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特意做了幾道牧洲喜歡吃的菜,三人把酒言歡,氣氛異常火熱。
酒過三巡,賀枝南端杯敬牧洲一杯酒,誠摯邀請他當魏東的伴郎。
牧洲欣然答應,承諾會在婚禮之前早早回來幫忙。
那晚,他酒性上頭喝多了,借著酒意問了句:“伴娘決定好了嗎?”
賀枝南聞言沒吱聲,側頭看向魏東。
兩人目光交會,相視而笑。
牧洲那點呼之欲出的小心思,任誰都看得明白。
第二天清晨,他驅車離開,低頭從口袋摸煙盒時,無意中發現一張字條。
上麵寫著妮娜的電話、家庭住址,最下麵還有一行字。
【她需要很多的疼愛,希望你能給她。】
牧洲小心翼翼地疊好字條放進口袋,蝕骨的煙癮煙消雲散。
即便過了這麼久,他依然忘不掉她。
偶爾去酒吧赴朋友約,纏上來的女人千嬌百媚,他淡笑著拒絕,再悅耳的女聲都不及她那聲軟綿綿的“牧洲哥哥”。
其實比起那些情事,他更想好好地抱抱她。
在一起的兩夜,她在夢裏哭過很多次,他沒有叫醒她,隻是溫柔抱住她,默默給她擦眼淚。
牧洲清楚妮娜所表現出來的特立獨行跟囂張跋扈,全是為了保護那顆脆弱無力的心。
可那天清晨,他還是退縮了。
他害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
這次決定來找她,他或許什麼都沒有,但愛的勇氣對他這種人而言,遠比金子珍貴。
“喂。”
男人沉迷往事,耳邊傳來不耐煩的嬌聲軟語。
他低眼看去,妮娜眉頭皺緊,小臉苦巴巴的,粗暴晃動被他捏疼的手腕。
“一分鍾到了。”
他微怔,自嘲地笑著問:“這麼快?”
妮娜掙脫不了他的束縛,煩躁地剜他幾眼,覺得他那副裝腔作勢的眼鏡越發礙眼,語氣也不好聽:“你想說什麼就說,別磨磨嘰嘰的。”
“我……”
牧洲思緒很亂,平時巧舌如簧的人,現在居然成了啞巴,扭捏的樣子急得暴脾氣姑娘想罵人。
“你要不說,我來說。”
聞言,他收回剛要出口的話,目光變得柔軟,手勁鬆了些,可還是舍不得放。
妮娜個子矮,勉強夠到他胸口,但氣勢完全不輸,至少在唇齒之戰上她幾乎不敗仗,少有的幾次下風,全賴麵前這個男人的幼稚跟無恥。
“你聽清楚了,我們之間不過是成年人的遊戲,過了就算了,不管你記不記得,我已經忘得一幹二淨。”
牧洲靜靜聽著,眸底晃過些許落寞,睫毛低垂,藏在鏡片後的清澈雙眼灌滿灰暗。
妮娜低聲咒罵,強迫自己不去看,並告誡這不過是他慣用的障眼法。
他裝乖一流,當初就是那張又純又欲的臉讓自己誤認為他是好人,一個不留神陷進去,最終被現實戳得遍體鱗傷。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很討厭你。”
聽到這話,他長睫毛顫了顫,嘴角勾出一抹淺笑。
“你笑什麼?”
她無語了,剛才自己說話的時候情緒不到位嗎?
“沒。”男人假模假樣扶了下眼鏡,“討厭挺好。”
“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妮娜一臉茫然,反複揣摩他話中深意,及時製止他的遐想,“討厭的意思是我不想見到你,或者見到你我不開心,所以你要是識相點就趕緊滾出這間屋子。還有,你休想染指靜姝姐姐,我第一個不同意!”
他眸光暗沉地盯著她,低聲問:“你為什麼不同意?”
