌性動作,用老百姓的話說,他不是不尊重你,他是壓根心裏就沒那根弦,希望屆時你別誤會他。”崔教授末了叮囑道。
“我記住了,您放心吧,我也希望咱們可以經常溝通,有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向您學習。”方齡試探著說。
“沒問題,咱們互加一下微信,隨時聯係。”崔教授答應得很痛快,看得出她對方齡很欣賞。
劉媛媛的案子性質現已明確,應該是一起因情感糾葛導致的情殺案,接下來支隊的工作便是集中尋找與劉媛媛交往過的男人。駱辛進一步翻閱與“慕殘”相關的文獻發現,“慕殘”癖好實質上並不影響“慕殘”者交往正常的異性朋友,當然殘弱異性則更容易引起此類人群的性興奮,所以嫌疑人有可能是完全健全的,也有可能是身有殘疾的,又或者隻是曾經在某段時間體表受過傷的男人。
劉媛媛在老家莊江市的社會關係已經排查多個來回,並無符合嫌疑範圍的男性,可以完全排除這一方向。對於劉媛媛工作的明豐商場中,與之有過接觸的男性要再做一輪排查,重要排查區域還是駱辛力主的雙陽村周邊,雖然先前也做過一輪排查,但走訪重點是以具有犯罪前科的人群為主,眼下要加大力度,擴大範圍,進行地毯式摸排。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一周又過半,先前劃定的區域基本已經排查完畢,案子仍是毫無進展,大家都很鬱悶。駱辛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固執地認為自己的思路肯定沒錯,不可能連一個像樣的嫌疑人都沒找出來,所以這天快下班的時候,他又要求葉小秋開車載他去雙陽村,他想實地再找找靈感。
葉小秋心裏正憋著一肚子氣,特別不想搭理駱辛。原來她下午手機收到一條來自金海交警的短信,提示她於上周六駕車在海濱路違反限號規定行駛,被交通電子眼抓拍到了,對她處以200元不扣分的處罰。搭著人,搭著車,搭著時間,還得搭著錢,這好事做得太冤了,她也不好意思和周時好提罰款的事,隻能自己吃啞巴虧,心裏別提多委屈了。再者說她還和閨密約好晚上要一起逛街,閨密為此都推了男朋友的飯局,她若放了人家鴿子也有些說不過去,隻是礙於科長程莉正用殷切的目光看向她,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如了駱辛的願。
到了雙陽村,駱辛先下車,葉小秋放下車窗玻璃,試著和駱辛商量道:“我和朋友有點事情要辦,想先走,反正村裏也通公交車,你完事後坐公交回去行不?或者你估計下大概需要逗留多長時間,我跟朋友打聲招呼,讓朋友稍等一會兒也行。要是你準備長待的話,也沒關係,我辦完事回頭再過來接你行不?”
“不行。”駱辛微微皺眉,稍微頓了下身子,幹脆地回應道,緊接著繼續邁步跨過路肩,衝拋屍的爛尾樓走去。
“你站住!”葉小秋覺得自己的提議合情合理,姿態也放得很低,滿心以為駱辛應該會買她一個麵子,沒承想被一口回絕。葉小秋心裏這火有些壓不住了,也顧不上矜持,抓起放在汽車操作台上的手機,推門下車,高聲叫住駱辛,從手機裏調出交警罰單舉到駱辛眼前,“提醒你一下,你要搞清楚我開車載你到這裏完全是為了幫忙,沒有義務聽你調遣。並且上周六為了載你去做心理輔導,我違反限號規定被交警處罰了,我想這個罰單的錢應該由你來出吧?”
