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u0002\u0000�就像公司的名字一樣,七彩陽光真的遇到了難題,客戶預定的產品遠遠超出了他們以前的認識,就連技術員何秀蘭都懵了。
原來的產品都是按照何秀蘭過去編出來的樣式重複生產就行了,現在唐曉芝這批數量非常可觀的訂單完全推翻了此前的樣式,不再是方形或者圓形的日常用品,如小筐小簍什麼的,而是動物,天鵝啦、兔子啦、鯨魚啦,還有汽車、小房子,甚至還有卡通人物。這些都是以前柳編從來沒有編織過的東西,該怎麼編,誰也不知道。其實就算知道了,也編不了,因為工藝太複雜了,就拿動物來說吧,大大的肚子好編,小巧的尾巴和嘴巴也好編,可把二者連在一起編就難了。柳編不像木工或者鐵匠,先把各部件製作出來,最後一連接就好了;也不像捏泥人隨時可添加或者去掉泥巴,也不像刻工,隻要預先算好要留出來的部分,把不需要的部分剔除,然後再仔仔細細地打磨就好了。柳編是一個整體,必須一氣嗬成,隻能預先算好需要用多少根經線和緯線,中間隻能減掉不能添加,要不然就會鼓起來,影響美觀,那就前功盡棄了。現在的問題是先從小巧的頭部編或者膨大的肚子編起都麵臨先小後大或者先大後小難以統一的問題。當然,柳編整體上寬度先後不完全統一也是有的,不過都相差不大,至少從外觀上看是比較均勻的,而現在卻是突然大或者突然小,相差太大了。這樣,緯線沒什麼,隨時可加可減,但經線怎麼辦呢?總不能突然增加或者減少吧,就算能突然增加或者減少,那怎麼保持外觀的流線型呢?工藝品賣的就是外觀,外觀不好看一切都白搭了。
唉,好愁人啊!……
這天晚上,謝一寫完日記就要睡的時候習慣性地看了看天氣預報,說是夜裏將有持續強降雨,不經意地向窗口掃了一眼,才發現外麵已經起風了,還伴隨著閃電,不過沒有雷鳴。謝一暗叫一聲不好,拿起雨傘往外就走。
謝一本想叫個誰跟她一起去的,想了想大半夜的會影響到別人,再說路又不遠,也是她走熟走慣了的,就一個人去了。她不擔心別的,就是擔心那些年老體弱的貧困戶們,尤其像劉趙氏。劉趙氏的房子年久失修,到處漏水,可沒有錢維修,就在外麵蓋了一塊塑料布暫時遮擋一下。謝一幫她申請了危房改造,估計這幾天就會批下來,沒想到就趕上了這場大風大雨。如果塑料布被大風刮走或者刮破了,劉趙氏這一宿就別想睡了——不光是漏水無法入睡,也會擔心漏水過多會把房子衝垮。
從村委會所在的李樓村到劉趙氏所在的王菜園村約有三裏多路,是謝一走熟的,哪裏有個疙瘩,哪裏有個小坑,今天這裏多了一堆土,明天那裏栽了一棵樹,她都一清二楚的。鄉下不像城裏,走到哪裏都有路燈照明,而是黑燈瞎火的,真正的兩眼一抹黑。謝一就開了手機上的照明燈,慢慢向前走去。其實,就算不開燈謝一一樣能順順暢暢地走到劉趙氏家,畢竟這條路對她來說是真正的輕車熟路啊!謝一開燈的目的是怕路上遇到別的人,風雨夜都會走得匆匆忙忙的,難免會撞上,如果有亮光就容易避開了。
謝一出門的時候風和閃電還像大喘氣的病人一樣,刮一下閃一下,等她走出到李樓村時已經狂風大作,閃電伴隨著雷鳴,細小的雨點也跟著飄落下來。手裏的雨傘根本就像紙糊的一樣,要麼打不開要麼被風吹得翻了個個兒。後來,謝一索性合上雨傘,頂著大風冒著大雨摸著黑向前走去。等她走到兩個村中間的時候風住了,雷暴大雨瓢潑般地傾瀉下來了,一下就把她渾身澆透了。雖然是夏天,但雨水仍然很涼,冰得謝一一個激靈接著一個激靈,很快上下牙齒就咯咯地打起架來。謝一知道不能再繼續了,要不然她會病倒的。
