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發。”劉愈深幹脆地搖搖頭,“我閑著沒事經常刷朋友圈,她要是發了我肯定能看到,對了,梁霜到底出啥事了?”劉愈深話到末尾,一臉關切地問。
周時好笑笑,不解釋,揮揮手說:“行,你忙吧,不打擾你做生意了。”
出了小飯店,周時好試著撥打梁霜的手機,不出所料手機中傳來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梁霜缺錢,與張鳳英相熟,知道她的家庭經濟環境很好,所駕駛的車輛與嫌疑車輛也相符,夏晴失蹤之後,張鳳英夫婦倆都在微信朋友圈中發過好多條尋找孩子的信息,作為張鳳英好朋友的梁霜不可能看不到,但她卻並未幫忙轉發,說明她心裏有鬼,綜合起來看夏晴的失蹤大概率與梁霜有關。
周時好正和鄭翔討論梁霜的嫌疑,握在手中的手機響起鈴聲。接聽,是張川打來的。張川在電話裏說在天河公園的監控錄像中發現上周四上午,有一個女的在公園裏晃悠半天,行跡很可疑,這女的在公園的幾個出口都留下身影,或許就像周時好說的那樣,是來踩點的。
周時好掛掉電話之後,即刻收到一條微信,是張川把用手機翻拍的可疑女子的照片發給了他,周時好定睛一看,照片中的女子正是梁霜。
“川,去失蹤女孩家會合。”周時好給張川發了條語音微信。
6月4日,下午2點35分。
在夏晴家,駱辛正與張鳳英緊張對峙,從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苗苗快步走到門口把門打開,便看到周時好帶著張川和鄭翔站在門外。
周時好進了房裏,衝方齡點點頭打個招呼,隨即徑直走到張鳳英身前,拿出手機調出同鄉會的合照,舉到她眼前,語氣篤定地說道:“照片中站在你旁邊的梁霜你認識吧,我們懷疑是她誘拐了你的女兒,你知道她住在哪裏嗎?”
張鳳英驀地僵住身子,神情惶恐地盯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臉色更加慘白,也許是太過震驚了,一時竟也說不出話來。
“如果你知道嫌疑人家的地址最好快點說出來,晚一分鍾,你女兒就會多一分危險。”看周時好的架勢,方齡估計應該是錯不了,便跟著向張鳳英提示道。
“她……她……”張鳳英吞吞吐吐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抬頭看看周時好,又看看駱辛,雙眼快速地眨著,像是在權衡什麼,須臾緩緩垂下頭,囁嚅著輕聲說道,“不,不是誘拐,是我求梁霜幫忙把孩子帶走的。”
“真是你一手策劃的?”方齡一臉震驚,厲聲質問道,“為什麼?”
“我,我……”張鳳英手捂著嘴嗚咽著又說不下去了。
方齡正欲再追問,被周時好揮手攔住,方齡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拿出手機打給馬局,彙報起這邊最新得到的線索。
屋內一陣靜默,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盯著張鳳英,等著張鳳英把情緒穩定下來,然後道出事情的原委。
兩三分鍾之後,張鳳英伸手從紙巾盒中抽出兩張紙巾,擦幹臉上的淚痕。隨即抬起頭,眼神木然,緩緩將兩邊的睡衣袖子挽至肩頭上。隨之裸露出來的兩側上臂上,竟分布著若幹個紫色的圓斑。緊接著她從沙發上站起,轉過身,撩起上衣,露出後背,一道道紫色長條瘀痕,縱橫交錯映入眾人眼簾。
“肩膀上的疤痕是我丈夫夏建民用煙頭燙的,後背的傷是他用皮帶抽的。”張鳳英整理好衣服,坐回沙發上,以一種異常平靜的語氣說,“我和夏建民原本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也是戀人關係,後來他辭職下海做生意,生活開始變得不穩定,他經常到外地出差,我們倆的隔閡漸漸多了起來,爭執也越來越多,最終我提出分手。幾年後我們各自結婚,便沒再聯係過。大概5年前,我到燈具市場買燈,偶然進了他的店,彼此留了電話,加了微信。
“我們的上一段婚姻都不盡如人意,再次重逢後覺得是老天爺給予我們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衝破層層阻隔,又重新走到一起。在我成為這間房子的女主人之後,有那麼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已經很圓滿,但其實隻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我不知道分開這麼多年夏建民經曆了什麼,讓他性情大變,又或者是當年我們分手時給他造成很深的心靈創傷,原本這段婚姻便是他對我的報複,以至於結婚沒多久他便一層層撕下偽善的麵具,逐漸暴露出惡毒和殘暴的一麵。他在所有人乃至我女兒麵前,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脫離人們視線之後,便使用各種手段對我極盡折磨……”
“你為什麼不和他離婚啊?”葉小秋忍不住插話說。