妮娜移開視線,好不容易繃緊的情緒分秒瓦解,硬著頭皮說:“你又窮又渣,根本配不上她,她值得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
牧洲點頭,表示認同。
他半夜三更不睡覺,其實就是想碰碰運氣,製造獨處的機會跟妮娜解釋清楚。
在她出現之前,他跟靜姝早已達成共識,男無意女無情,無非是心照不宣地演場戲讓老爺子開心罷了。
隻不過話說到這裏,好像也沒有解釋的必要,他問道:“所以,你喜歡有錢的?”
“當然,誰都喜歡。”她聲音輕輕的。
“你選擇你的男朋友,也是因為他有錢嗎?”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
“不是的那部分是什麼?”
“唔……”
男人沉眸步步緊逼,她節節敗退,湊太近能嗅到他嘴裏濃鬱的酒香。
他今晚是喝了酒的,並且喝了不少。
妮娜退無可退,後背貼上料理台。
牧洲兩手控在她身側,強勢包圍的姿勢。
屋外滲透進來的幽光照亮他的側臉,他本質是清冽明朗的少年氣,可有了白襯衣跟眼鏡加持,顯得黑眸深沉,唇紅齒白,雅痞男該有的氣質一樣不少。
“你讓開。”她尾音發虛。
他呼吸沉重,努力克製自己不幹渾蛋事。
她現在有男朋友,自己要清楚該有的邊界感。
“妮娜,”他語速比之前急促,略帶幽怨,“你喜歡他什麼?”
“我……”
妮娜被問住了,本就是臨時瞎湊的,哪兒來什麼愛情感想,她跟舒杭的關係親如姐弟,談這些有種怪異的感覺。
“嗯?”他鼻音沉重,窮追不舍。
“我跟他從幼兒園就認識,他人品好,誠實善良,對我千依百順,我跟他在一起很安心。”
她覺得剛剛的發言不帶勁,又暗戳戳地加了句:“而且,他比你要厲害!”
牧洲足足愣了幾秒,翻來覆去地咀嚼這話,說不準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他茫然地問:“哪裏比我厲害?”
妮娜啞然,胡編亂造憋出一句:“床上比你厲害!”
男人整個人僵住,連呼吸都停了。
妮娜心跳激烈得快要炸開,趁牧洲迷蒙之際順利突破包圍,轉身拔腿就跑,可跑了沒幾步又繞了回來。
男人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妮娜把口袋裏的可樂強行塞進他手裏,趾高氣揚地撂狠話:“你給的可樂我不要,我就算渴死也不吃嗟來之食。”
話說完,她瀟灑地飛奔離去。
牧洲腦子裏還在持續回蕩剛才那句話,這還真是,不觸及皮膚卻傷及靈魂的沉重一擊。
他低頭瞥過手裏的可樂,提唇冷笑。
比我厲害是吧?
行,我記住了。
05
山上連下了幾日大雪。
直到那天清晨,雪停了,鬼哭狼嚎的北風呼嘯嘶吼,地麵的積雪剛過腳踝,陽光撥開灰色雲霧,溫暖普照大地。
這幾天老宅相安無事,上下一片和諧。
妮娜有意躲牧洲,要不見著扭頭就走,要不把他當成透明人,全天黏著老爺子和孟靜姝,或是找窩在房裏拚圖的舒杭出門打雪仗。
舒杭雖興致缺缺,可還是耐不住她撒潑打滾,全副武裝裹成包子,出門凍得瑟瑟發抖,想逃時被她揪住,硬生生拽出來。
兩人呆站在院外的平地上,不遠處,厚重的積雪壓斷樹枝,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兩人同時嚇得哆嗦。
舒杭長了張憨態可掬的臉,粗濃眉毛,眼睛不大,瞳孔很亮,乍一看像是動漫裏麵的蠟筆小新,總的來說略顯喜感,看著老實,啥人都能欺負。
他忘了戴手套,苦巴巴地用嘴哈熱氣,吸鼻子哀號道:“姑奶奶,你知道我最怕冷了,我也就看著強壯,實則體弱多病。”
