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洲笑了兩聲,避開這個問題,隻說:“她值得。”
電話那頭也跟著發出愉快的笑音,兩人隨意閑聊幾句,最終以魏東追出來尋人結束。
語音掛斷前,牧洲還被迫吃了滿嘴狗糧。
某個常年冷峻無情的粗獷大漢,隻有在提到自家老婆時才會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
“外麵幾度,你穿這麼點跑出來,不怕生病是吧?”
“太陽出來了。”
“冬天的太陽算什麼,趕緊回屋去,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真不管?”
“假的,老公哪裏舍得。”
於是乎,吃飽狗糧的牧洲站在外麵抽完一支煙,正欲回屋時,自己的手機響了。
他低頭一看,好家夥,要債的催命符又來了。
“哥,求救,我非常缺錢,我大大最近被一群‘黑粉’欺負,我要花大錢雇人挨個罵回去,不然我今晚睡不著,我未來一年都睡不著。”
“要多少?”
“你看著給唄。”
牧洲保持通話狀態給她轉了一筆錢,那頭收到,開心給了無數飛吻,刺耳的“啵啵”聲鑽得他耳膜脹痛。
好不容易哄完這位祖宗,身子轉後,牧洲低頭撞上小女人狐疑的注視。
男人額角隱隱抽動。
得,又來一個。
妮娜還沒完全退燒,雙唇幹澀,臉頰通紅。
“你跟誰打電話?”開口就是小媳婦的質問腔調,狠戾的眼神更甚,好似他說錯一個字都會被她咬下幾塊肉,“我聽見親親的聲音了。”
牧洲很享受她吃醋的樣子,淡然忽略這個問題,走向床邊去拿體溫計。
“你說不說?”妮娜不依不饒地追上去,兩步繞到他身前堵住他,“別以為偷偷打電話我就聽不見。”
男人看她凜冽的眉眼,像是當真了,他笑著摸她的臉,她不給麵子地打落,順帶賞他一腳,踢得他齜牙咧嘴地躲。
“我妹,親妹妹。”
他喉間輕輕抽了口氣,不敢再惹小魔頭,好聲好氣地問:“未來小姑子的醋你也吃?”
這姑娘看著小小一隻,爆發力卻不容小覷。
略帶曖昧的稱呼穩穩落在頭頂,妮娜臉更紅了,細聲嘟囔:“什麼小姑子?以後的事說不準,興許哪天我就厭倦你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哪兒來的自信?”
牧洲伸手抱起她。她全身無力,也不掙脫,被他重新抱回床上,蓋好被子。他往她嘴裏塞進體溫計,彎腰親了下她的額頭。
“第一,你很難再找到比我溫柔比我幽默比我更喜歡你的男人。”
她聽這話有趣,嘴裏含著體溫計,甕聲甕氣地問:“那第二呢?”
“第二,這世上隻有一個牧洲哥哥,你舍得把他丟掉嗎?”
妮娜想了想,認真點頭。
牧洲臉色瞬沉。
她見他當真,眼眉含笑地哄他:“我病了,容易說些胡話,哥哥別生氣嘛。”
他搖頭笑笑,被人哄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這姑娘似乎很懂自己的軟處在哪裏。
隻要她願意,勾勾手指便能輕易拿捏住自己。
妮娜身體素質不錯,昨晚玩太瘋不幸中招,吃完藥悶頭睡一覺,溫度很快降下來。
她睡出一身濕黏的熱汗,跑去浴室洗了個澡,神清氣爽地走出來時,牧洲已經讓人送來豐盛的午餐。
她食指大動,一口一個小湯包,饑腸轆轆的,肚子可以塞下一頭牛。
吃飯間,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你妹妹找你幹嗎?”
“說是她喜歡的那個作者被欺負,要錢雇人跟那些人對罵。”
妮娜喜歡這姑娘的脾氣,嚼著牛排連連稱讚:“妹妹不錯,挺講義氣。”
說起這個,牧洲也是頭疼,抿了口黑咖啡,滑進咽喉,唇舌都是苦的。
“我家裏情況比較複雜,她從小沒人管,養成說風就是雨的怪脾氣,我呢,以前也是渾渾噩噩,近幾年才正常點,所以沒給她該有的照顧,對她有很多虧欠。”
“現在彌補不就好了。”妮娜倒也灑脫,豪邁地喝光一整杯橙汁,甜膩得滿心歡喜,“她要多少?錢不夠我給,姐姐我現在窮得隻剩錢了,更何況這種事我舉雙手雙腳支持。”
妮娜吃飽喝足站起身,幾步走到床邊,用手遮擋陽光,回頭看牧洲,說:“退一步海闊天空都是沒用的廢話,隻是真正經曆過的人才知道個中滋味。所以哪有什麼感同身受,隻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才會勸你善良。我這人比較俗,不愛聽什麼文縐縐的大道理,我隻想有個人對我說,你想怎麼撒氣都行,我無條件支持你。”
窗外陽光正好,兩人沐浴在溫暖的光暈下,渾身上下被曬得暖洋洋的。
妮娜舒服地眯起眼,吃飽容易犯困,轉身抱住牧洲的腰。
“困了?”
