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們詢問沈建濤姐夫的答案一樣,很多人都能證明案發當晚,他一直待在單位沒離開過。”葉小秋答道。
鄭翔心有不甘地接話說:“我覺得沈建濤可能還是有問題,雖然有他姐夫做時間證人,但他跟咱們搭話時,似乎在用盡全力克製自己的慌亂。”
“確實,他頻繁地抖腿、咬手指,小動作特別多,看上去有些故作鎮靜。”周時好深有同感地說道。
“頻繁咬手指?”駱辛沉吟一下,緊接著一連串發問道,“他是不是比較瘦,臉色看上去也很疲憊,和你們交流時說話語氣雖平靜,但又帶些警惕性?”
“對,你形容得全中。”鄭翔使勁點下頭,試著問道,“是不是精神創傷留下的後遺症?”
“是那個叫什麼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嗎?”葉小秋搶著說。
“感覺應該與精神創傷導致的應激性障礙有關,但應該不屬於PTSD。”駱辛輕搖下頭,解釋說,“成人突然出現頻繁咬手指的毛病,實質上是人格出現退化的表現,這不難理解,因為隻有小孩子才喜歡咬手指。而對創傷當事人來說,這種退化會從心理上傳導到生理上,從而引發焦慮、失眠、抑鬱等症狀,並且會逐漸無法適應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我覺得沈建濤有可能罹患了‘適應障礙症’。”
“這種症狀有可能引發暴力行徑嗎?”周時好問。
“當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沒有得到正確疏導,是有可能出現極端的宣泄行為的,比如自殘,或者傷害他人。”駱辛回答了周時好的疑問,接著建議說,“可以再深入挖掘一下沈建濤身上的信息,他沒有作案時間,但是可以雇凶殺人。”
“行,下一步就按照這個方向走。”周時好衝鄭翔示意說,頓了下,又對駱辛說,“李成女兒的案子,你和小秋仔細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點蛛絲馬跡與沈建濤關聯上,二大隊那邊我去打招呼,如果有需要,讓他們盡量配合你們。”
聽到周時好提到二大隊,葉小秋滿臉怨氣地說:“我們剛剛去二大隊借閱卷宗資料了,他們領導說要先向方支隊長請示,然後才能把卷宗給我們。”
“毛病!”周時好聽了葉小秋的說辭,頓時雙眉緊蹙,隨即衝身邊的白牆使勁瞪了一眼,因為方齡的辦公室就在隔壁。緊接著,他憤然抄起桌上的座機,似乎要打電話和方齡理論,隻是把話筒舉在耳邊停留了幾秒,又緩緩放回了原位。周時好長長吐出一口氣,幽幽地說:“行吧,那就等著方支隊長批準再說。”
眼瞅著原先在隊裏說一不二的周時好也被方齡整治得很無奈,在場的其餘三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一時之間辦公室裏氣氛有些尷尬,好在不多時有人敲門走進來,是二大隊的一名民警,手裏捧著一個大紙箱,說是二大隊領導吩咐他來送調查資料的。
帶著一大紙箱資料回到檔案科,駱辛和葉小秋先去食堂吃了中飯,回來之後,駱辛便把自己關在他獨有的小玻璃屋中開始研讀案情。葉小秋也沒閑著,紙箱子裏還有幾個U盤,裏麵拷貝了與案情相關的監控錄像,駱辛讓她盡可能把所有錄像看一遍。
關於案情,大致情況和李成介紹得差不多,但是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他未提及,那就是李玥涵失蹤的次日中午,李成曾接到過一個男子打來的電話,該男子在電話中聲稱他綁架了李玥涵,要求李成準備二十萬現金,於當晚7點整到文彙大道商業步行街地鐵口等候交易。然而,當李成按照警方的指示,拿著贖金在指定時間到達指定地點之後,綁匪卻失約了。李成在地鐵口旁苦苦等到半夜,也未等到綁匪再次打來電話。隨後,這一通索要贖金的電話,被查實是來自一部2G手機,所以無法精確定位,隻能通過基站交互信息大致判斷出,該通電話是從文彙大道周邊區域打出來的,除此,該號碼未再有過其他通話記錄。
確認李玥涵失蹤後,其父李成第一時間指出一名叫沈建濤的男人曾與他有很深的過節,有可能對其女兒進行綁架。隨後,辦案人員對沈建濤進行了問話和背景調查,他自稱案發當日因重度感冒在家中昏睡一天一夜未曾出門,但因其獨自居住,加之所住小區為開放式老舊小區,所設置的監控探頭的數量很有限,小區中盲區比較多,所以無法判斷其口供真偽。
“那通綁架電話,這麼重要的案件細節,李成為什麼不跟我們說?”葉小秋完成了駱辛分配給她的任務,忍不住走進隔斷屋中吐槽道。
“可能還沒來得及說吧。”駱辛回應說,“或者是在他的意識裏,很不願意相信女兒是被綁架的,認為那通索要贖金的電話隻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他還是更願意相信案子與那個沈建濤有關。”
“那你覺得呢?綁匪為什麼會放棄贖金?”葉小秋問,“是因為他發現警方當時已經在交易地點周圍布控了嗎?還是什麼別的原因?”