“你少廢話。”
“打雪仗你也多喊點人,就我倆,我一個雪球扔過去你人就沒了。”
妮娜順著他的話瞥向屋內,白衣黑褲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靜姝姐姐也在,他們也不知在聊什麼,眉開眼笑得礙人眼。
“人多,麻煩。”
“不麻煩。”
舒杭咧嘴大笑,趁她不備轉身跑去屋裏叫人。
妮娜都還沒回過神,舒杭就帶回窗邊看戲的兩人。
靜姝裹著黑色厚棉衣,身子骨弱的她連打幾個噴嚏。
牧洲見狀遞上紙巾,靜姝接過,抬頭衝他笑笑。
這一切被妮娜盡收眼底,她雙眼噴火,拳頭緊握,恨不得一拳頭搗到男人的臉上。
“四個人,怎麼分組?”她不情不願地問。
靜姝冷得把臉藏進圍巾裏,輕輕擺手,說:“我不能跑,就不參與了。”
妮娜這才想起她身體的特殊性,視線掠過牧洲看向他身後的舒杭,揚揚下巴,說:“胖虎你過來,我們一邊。”
“不不不,我決定跟牧洲哥同進退。”舒杭挑眉憨笑,“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相信光,所以選擇正義的這邊。”
牧洲哥?
妮娜瞬間淩亂,瞠目結舌,驚悚如麻。
他們什麼時候背著她偷偷熟絡起來的?
更何況,胖虎再怎麼說也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居然敢公然背叛她投向“敵人”?
“你們一個長頸鹿,一個大黑熊,欺負我迷路小白兔,還有王法嗎?”
“長頸鹿”三個字顯然勾起男人愉悅的回憶,他勾勾唇角,溫潤的嗓音如暖風拂過:“要不,我們一組?”
“我不要。”妮娜高聲拒絕,“本小姐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欸——牧洲哥讓讓!”
伴著舒杭激情亢奮的吆喝聲,原本在大眼瞪小眼的兩人循聲看去,看戲的靜姝也訝異地睜大眼,強壯如牛的胖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滾了一個超級大雪球。
“啪!”
巨大的雪球不偏不倚狠狠砸在妮娜的臉上,她措手不及,炸開的碎雪鑽進她衣服裏,那滋味太過酸爽,整個人直接被冰凍了一樣。
“你輸了。”舒杭粗眉蕩漾,成功地把自己笑成傻子,得意揚揚地拍掉手上的雪,“遊戲結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牧洲拚命憋笑,盯著被雪球砸蒙的女人,她臉上沾滿冰涼雪花,狼狽中又有一絲絲難以言喻的委屈。
靜姝捂嘴偷樂,笑得眼眉彎彎。
“胖虎!”
妮娜氣到渾身顫抖,罵人的話在心裏過了一萬遍,最終彙成一句:“你給我等著!”
舒杭見狀不妙,轉身就跑。
妮娜邊追邊朝他扔雪球,他靈活躲閃,半個山頭都是她的叫喊聲。
妮娜喊打喊殺追了他兩圈,體力不支地停下喘氣,側頭見牧洲幸災樂禍地衝她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由分說上去就是一腳。誰知雪天地滑,她的腳還沒挨著他,她就直接重心不穩地摔倒了。
好在包裹嚴實,積雪又夠厚,摔下去不疼,就是樣子不太好看,甚至有些丟人。
舒杭隔著幾米遠看熱鬧,拍著大腿笑道:“哈哈哈,四腳朝天大王八。”
妮娜仰頭看天,深深合眼,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視野裏出現一個人,白到發光的俊臉被放大無數倍,他唇角笑意不散,眉間輕蹙,難掩擔心。
“摔疼了?”
