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隻要時間夠久,那些我不願承認的心動就會自動消失,可事實上,我經常看見你,有時候在夢裏,有時候在酒後,任何地方都有你的影子。你笑了,我跟著笑,你哭了,我跟著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牧洲幹笑兩聲,臉頰微紅,略帶少年的靦腆,又說道:“就像個傻子一樣,隻要想起你就會開心。”
“你……”妮娜雙眼呆滯,腦子徹底一片空白,唇瓣幾番碰撞,仍然發不出聲。
男人呼吸聲急促,身子壓近,兩手控在她身側,低身平視她渙散的眸子,麵色難掩緊張,嗓音發顫地問:“你是不是沒聽懂?”
妮娜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心跳聲。
她耳根紅透,化羞澀為憤怒,抬眼瞪他,冷冷地回道:“你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你,我……”
男人側頭吻住她,堵住那些亂了呼吸的狠話。
他耐心輕柔地撩撥她的唇瓣,酥麻的熱吻沿著唇角貼到耳朵。
“北城好冷,比江南冷多了,可北城的雪比江南有趣,因為有你在。”
聞言,妮娜全身發軟,有些站不穩。
“小冬瓜,”他嗓音喑啞,極盡柔情,“我是為你而來。”
山上的雪下個沒完沒了。
灰沉黑霧遮天蔽日,室外冰天凍地,狂風夾雜綿綿白雪,吹得窗戶持續響動。
鬱悶的妮娜本想跑去隔壁找舒杭玩,可他房裏無人,打電話也沒人接。她細細琢磨,似乎從動漫展那日後,他的行動軌跡變得十分詭異。
可說到那日,她又不得不想起某個讓她心煩意亂的男人。
那天,她原想在酒店外跟牧洲分道揚鑣,沒想到他直接化作牛皮糖黏著她不放。
她走到哪裏,他的車跟到哪裏,哪怕她上了出租車也不消停——男人直接半路攔車,略過目瞪口呆的司機,強硬地抱她下車。
妮娜氣得七竅冒煙,可這人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手臂被尖牙咬破,他也隻是淡淡瞥過,低身給她係好安全帶。
“呸,無賴。”
她罵累了,氣喘籲籲的。
“一向如此。”牧洲心情愉悅,揚唇笑得歡。
妮娜鬱悶合眼,她隻想撕下那張嘚瑟的笑臉,晃得人眼睛疼。
傍晚時分,百般無聊的妮娜抱著手機翻來覆去地滾,倏地坐起身,給遠在江南的賀枝南打電話。
其實自那日見到牧洲,她便第一時間想告訴南南,順便旁敲側擊地打聽他突然跑來北城的原因。
可無奈婚禮將近,賀枝南除了自家甜品小店外,還要忙著籌備婚禮,都沒時間跟妮娜好好聊天。
這次碰的時間剛剛好。
那頭的女人聽妮娜說完,稍顯詫異地問:“牧洲去北城了?”
“你不知道?”妮娜滿臉茫然。
“沒聽說。”賀枝南昂頭朝給她遞水果的魏東微笑,一本正經編瞎話,“不過魏東說今年物流公司運營不錯,牧洲興許是去北城開分公司,擴寬市場。”
“哦。”
妮娜鬱鬱寡歡,盤旋在心間的那團熱氣也逐漸消散。
她就知道,他說的那句“為你而來”不可信,至少不能全信。
“下個月的婚禮,你記得提前來。”賀枝南溫聲細語地要求,“你是伴娘,你得幫我多幹活。”
“知道了。”
妮娜應聲,沉默兩秒,神神秘秘地問:“伴郎是誰?”
“還能是誰,你閉著眼睛都能猜到。”
“哦。”
果然是逃不掉的宿命。
賀枝南笑聲悅耳,貼心提議:“你要不嫌棄可以跟牧洲一起過來,路上有個照應,我也放心一點。”
“我自己來。”
說完,妮娜還特別嚴肅地強調:“我跟他不熟,拒絕同行。”
賀枝南也不拆穿,笑了笑,自然地轉移話題。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電話掛斷。
賀枝南放下手機,美滋滋嚐了塊切好的蘋果。
魏東走來摟住她的腰,不解地問:“為什麼不告訴她牧洲去北城的原因?”