“離婚?哪兒會像你說的這麼輕巧?”張鳳英斜了她一眼,冷笑一聲,“我拋棄原先的家庭,拆散夏建民的婚姻,辭掉工作,不顧所有家人和朋友的勸阻,才和夏建民重新走到一起,你覺得我離得起這個婚嗎?就算我想離,夏建民又能放過我嗎?我不是沒反抗過,不是沒想過要離開他,可是每當我表現出一點點這樣的苗頭時,他便喪心病狂地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脅說要是敢離開他就殺了我和女兒。”
“既然無心改變現狀,為什麼要策劃孩子失蹤事件?”方齡追問道。
“不是不想改變,是先前很茫然,不知道怎麼改變,直到去年年末我逛商場時,遇見近30年未見過麵的梁霜,我開始有了一些想法。”提到梁霜,張鳳英臉上充滿感激,“我出生在龍江市,和梁霜是鄰居,兒時我們是形影不離的好夥伴,小學也在同一個班級,10歲那年父親調動工作舉家搬來金海,我們才逐漸斷了聯係。在商場重逢之後,我們時常會見麵聊天,我告訴了她我的處境,她極力勸我離開夏建民,也願意盡一切努力幫我,而且有利的是夏建民並不知道梁霜的存在,於是我開始認真想這個問題。當然,前提是不能讓晴兒受到任何傷害,所以我計劃著讓晴兒去梁霜家待幾天,然後報警說孩子丟了,等風聲不那麼緊了,再讓梁霜偷偷把孩子送到龍江她父母那兒住一段時間。孩子走了,我便沒有後顧之憂,就算夏建民殺了我,我也要把這個婚離了。”
“為什麼選在昨天實施計劃?”駱辛突然發問。
張鳳英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也沒什麼特別選定,反正隻要是晴兒上學的日子就行。”
“孩子知道你的計劃嗎?”方齡問。
“她不知道。”張鳳英嘴角邊泛起一絲苦笑,“小孩子好騙,我跟她說要考驗下爸爸對我們重不重視,讓她去梁阿姨家住幾天,看看爸爸會不會努力找她。”
“行了,別浪費時間了,去換件衣服,你來帶路,咱們現在去見孩子。”周時好衝張鳳英招招手說。
張鳳英聽了周時好的話,去臥室換下家居服,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便帶著眾人離開家前往梁霜的住處。但是出了門,上了車,周時好才發現駱辛和葉小秋並沒有跟來,而是留在了張鳳英家中。不知道駱辛又要作什麼妖?周時好拿起電話,想想又放下,衝張鳳英家外窗瞥了一眼,發動車子,駛了出去。
對長期遭受家庭暴力傷害的人來說,最顯著的人格特征便是低自尊。而低自尊必然會導致不自信,主動貶低自我價值,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若是離開施暴者便無法生存,於是對施暴者產生一種近乎病態的依賴。這樣的人會因為他人的一點點開導而幡然醒悟嗎?駱辛認為不會那麼容易。並且,張鳳英為了與夏建民結婚付出巨大代價,她舍得就這麼放棄所有嗎?一定還有什麼別的刺激性事件,才會讓她做出如此極端的行徑。挖掘更深層次的動機,就是駱辛留下來的目的。
前麵說過張鳳英家住的是三居室的房子,除了南北兩個臥室,靠近門口玄關處還有一間書房。書房是中式風格裝修,書櫃、寫字桌、茶桌都是棕色的,充斥著古樸氣息,書櫃中擺滿裝訂精美的書籍,略一打量主要的都是中外名著,茶桌背後的牆上還懸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更加凸顯出書房中的文化氛圍。在駱辛看來,這樣的書房倒是也符合夏建民的人設,一般現實中的斯文敗類,都特別願意裝文化人。
駱辛衝寫字桌努努嘴,示意葉小秋把放在寫字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查查。葉小秋照做,但開機之後發現進入係統需要密碼。她便從褲兜裏掏出一個鑰匙扣,上麵除了拴著她的車鑰匙,還拴著一枚U盤。她把U盤插進電腦,重啟電腦,雙手熟練地敲擊著鍵盤,很快便破解密碼,進入電腦主界麵中。
“咱們要找什麼?”葉小秋偏著頭看向駱辛,然後緊跟著自問自答道,“查看瀏覽曆史、圖片、文件、隱藏文件,是這些嗎?”
“對。”駱辛一邊神情平淡地回應著,一邊在書房中四處打量。
……好一陣子,二人各司其職。駱辛在書房、張鳳英夫婦臥室,乃至整個房子裏試著尋找可疑之處,葉小秋則耐心地在電腦中翻找線索,而當葉小秋在一個標著字母“E”的磁盤中,發現多個隱藏的文件夾之後,臉上的表情逐漸由輕鬆變得凝重起來……
下午3點20分,張鳳英指路,將周時好等人帶至市區邊緣的順發小區,這是一個非常破舊的居民住宅區,說是梁霜的丈夫生意失敗之後,4個月前夫妻倆在這個小區租了一套房子住。
張鳳英引著一眾警員來到出租房門前,敲了好一陣子門,房裏沒有任何回應。撥打梁霜手機,依然關機。周時好直覺事情有可能出了意外,便和方齡商量一下,隨後下令撬門而入。
張川親自上手,三下五除二便輕鬆將破舊的鐵皮防盜門撬開。一眾警員湧進兩居室的房內,但裏麵並未見到梁霜與夏晴的身影,隻是在其中一間臥室的地麵上,發現一堆摔碎的玻璃碴子,和一大攤鮮紅刺目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