直到這個時候謝一才想起來,這幾天她的身體正處於特殊時期,是不能被冷水激著的。要是能到哪裏躲一躲該有多好啊!謝一忽然想起來路下麵是有一座小橋的,那就先到下麵躲一躲吧。剛才的雨水讓她的手機進水了,開著的燈自然一下熄滅了。這會兒連閃電也不再有了,隻能摸著黑往橋下去了。
雨水很大,澆得謝一渾身冰涼不說,還讓她睜不開眼,估摸著快到小橋邊了,謝一停下來使勁擦了一把臉,想擦去雨水,看一下情況,不料模糊中靠近河岸太近了,身體剛往前一探,腳下一滑刺溜一下連滾帶翻地滑到下麵去了。謝一知道小河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有一些淺水而已,可她忘了現在正在下雨,河水上漲得十分迅速,自然一下跌倒了河水裏。所幸的是河水雖然在上漲,可畢竟大暴雨剛剛開始,還不至於漲滿河麵,所以河水隻到大腿深。
已經在黑暗中走了許多路的謝一這時候已經完全適應了黑暗,雖然看不大清,但還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小橋的輪廓。謝一趕緊爬上來,摸索著向橋下走去。
啊!謝一剛走到小橋邊冷不丁就被什麼不停地胡亂撞上來,嚇得她失聲尖叫起來。謝一生在城裏長在城裏,即便是知道一些鬼故事也都是從書上或者影視劇裏獲取的,知道那是文學藝術表現的需要而人為加工的,可來到王菜園就不一樣了,各種傳說有鼻子有眼的,讓人不得全信可也不得不信,特別是晚上在偏僻的地方想起來就會讓人的頭發一支棱一支棱的,馬上就會起一層雞皮疙瘩。忙起來會把這些忘掉,可一旦身處僻景還是不由會浮上腦海。謝一剛才隻顧著趕路和避雨把這些都忘了,現在被什麼東西亂碰到忽然就想起來了。不過,想起來也沒什麼好辦法,當下唯一能做的也是最好的辦法還是冷靜冷靜再冷靜。想到這裏,謝一趕緊閉上了嘴,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發現除了雨聲和流水的聲音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謝一停了好一會兒都是這樣。這會兒,謝一發現河水慢慢大起來,上漲的速度也快起來。看起來,橋底下也不是久留之地啊!
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外麵的雨依然沒有減弱的跡象。
謝一想了想,還是得走,反正已經渾身濕透了,再躲避也不過如此。想到這兒,謝一慢慢向外麵走去,剛一動,又有什麼東西往她身上撞了幾下,隨即撲通撲通地響起什麼東西落入水裏的聲音來。謝一停了一下才想起來,是青蛙或者蟾蜍。對了,怎麼一直沒聽到它們的鳴叫聲呢?這給了謝一一個印象,那就是青蛙不像書上說的那樣老待在水裏,而是喜歡待在岸邊的,而且下雨天青蛙也是不叫喚的。古人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村民說經驗大死學問,當真是這樣啊!