“我才不說呢。”女人側頭看他,眼波流轉,憋著一股傲驕勁,“我家妮娜多好,走哪兒都有人喜歡。雖說牧洲也是好人,可他欺負過她,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娜娜會心軟,我不會,至少明麵上不能幫他。”
魏東了然點頭,說:“老婆威武。”
03
晚餐時間,餐桌上隻有妮娜一個人。
朱老爺子要比原定返程時間晚幾天回來,說是順便去隔壁市拜訪故友。
舒杭突然人間蒸發,靜姝一直沉迷畫室,牧洲已經兩日不見人影。
偌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妮娜食欲不佳,吃了兩口就撤了,端著小巧精致的果盤繞到畫室門口,輕輕敲門。
“進來。”靜姝的聲音是滲進骨子裏的那種清冷。
妮娜推門而入,撲麵而來的顏料氣息不刺鼻,聞著讓人提神醒腦。
女人端坐在畫板前,長發鬆鬆綰起,用一支畫筆固定,手上拿著顏料盤,正細致地為畫作上色。
“靜姝姐姐。”
聽見喚聲,靜姝回了點神,抬頭衝妮娜微笑,說:“妮娜來了。”
“李嬸說,你這兩天又沒怎麼吃東西。”妮娜走近,滿眼擔憂,“你本就在生病,還這麼不愛惜身體。”
靜姝抿了抿唇,眼底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灰光,放下手裏的果盤,側過身看她,小聲說:“愛不愛惜,也就那麼點時間了。”
“你少胡說。”妮娜一聽這話就急,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心疼,“十年前醫生就這麼說,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是……”
靜姝抬手捂住心髒的位置,極勉強地扯了下唇,鎮定情緒後繼續說:“我能感受得到它正在慢慢枯萎,也許哪天突然就沒力氣了。”
“姐姐。”
妮娜有顆很柔軟的心,光想想她說的話,便忍不住濕透眼眶。
“哭什麼?”靜姝眉目柔和。
見妮娜淚眼婆娑,伸手替她擦幹眼角的淚珠,像是自言自語:“眼淚留著,等哪天我真沒了……”
“你又來,再這麼說我真生氣了。”
“好好好,我身強體壯,能活一萬年。”
妮娜哼哼道:“這還差不多。”
暮色降臨,女人繼續沉迷作畫,妮娜則滿畫室瞎逛。
畫室左側牆上掛滿已經完成的畫作,靠牆的位置放置了幾個打包好的畫框,為首的那個包裝紙撕開一個小口。她好奇地撩開去看,見著畫中人,瞳孔逐漸撐大,呼吸靜止,思緒慢慢回籠清醒。
“我聽舒杭說,那天是修遠哥哥的生日?”
靜姝呼吸一顫,鮮紅的色彩畫出邊界線,她聽懂妮娜的問話,坦然承認,“嗯”了一聲。
妮娜走到她身後,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你見到他了嗎?”
“嗯。”
“沒說話?”
“沒有。”
說完,靜姝緩緩垂眼,轉頭看向窗外,一點點回憶起那個漫天飛雪的夜晚。
她帶著親手畫的生日禮物去見葉修遠,本想送了就走,沒想到卻被一個漂亮的長發女人先一步截和。
那麼冷的天,女人穿著皮衣短褲長靴,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葉修遠很紳士地替她撐傘,載著女人消失在漫漫雪夜。
“要不要跟上去?”舒杭不確定地問。
“不了。”她搖頭,轉身看了眼後備廂裏的畫框,笑意酸苦,“送不出去的,又何止是畫。”
妮娜見靜姝盯著某處失魂,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靜姝回神,躲開妮娜疑惑的注視,語氣淡淡道:“我畫得不夠好,想想還是算了,免得送出去丟人。”
“可你已經畫了八年了。”
“是啊,都八年了,年年沒畫好,我真的一點進步都沒有。”
妮娜走到靜姝麵前,半蹲下來,死死盯住她的眼睛,自小生病令她麵色慘白,總是一副怏怏的病弱模樣,長睫低垂,透露著淡淡憂傷。
“我幫你。”
“嗯?”
“我幫你追他。”
“別鬧了。”靜姝輕笑,瞧著小姑娘正兒八經的嚴肅樣,忍不住戳她的臉,“現在這樣,也挺好。”
“哪裏好,暗戀純粹就是折磨自己。”妮娜是一點就著的急脾氣,對暗戀這種事完全無法忍受,特別是暗戀多年,一直默默喜歡,默默難過,想想都憋屈,“你就試一次,行就行,不行拉倒。”
她直起身,兩手叉腰,下巴微昂,儼然一副指點江山的樣子,說:“葉修遠雖說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但你好歹也是朵有才有顏的清純小百合,要我說,你配他簡直綽綽有餘。”
靜姝聽她眉飛色舞地描述,笑得合不攏嘴,視線無意瞥向屋外恍惚的人影,冷不丁來了句:“那牧洲呢,他是什麼?”