“都有可能,但我比較傾向於李成的判斷。”駱辛調動大腦中的“數據庫”說,“2005年到2006年間,東北地區曾經發生過一起連環虐殺幼童案件,凶手是一名刑滿釋放人員,有一定的反偵查經驗,他在綁架第一個幼童之後,曾經也給孩子家裏打過一個索要贖金的電話,同樣,最終他並未在指定的交易地點現身。”
“為啥要多此一舉啊?”葉小秋問。
“當然是為了隱藏真正的作案動機。”駱辛幹脆地說,“所有謀財的綁架案,都是經過充分預謀的,李玥涵的父母一無權勢,二無財富,她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綁票對象。”
“明明很容易讓人識破,連李成都騙不過,更別提咱們這些專業的警察了。”葉小秋一臉不屑地說。
“這跟經驗或者性格有關,有些人就是喜歡自作聰明。”駱辛看了葉小秋一眼,問道,“那個載走李玥涵的出租車研究得怎麼樣了?”
“監控錄像顯示,車型為2011款的捷達,車牌號碼為‘寧B3C26D’,但車管所方麵證實這個車牌是假的,也就是說涉案車輛是一輛掛著假牌照的冒牌出租車。”葉小秋進一步介紹說,“從車身噴塗的樣式以及頂燈上顯示的字樣看,它應該歸屬於‘通海出租汽車公司’,這個公司是咱們金海市最大的一家出租車公司,旗下有兩千多輛出租車,差不多占市區出租車運營總量的四分之一,所使用的車型也是以2011款的捷達為主。”
“故意的?容易造成混淆?”駱辛喃喃自語道,接著又問,“行蹤軌跡呢?出租車最後消失的地點鎖定在哪裏?”
“都沒有。”葉小秋咧下嘴,解釋說,“其實大街上的監控探頭,大多數在晚間很難拍清楚行駛中車輛的車牌號碼,拍得特別清楚的,都是因為監控探頭旁邊有補光燈,例如希柏頓門前那條主路上的監控設備。可是其餘地段,大多沒有補光設備,所以監控視線時而清楚,時而又很模糊,再加上通海公司的出租車,在大街上幾乎隨處可見,就像你剛剛說的,那輛冒牌出租車隱身其中極容易造成混淆。所以,二大隊多方調看監控錄像,最終也沒能理出一條具體的行蹤軌跡。”
“補光燈應該能照到司機的臉吧?”駱辛問。
“他第一時間用遮陽板把臉遮住了。”葉小秋說,“隻能判斷出司機是一位男性。”
“這麼看,這個冒牌出租車司機綁架李玥涵,應該是經過充分預謀的。”駱辛說。
“與李成積怨最深的恐怕非沈建濤莫屬,難不成真是他策劃的報複行動?”葉小秋試著推理說。
“有預謀的,也不一定是針對李成的,或許還有別的原因,或許就是針對李玥涵的呢?”駱辛稍微思索了一下,糾正說,“又或許並非針對李玥涵本身,隻是因為冒牌出租車司機預謀要綁架一名女孩,恰巧遇上了她而已。”
葉小秋稍微琢磨了下,提示說:“咱們有沒有可能想複雜了?開套牌黑出租車的,大街上並不少見,或許是哪個黑出租車司機貪戀李玥涵的年輕貌美,臨時起的歹意呢?”
“如果是衝動性犯罪,不會有那通索要贖金的電話,冒牌出租車司機的身份對犯罪人來說已經是一個非常有利的掩護,幹嗎還要為了區區二十萬,將自身置於高度危險的境地呢?”駱辛回應說,“那通索要贖金的電話,雖說很容易被識破,但也反映出犯罪人很認真地琢磨過整個犯罪過程,也更加肯定了案件的預謀性。”
深夜時分,雨下得越來越大,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一扇漆黑的窗戶,瞬間微弱的光亮,映照出玻璃窗後一個男人的身影。
男人蜷縮在黑暗中的沙發上,貪婪地吮吸著手指,雙眼癡癡地盯著放在身前茶幾上的物件,若有所思。不知過了多久,男人起身,把物件拎在手中,緩緩走向擺在角落裏的冰箱。
男人拉開冰箱門,在把物件放入冷藏室之前,先拎在眼前,微怔了一會兒。借著冰箱中的照明燈光,能看到男人手裏拎著的是一個透明塑料袋,裝在袋子裏麵的東西紅裏透白,感覺有點像那種密封袋裝的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