不過,沒什麼邪乎的就好。謝一鬆了一口氣,接著往岸上爬去。事實上,她不離開已是不可能了,河水上漲的速度很快,剛才還沒水的地方現在已經水汪汪的了,如果再待下去會被大水吞沒也說不定。
謝一剛往上爬了幾步就刺溜一下滑了下來,再爬,再滑下來,如此反複了好幾次都是這樣。長這麼大,謝一從來沒在泥水裏待過,怎麼也想象不到平常幹鬆的泥土一旦濕透了水馬上變得油一般地滑溜。這又給了謝一一個啟發,鄉下不為人知的事情多著呢。
緩了緩,謝一又開始往上爬了。不過,這次她改變了辦法,不再直接往上爬,而是斜著,同時兩手盡可能地抓住河坡裏的草,兩腳也同樣盡可能地蹬在草上。謝一到過內蒙古大草原,在那裏玩過騎馬,也玩過滑草,那讓她以為草是很滑溜的,可是她剛才滑下來的時候偶然發現濕了水的草根本不滑溜,反而十分粗澀,手抓或者腳踩不但不再滑溜反而都能很便宜地使得上力,自然很快就爬了上去。
那會兒劉趙氏家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整間房子已經沒有一處幹地方了,不是這裏漏水,就是那裏漏泥。劉趙氏一輩子儉省慣了,燈泡用的都是最小的,暗紅色的光暈讓房子裏的一切看起來都朦朦朧朧的。劉趙氏也鬧不清哪裏漏水,端著洗臉盆東邊接一下,西邊再接一下,累得氣喘籲籲的還是不行,嘴裏不住地念叨著謝書記快來幫幫我吧!就是這個時候謝書記真的來了,把劉趙氏驚喜得簡直都要哭了。
謝一掃了一眼就明白過來,肯定是房頂的塑料布被風吹翻了,要不然頂多有一兩處漏雨,哪會七漏八淌呢?這情形唯一的辦法就是爬上房,把塑料布重新蓋好。劉趙氏的房子不高,可對於從沒幹過農活兒的謝一來說還是過於艱巨了,再說外麵又漆黑一片,還刮著風下著雷暴大雨呢。謝一本來就是因為擔心劉趙氏家的房子漏水才來的,來了居然幫不上忙,那心情要多難受有多難受。當然,她可以打電話讓別的村幹部幫一把,然而剛才被風吹雨打了一路,手機不但不再能用,反倒在忙亂中根本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呢?
正當謝一和劉趙氏手足無措的時候,會計趙金海來了。趙金海睡得正香被電閃雷鳴驚醒了,睜眼看了窗戶外麵一眼,翻了個身就接著睡了。當地人因為家境不一樣,房子分成了三種,有錢的人家蓋的是小洋樓,差一點的是平房,最差的就是瓦房,當然劉趙氏家這種比一般瓦房還差的房子是不能算上的,因為這類房子極少,在政府眼裏是危房,在老百姓眼裏就叫趴趴屋,因為太矮了,好像趴在地上似的。趙金海家的房子是現澆頂的小洋樓,任憑多大的風雨都會安然無恙的。然而,趙金海很快就坐了起來,他一下想到了劉趙氏家的趴趴屋。實在說,如果像以往那樣趙金海是不會關心這些,政府給予村民的各項救濟村裏都一分不少地發放了下去,各項政策也原封不動地傳達了下去,村民的各類申請該上報的也都上報了,能批的也批了,剩下的就是村民自己的事了,一概與村裏無關。可自從謝一來了村幹部就變得不一樣了。他們忽然才發現村幹部不光是把各項事務按照程序挨個兒在村民和鄉政府之間履行完就算完事的,還應該做些什麼,就像戲文裏唱的那樣,在古代官員被老百姓稱為父母官,當今則被叫做人民公仆。不管父母官也好,人民公仆也罷,隻是叫法不一樣,其所擔負的責任和義務則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替老百姓辦事,怎麼能僅僅作為一個跑腿的來來回回傳達傳達信息就完了呢?其實,他是有經曆的。他小的時候每逢刮風下雨各級幹部都會到老百姓家看望一下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幹部再也不來了。別的幹部不看望村民就罷了,他作為一個老幹部卻不能不去,因為身邊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謝一謝書記啊!人家大老遠的從大城市來到咱這兔子都不拉屎的鄉坡子裏還對大家夥兒親得什麼似的。一個外地人就能這樣,自己一個本鄉本土的人為什麼就不能像她看齊呢?於是,趙金海披上雨披拿著手電拉開門就朝劉趙氏家跑去了。兩家同在王菜園,自然是要不了多少時間的。