妮娜臉色大變,支支吾吾地吐字:“聊……聊得好好的,幹嗎突然提這人……掃興。”
靜姝見她裝聾作啞,故意說給她聽:“其實吧……我之前有考慮過接受外公的提議,跟他好好相處試一試。”
“他?”妮娜呼吸一沉,“他憑什麼?”
“認真來說,他挺不錯的。”靜姝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小姑娘,笑意加深,一樣一樣細數,“樣貌身材好,溫柔體貼,成熟穩重,貌似也很會照顧人。”
“那些都是假象,你千萬別被他那張臉騙了。”妮娜急迫打斷,麵紅耳赤地大聲嚷嚷,“他就是個窮困潦倒的小鎮渣男,到處留情,外麵的女朋友七八九十個。”
“是嗎?”
“千真萬確!”
靜姝看著上躥下跳的妮娜,使勁憋笑,故意說:“哦,原來他這麼壞。”
之後,她轉頭看向拉開一半的畫室門,嫣然一笑,問道:“你都聽見了吧,小鎮渣男?”
妮娜愕然,心跳瞬間停滯。
她像機器人卡機了似的慢慢轉過身,不偏不倚地對上剛從室外進屋的男人。頂燈照亮他小半張臉,看她的眼神晦暗不明,深藍色的西服上沾染的雪粒,化成星星點點的水漬。
“我先走了。”
她故作鎮定,大步流星往外走,淡然地同男人擦身而過,往後的每步都邁得極其艱難。
牧洲靜默地站了片刻,迎來靜姝略帶同情的注視,外加看戲的幸災樂禍。
他微微垂眼,喉間滾出一串低沉的笑音。
前兩日在外頭跑得頭昏腦漲,事情結束後馬不停蹄趕回來見妮娜,結果意外收獲這麼多“好評”。
這還真是,驚喜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半夜,屋外狂風咆哮,屋內鴉雀無聲。
妮娜在床上滾了幾十輪,數羊數月亮數星星通通來了一遍,最後均以失敗告終。
她以前就有失眠後飲酒的毛病,寫作壓力太大,不喝醉睡不著。
可自她上山後,不願再煩山下那些破事,作息逐漸正常,勉強能入睡。
隻是現在一閉眼,眼前就會出現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還有他在酒店裏說的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她告誡過自己不可相信,但那段記憶不僅無法消除,還不斷發光發亮,直到完整地鋪滿她的感官世界。
傷疤還沒好,她卻忘了疼。
朱妮娜,你還真是不長記性。
活該被折磨。
妮娜出門下樓,跑去廚房欲拿幾罐啤酒。
偶然發現冰箱最上層的草莓布丁,肚子裏饞蟲叫個不停,她決定放棄減肥,踮腳努力湊近。
她腳尖著地重力不穩,身子前後顛簸搖擺,突然,後背撞上硬邦邦的身體,清新的柑橘香氣竄進鼻間,遠比膩人的香水更有蠱惑人心的魔力。
她詫異回頭,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果然是他。
“要什麼?”
牧洲因工作的事熬到半夜,外出的衣服沒來得及換,隻脫了外套,黑色襯衣稱得本就過分白皙的臉更顯病嬌感,他眼眸深沉,炙熱而坦誠。
“啤酒。”妮娜想著反正拿不到,不如指揮別人,“還有布丁。”
男人聽話照辦,把布丁塞進她手裏,啤酒拿了四罐,沒急著給她,自己拎著轉身就走。
“喂——”她伸手扯他的襯衣,“啤酒是我的。”
牧洲回身看她,眼眸無比純淨,說道:“我陪你喝。”
“我不要。”她悶聲拒絕。
她手心的布丁都快捏碎了,仿佛同他共處的每分每秒都是精神上的折磨。
男人無言輕歎,往前走了一步,她跟著退後,直到退無可退。
“我兩天沒見你了,讓我多看幾眼好不好?”
“不、好。”
聞言,牧洲輕輕蹙眉,麵露矛盾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