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師生二人走出休息室,老師忽然笑了,說:“我們做學生的時候,班主任一瞪眼,全班噤聲。真是時代不同了,現在的丫頭有這麼厲害。”說得程靜又想笑又不敢笑。

下課李麗珊發消息來,說高橋晚上請大家吃飯。程靜問還有誰。李麗珊說還有李成濟。程靜想這留學生就是不會打算,請客也上癮似的。

晚上如約來到“田園居”,隻見兩隻大紅燈籠高高懸在門邊。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長袍馬褂,在那裏迎客。程靜才有些要過去的意思,那老頭已經嘹亮地叫了聲“歡迎光臨”,然後笑容可掬地往裏讓。如今商家競爭各有奇招,不獨以青春靚麗的女子來迎賓了。

程靜說了“挹秀廳”,另一個老頭便引著上二樓。送到樓梯拐角,第三個老頭又接力棒似的接過去。程靜覺得自己像個寄長途的包裹,轉來轉去,也不知多久能寄到收件人手上。

二樓全是小包間,玲瓏小巧,每間門外掛著一盞小燈籠,杏黃的流蘇垂下來,喜氣洋洋的。護欄漆成絳紅色,其實也是觀賞價值大於實用價值。到了李麗珊說的那一間,一塊小黃竹板上用綠漆寫著“挹秀廳”三字。老頭送她進去。程靜一看,李麗珊和高橋已經坐在裏麵了。

她坐到他們對麵,問“點了菜沒”。高橋站起來說“你好”,又把菜單遞給她。她想李成濟還沒有到,自己在這邊急不可耐地點菜,好像不大好,但是三個人幹坐著也難過,便作主要了四樣冷碟:一碗糖芋苗,一盤蜜汁蓮藕,一碟紅棗,一碟幹炸三色果子。老頭記下來去了,李麗珊笑她說:“你又沒發低血糖,怎麼點的全是甜菜?”程靜說:“我是好心為高橋省錢。開頭吃多了甜的,心裏一膩,以後就吃不下去了。為他省就是為你省嘛!”她這一句話,不知高橋怎麼偏偏就聽懂了,又興奮又羞澀地笑著,還朝李麗珊看。

程靜說:“怎麼李成濟今天這麼失禮?倒要兩位女士等他。”李麗珊顯然知道原委,笑嗬嗬的,半天才說一句“當然是有原因的”。程靜又問,李麗珊說:“他在宿舍梳妝打扮呢!”程靜知道韓國男士注重儀表,前兩天才從報上看到過的,但像今天這樣,似乎是有點不尋常。李麗珊笑道:“人家這麼鄭重,你可要認真對待啊!”程靜這一下就明白了,原來李成濟對自己有意!聯想中午李成濟對自己的態度,果然與眾不同。她這時候才留心到,今天的座位跟上次兩樣,分明是兩對情侶的架式。進而想到,高橋要追李麗珊,於是李成濟做東;現在李成濟“蠢蠢欲動”,便由高橋請客,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程靜的心情並不因此而變壞,但也沒怎麼好,隻是裝作沒聽懂,笑笑就混過去了。三個人吃了幾片藕,聽音響裏二胡聲陣陣傳來,都有點亢奮。李麗珊說:“這曲子倒好聽,而且熱熱鬧鬧的。我還當所有的二胡演奏都像《二泉映月》。”程靜說:“不是的。二胡天生是樂器裏的悲旦,不過據說新手初學時,師父隻讓他們拉《喜洋洋》一類歡快的調子。打下這個底,才去拉悲傷的,不然一開始就離愁別恨,沉緬進去,就違反了‘哀而不傷’的樂理,終生改不過來了。”高橋在旁邊聽她們談論,很老實的樣子。

程靜拿餘光掃了一眼左邊的空位,心想這人也太“那個”了,化妝也要這麼久,單是這粘乎乎的性子,自己就未必喜歡。

正在這時,高橋的手機響了。他向李麗珊說:“是李成濟。”然後直接用日語同李成濟說話。看來李成濟學習日語的成績同漢語一樣可觀,他是天生有語言方麵的天賦。高橋先是微笑著重複一句話,重複了四五遍,程靜暗忖是不是“快來呀”、“快來呀”。後來高橋臉上忽然生出了詫異,似是聽到了什麼出人意料的事,再後來漸漸的臉有憂色。程靜和李麗珊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有些不安。

高橋接完電話,不等李麗珊開口就說:“他回國了。”李麗珊迷迷瞪瞪地問:“回……回什麼國?”高橋口氣裏是回答她,眼睛卻望著程靜,認認真真地做著解釋:“他媽媽身體不好,做過好幾次手術。明天早上要做一個手術,最大的。做不好,就非常非常危險。他去陪他媽媽,回韓國了。叫我跟你道歉,用力地。”

程靜聽說什麼“最大的”、“用力地”,覺著好笑,可是不由得為李成濟的母親擔心。她大致能猜得出這一次風險很大,一旦失敗,就可能在手術台上下不來。她向李麗珊看。李麗珊說:“吉人自有天地相。”

三人草草點了幾個菜,在高橋的不斷歎息中吃完了這頓半途而廢的“鴻門宴”。

隔兩天遇見高橋,問李成濟家裏的情況。高橋笑說:“不要緊了,他媽媽很快就能好了。醫生說他們也沒想到能這麼順利。”程靜鬆了口氣,很代他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