趙金海拿起手電照了照,發現當真是房頂的塑料布被風吹翻了,都卷到一邊去了,要想重新蓋好就得有人爬到房頂上去。可雖然是趴趴屋,如果想到房頂上去,沒有梯子還是不行的。在鄉下爬高上低是難免的,可盡管如此也許因為是大平原的緣故,有梯子的人家還是不多的,平常遇到需要爬高的時候大家一般都是用耙。耙像犁一樣,都是一種耕地使用的農具,所不同的是犁是用來翻土的,耙是用來碎土平土的。犁地與耙地是耕作時的兩道工序,一般都是先把地犁一遍,而後用耙反反複複地把翻出來的土塊耙得細碎而又平整方便下一步的播種。耙像梯子,隻是比梯子粗大得多,而且兩根主要的大框上訂滿了一搾長手指粗細的釘子,因而既笨重又有一定的危險,稍不留心就會被釘子劃傷,好在爬高上低的機會不多,因而即使用到耙傷到人的事也是少而又少的。後來,村子裏開始有人家蓋起平房,發現在平房上晾曬糧食、棉花、芝麻什麼的比在平地得勁多了,既幹淨平整,又不用擔心牛羊豬雞什麼的來禍害,實在便宜多了,唯一的麻煩就是上上下下,老是用耙就太不合適了,於是就備了一架梯子。趙金海家是平房,自然家裏是有梯子的。立刻一溜煙地回去扛梯子去了。
趙金海還沒有回來,村主任李樹全來了,到屋子裏看了一下就跑出來看房頂。謝一和劉趙氏都告訴他趙金海剛才已經來過也看過了,回家扛梯子馬上就到,可李樹全還是耐不住,圍著房子查看了一圈。
李樹全剛看完,趙金海扛著梯子來了。兩人互相配合,加上謝一在一邊給他們照著明並作著指揮,很快就把塑料布重新蓋好了。
幾個人在屋子裏待了一會兒,看到確實不再漏雨了,趙金海和李樹全才放下心來,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渾身濕透的謝一。劉趙氏趕緊找出自己的衣裳讓謝一先換上。謝一沒有推辭,立刻接了,她的肚子隱隱地疼起來,確實不能再耽擱了。可是,劉趙氏的房子雖然有兩間,卻是相通的,中間沒有任何遮擋,又有兩個大男人,實在不方便。趙金海和李樹全會意,趕緊躲了出去。等謝一讓他們進去的時候才重新進了屋,看到謝一和平日大相徑庭的打扮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劉趙氏不好意思了。
謝一打趣說,這回我可是正宗的農婦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謝一發現哪裏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才明白地上竟然水汪汪的,而且不是一個地方,而且整個屋子裏都是明晃晃的水——屋子裏進水了!
屋子裏怎麼會進水呢?
當然會進水!李樹全和趙金海異口同聲地說,屋子裏太凹了嘛。
謝一仔細一看,可不是?屋子裏明顯比外麵低了許多。
當地過去的屋子裏麵都比外麵低的,這有一個說法,說是屋子低容易聚財。為什麼呢?俗話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水又為財,這樣財也是會往低處去的。然而,事實證明這種說法沒有任何道理,反而讓低窪的屋子下雨時容易進水,平常又容易泛潮,最終是有百弊而無一利,所以現在的人家隻要蓋房子都會反過來,把屋子裏的地麵建得比外麵高。劉趙氏卻不以為然,總認為老話傳了多少年了,總會有些道理的,她甚至把上次做柳編賺了一千多塊錢也歸為屋子裏地勢低窪的功勞。不過,現在不是爭論屋子裏地勢高低利弊的時候,眼下最當緊的就是趕緊堵住漏洞,以防再有水灌進來。
李樹全看著地上明溜溜的水判斷肯定是屋根腳被老鼠打了洞,要不然頂多潮氣大一點,不至於灌水的。那麼,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得趕緊找到鼠洞,並把它結結實實地堵上才行。他剛才圍著屋子轉了一圈,卻隻顧著看房頂,忘了檢查屋根腳,現在房頂沒事了,再圍著屋子轉自然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下麵,加上屋子裏謝一也跟著檢查,裏應外合很快就找到了鼠洞,居然有三四個之多。李樹全趕緊拿銑泡些泥堵上,再使勁踩了踩,確認踩結實了才算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