“你犯的錯為什麼要我來買單?”駱辛麵無表情地說道,“任何事情你都有決定做與不做的權利,你明明知道交警有限號規定,依然沒有拒絕送我去希望之家,所以這就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你……好,你有種,卸磨殺驢,我有說不的權利是吧?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受夠你了,我以後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了好吧?”葉小秋被堵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心一橫,反身上車,一腳油門,把車開走了。
望著汽車遠去的背影,駱辛怔了怔,手指在大腿上飛快彈動起來,隨後扭頭蹚過一片草叢,從側麵的門洞走進拋屍的爛尾樓中。
爛尾樓中的內部結構牆以及通往各樓層的樓梯都已建好,隻是樓梯旁還沒有安裝防護欄,看著非常驚險。駱辛將身子貼著一側牆壁,小心翼翼踏著水泥階梯,一步一頓試探著前行,似乎生怕有一級台階不牢靠,致使自己踏空摔下樓去。就這樣,費了好大一會兒工夫,他才緩緩登上拋棄屍體的五樓。回想上一次,他和葉小秋來實地勘查,之所以沒有進樓裏來,實則是駱辛畏高,不想在葉小秋麵前丟麵子。還有剛剛,他之所以不願放葉小秋走,也是想讓葉小秋陪著他,給他壯壯膽。本來想為了案子,丟一回臉就丟一回吧,沒承想倒先把葉小秋氣走了,到頭來還是得靠著自己的意誌,看來人有時候還是要逼一逼自己,才能發揮最大潛能。
劉媛媛的屍體被發現時,是頭東腳西,仰躺在距樓層大落地水泥窗框前約1米的位置,具體方位和形態被勘查員用白色標記線明顯標記著。駱辛上了五層樓,體力和心力都有點透支的感覺,蹲在屍體標記線前大口大口喘了一陣粗氣。也不知道是體力不支,還是有意為之,駱辛突然做出一個令人咋舌的動作,他卸下雙肩背包放到一旁的地上,整個人竟然模仿著屍體擺放的形態,躺倒在標記線內。他瞪大眼睛盯向石灰天棚,眼球一動不動,就好似劉媛媛屍體被發現時,那般死不瞑目的狀態。
每當案子偵破遇到瓶頸時,駱辛總會做出一些超常規的舉動,就如現在:他身子下麵挨著屍體滲在地麵上的血跡,似乎能夠感受到軀體留下的氣息,腦海裏如過電影般一幀一幀地開始檢索案子中的每一個細節……
那雙惡魔的眼睛到底在哪裏?你能看見我嗎?
不知過了多久,樓層裏的光線差不多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樓外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汽車刹車聲,似乎冷不丁被驚嚇到,躺在黑暗中的駱辛,一個激靈坐起身子——凶手有車,他每天開車路過此地,暗暗地感受著劉媛媛軀體的存在?凶手或許與雙陽村並無實質交集,他隻是常常從這座爛尾樓旁的大馬路上駕車駛過?
被一聲汽車緊急刹車激發出了新的思路,駱辛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拾起地上的雙肩背包,從裏麵掏出一把小手電筒照著路,像來時一樣身子貼著一側的牆壁往樓下走,隻是這一次腳步能快一些。
從爛尾樓裏快步走出,駱辛看到馬路中間正圍著幾個村民,走過去一打聽,原來是一輛麵包車和一輛自行車發生了碰撞。好在自行車主受傷不重,又是事故完全責任方,沒多大工夫人群便散了,麵包車和自行車也相繼離開。
凶手時常駕車從這條馬路上駛過,既然他不住在雙陽村,那會不會在龍山村呢?或者因為工作關係,他需要經常往返於這條馬路上?比如送貨的、采購農產品的,甚至接送學生的校車(雙陽村沒有中學,村裏的孩子上中學都要去鎮裏的學校)?駱辛沿著路肩漫無目的向龍山村方向溜達著,腦海裏就新思路展開推理。
走了五六分鍾,他一抬頭看到一個公交車站牌,上麵標著“橋頭站”。還未來得及多想,便見一輛“1101路”公交車,緩緩停靠到站點。隨即後車門打開,下來一名乘客,司機以為駱辛要坐車,便又把前門打開。駱辛猶豫了一下,想著自己反正也要回市區,便順勢上了車。
時至傍晚,入市區方向的公交車並沒有多少乘客,車上空座很多。駱辛走到車身中間找了個單人座位,把雙肩包從後背轉到懷裏才坐到座位上。駱辛扭頭望向窗外,拋屍的爛尾樓正從眼前滑過,再轉回頭看看自己懷裏的雙肩包,一瞬間駱辛驀地恍然大悟——凶手會不會經常搭乘這一路公交車?那個疑似凶手的胖小夥曾在地攤上買過一個大雙肩包,難不成他把屍體裝到雙肩包中背著,搭乘了這一路公交車完成的拋屍?
駱辛前後打量一眼,看到前車門和後車門區域都裝有監控攝像頭,便起身走到司機旁:“我要看車載監控錄像去哪裏看?”
司機不了解駱辛說話的風格,可能覺得他連“師傅”也不稱呼一聲,很沒禮貌,便瞥了駱辛一眼,語氣冷淡地說:“想看監控錄像?你幹什麼的?”
駱辛亮出警察證。
司機趕忙緩和態度說:“噢,那得去終點站調度室,您就坐我這車坐到頭就行。”
駱辛默然點點頭,轉身走回座位上,掏出手機撥通周時好的手機:“去1101路公交車終點站調度室,凶手應該是乘坐了這路公交車完成拋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