她看向別處,還嘴硬道:“不疼。”
牧洲習慣妮娜的口是心非,不同她計較,伸出援助之手拉她起來。她起身後沒站穩,他好心護了下,指尖撫過她的後腰,如電流絲絲滑過,酥麻入骨。
她白色棉襖上沾滿碎雪,男人徹底忘了她“男朋友”還在,旁若無人地替她拍掉。
兩人隔得太近,寒風吹過耳畔,不冷,燥熱彌散。
他身上的味道太具蠱惑力,似攝人心魄的毒藥,誘人成癮,一點點墜入設好的陷阱。
她恍然醒神,倉皇後退兩步。
“我自己來。”
牧洲愣了下,意識到自己不受控的舉動,默默收回手。
妮娜低頭飛速同他擦肩而過,沒走多遠又憋著氣繞回來,停在他跟前,小矮人似的仰頭瞪他,兩片淡粉的嘴唇輕盈碰撞,不知在質問什麼。
男人微怔兩秒,微笑作答。
她臉頰爆紅,帥氣一腳踢他小腿,踢完轉身就跑,很快便消失無影。
舒杭屁顛屁顛地追隨逃跑的妮娜。
靜姝悄無聲息朝牧洲走近,側頭看他,好奇地問:“你們剛在聊什麼?”
牧洲莞爾一笑,扶了扶眼鏡,回道:“秘密。”
——小冬瓜問:“你剛是不是摸我了?”
——長頸鹿說:“嗯,又不是沒摸過。”
每年生日前夕,朱老爺子照例去郊區的寺廟靜修三天,妮娜想要陪同前往,他拒絕了。
“家裏還有客人在,你留下來,幫我好好待客。”
老爺子開了口,妮娜自然不敢怠慢,盡管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依然逼迫自己對牧洲友好一點,再怎麼討厭也不能失了禮數,畢竟這裏是大爺爺的地盤。
深山古宅還是一如既往的靜逸。
靜姝終日沉迷作畫,大部分時間窩在畫室,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舒杭不知何時與牧洲迅速混熟,有事沒事跑去牧洲房間串門,妮娜每次去找他都不在,隻能別別扭扭地敲響某人的房門。
“進來。”
是牧洲的聲音。
她穩住顫亂的呼吸,推門而入。
牧洲站在窗邊抽煙,吐完最後一口,摁滅煙頭,回身看她。
煙灰色的襯衣質感極好,領口微敞,手腕處鬆鬆挽起,露出白皙精壯的小臂,淺淺牙痕印在上頭,那是她咬的。
舒杭盤腿坐在地毯上,笑著同妮娜招手。
“李嬸喊你們吃飯。”她咬牙切齒地暗罵,忍不住賞了個大白眼。
“這麼晚了?”同牧洲聊嗨的舒杭詫異看向窗外,見天色已黑,再瞥了眼腕表,六點半,“今天嬸兒做了啥好菜?”
妮娜瞪他,沒好氣地說:“有啥吃啥,那麼多廢話。”
“得嘞。”
舒杭三兩下爬起來,見姑娘臉色不佳,想想還是少摸老虎屁股,哼著小曲出了門。
妮娜也不願久待,轉身就往外走。
牧洲從身後叫住她:“等一下。”
她停住步子,清晰聽見牧洲逼近的腳步聲,心無規律地狂跳。
牧洲繞到她的身前,低頭瞧著身高齊他胸口的姑娘,穿著粉色衛衣加棒球服,紮著青春朝氣的丸子頭,透白的肌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他喉結滾了下,隱隱發癢。
“你有事嗎?”她故作冷淡地問。
牧洲不緊不慢地扣好腕表,“吧嗒”一聲,低聲問:“靜姝還在畫室?”
妮娜蒙了幾秒,那股灼氣堵在胸腔不順暢。
“我不知道。”
“你沒通知她嗎?”
她抬頭,幽怨地剜他一眼,說:“我又不是喇叭,不負責滿世界傳話,你要好奇你自己去看!”
話音落地,她用力推開他,怒氣衝衝跑出房間。
男人緩慢轉身,眸光沉靜地盯著她消失的方向,良久,他低笑了聲。
牧洲哥哥每分每秒都想吻你。
如果他沒忍住,可以犯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