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的確知了一張網,一張牢不可破用來捕獲獵物網,可裴炎突然發現,在這張網中,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已從捕獵者變成了毫無防備的獵物。
“他們……”
“有勞裴相為本宮分憂,本宮已命人截獲裴相調換的名冊,並依照名冊對上麵的人逐一清算。”武則天麵帶笑意道,“本宮能將叛黨一網打盡,裴相可謂是居功至偉,此計是為引蛇出洞。”
裴炎低垂的手輕微抖動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向緊閉的殿門。
“本宮知道裴相此刻在想什麼。”武則天的目光同樣也望向殿門處,“駐紮在京畿城外的六郡兵馬始終都是裴相心頭之患,若是不能節製,裴相擔心武三思、武承嗣揮軍馳援京畿,本宮依照裴相諫言,委派單靖、呂光二將出任副將,想必裴相對此二人一定下過密令,接任之後立即接管兵權,逼宮之日先殺武三思與武承嗣,這樣一來便可解困城之憂。”
“他們怕是已成太後階下囚了吧。”裴炎無力道。
“當晚本宮就給武三思與武承嗣二人下了密詔,單靖、呂光二將一到立即擒拿斬殺。”武則天胸有成竹道,“怕是要讓裴相失算了,本宮手中尚有六郡兵馬,而且此時已逼近京城,是為釜底抽薪。”
武則天此言一出,殿中群臣無不驚慌失措,本就是一群見風使舵之輩,因為見武則天大勢已去故而牆倒眾人推,沒想到情勢陡轉之下,武則天不顯山露水間又占據上風。
“太後高瞻遠矚,化危局於無形實乃讓老臣折服,黨羽可除,六郡兵權可握,但殿外還有老臣死士若千,遠水終究難救近火,隻要老臣下令,死士便會立刻攻入殿中,老臣可輕而易舉取太後性命,隻要太後一死,所有困局便可迎刃而解……”
裴炎亮出自己最後一張底牌,但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含元殿外隱約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響,細聽可辨甲胄之音,緊接著是廝殺和慘叫交織在一起的聲音,但隻持續了片刻後又歸於沉寂。
所有人都茫然驚詫望向緊閉的殿門,沒有誰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隻有武則天已轉身重上高殿,正襟危坐在鳳椅上。
殿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上官婉兒:“稟告太後,殿外叛黨已悉數被剿滅,皇城禁軍也被更替換防!”
裴炎看向殿外,屍橫遍野,滿地鮮血,所有參與起兵逼宮的死士無一幸存,放眼望去整個含元殿外是一片刺眼的金色,那是陽光折射在甲胄上的光芒。
裴炎顫巍巍走到殿門出,嘴角不停蠕動,密密麻麻身穿金黃甲胄,手持劍戟的兵將站滿殿外,自從季元宏接管皇城禁軍以來,裴炎就一直在秘密調換禁軍從而控製兵權,此次能令裴炎敢與武則天針鋒相對,最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掌控了禁軍。
可現在裴炎一臉呆滯茫然,明明一切都在自己計劃之中,可卻不知剿殺叛軍的兵將是如何出現在大明宮中,這些金甲兵將就如同是天兵天將下凡一般憑空出現。
裴炎自知敗局已定,心有不甘問道:“皇城門禁未開,太後是如何調派這些兵將入宮?”
“他們本就在宮中。”
“禁軍的一舉一動盡在老臣掌控之中,突然出現這麼多兵將,老臣不可能不知。”
“太宗曾在麟德殿賜宴犒勞定國功臣,裴相可還記得此事?”
“記得?”
“太宗當日共邀賞了多少人赴宴?”
“三千多人。”
“三千……”一旁的季元宏一怔,瞬間恍然大悟。
武則天曾因要靜處悼念先帝,擔心兵甲戾氣會衝撞到先帝龍魂,所以命季元宏撤出大明宮內苑的麟德、長安、仙居、拾翠四殿所有禁軍,並下懿旨,以百步為界,一兵一卒都不得越界靠近四殿。
季元宏現在才明白,武則天早就部署應對之策,將精銳兵將秘密藏匿於四殿之中,單一座麟德殿就能藏兵三千,四殿可容兵甲過萬,裴炎百密一疏,始終都在提防來自宮外的隱患,卻從未想過武則天會出其不意,竟在宮內藏兵萬餘人。
“這一步本宮稱之為內緊外鬆。”武則天高高在上俯看裴炎,“有勞裴相為本宮出謀劃策,引蛇出洞、釜底抽薪還有內緊外鬆,這三計是裴相在病榻上為本宮籌謀的萬全之策,如今本宮盡數還給裴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