“嗯。”
“要不再去睡會兒?”
“不了,”她打著哈欠抬頭,貓咪眼徐徐發光,小嘴一張一合,唇瓣呈現迷人的淡粉色,“我想去醫院看靜姝姐姐。”
牧洲喉間幹澀,隱忍地轉移視線,說:“朱爺爺上午去了醫院,說她的狀態好多了。”
“那就好。”
妮娜安下心來,輕輕蹭他的胸口,眼睛一閉。眼看就要睡著,思緒恍惚間,某些畫麵從腦海中一晃而過,她倏然睜眼,瞌睡也醒了。
“差點忘了,我還要幫靜姝姐姐追臭男人!”
頓了頓,她仰頭看向牧洲,眯著眼質問他:“你昨晚弄到什麼情報沒?”
“她當時喝多了酒,跟我說……”
男人不急不緩地轉述女人說的醉話,妮娜聽得眉頭緊皺,陰陽怪氣地說:“我就知道,一個兩個都不是什麼好的,可憐我靜姝姐姐一往情深,十個葉修遠都配不上她。”
牧洲沉思幾秒,淡聲道:“有錢人的快樂,似乎沒有愛情這個選項。”
妮娜目光筆直地看著他,一本正經道:“還好,你比較窮。”
他哭笑不得地問:“我怎麼聽著不像好話?”
“你聽錯了,我是在誇你。”
“誇我窮?”
妮娜啞然,她一向如此,想什麼就說什麼,說話完全不過腦子。
她踮腳湊近,語氣焦急地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牧洲看她踮腳的小可愛樣就受不了,低頭碰了碰她的唇。
她也不扭捏,乖乖拉扯他的襯衣靠近自己。
她退後兩步,撞上身後的玻璃,男人追著緊緊貼上去,抱她入懷,邊親吻邊揉她後腰。
“嗡——”
手機響得恰是時候。
剛開始兩人沒管,唇瓣廝磨,難舍難分,可打電話的人似乎打定主意要攪亂纏綿悱惻的兩人。
最後是牧洲先放手,被迫停下的妮娜憋著一股無名火衝過去,見著來電人更是怒氣上頭。
“幹什麼!你追魂啊?”
那頭的舒杭小聲說了什麼,妮娜愣了愣,低聲交代了句:“你在那裏守著,哪裏都別去。”
電話掛斷。
牧洲見她魂不守舍,好奇地問:“誰啊?”
“舒杭。”
“出什麼事了?”
“他說他在醫院外看見葉修遠的車,”妮娜眉頭緊鎖,百思不得其解,“靜姝姐姐住的那家醫院。”
05
兩人趕去醫院的路上,車窗外陽光喜人,妮娜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吃藥後,高燒雖退得七七八八,可那股眩暈感時不時刺激頭皮,以至於下車時她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牧洲眼疾手快地扶穩她,低頭查看,問:“沒事吧?”
她撐住他的胳膊起身,額前滲出細碎汗珠,整個人天旋地轉的。
在房間時還好,出門吹了點風,感冒似乎又加重了。
“正好來醫院,等會兒帶你去看病打針。”
“我不打針。”她嗡聲抗拒。
牧洲盯著她倔強的臉看了會兒,輕聲調笑:“怕疼啊?”
“唔。”她也不否認。
牧洲到底心疼她的身體,牽著她慢悠悠地往醫院走,心底已經開始盤算怎麼把她拐去看病治療。
“叮——”
電梯到了病房的樓層。
牧洲先出電梯,妮娜用力拽緊他的兩根手指,病懨懨地被他牽出來。
長廊的盡頭,隔老遠便瞧見舒杭畏畏縮縮且十分顯眼的背影,他小心翼翼地趴在病房門上,透過未合攏的門縫偷聽裏麵的動靜。
“胖虎。”
舒杭聞聲回頭,看妮娜臉頰兩團不規則的紅暈,麵色蒼白,搖搖欲墜,拉著她走到一側。
“你咋啦,怎麼這副鬼樣子。”
她嗓音嘶啞,像鋸木頭般粗聲說:“病了。”
舒杭抬頭看了眼神色淡然的牧洲,他想著昨晚還生龍活虎的小魔頭今天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看來昨夜不咋太平。
“你別磨嘰。”妮娜耐心有限,等不及他走完心理戲,“裏麵什麼情況?”
“表哥來了二十分鍾,啥也沒說,啥也沒幹,就幹坐著。”
“他有病吧!”她啞著嗓子咒罵,“閑來無事跑來刷存在感,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自牧洲說出女人那番醉話後,妮娜越發覺得葉修遠這人雙麵性極強,靜姝姐姐太過單純,很容易中這家夥的毒。
“噓!”
舒杭捂住妮娜的嘴,雷達耳隱約聽見病房內有人在說話。
加護病房內。
屋外的冷風吹起窗簾一角,輕紗在半空翩翩起舞。
靜姝微微起身,後仰靠著葉修遠替她擺好的枕頭上,她整個人還虛弱無力,雙眼放空,盯著病床邊低頭替她削蘋果的男人。
男人身穿工整的白襯衣,區別於牧洲身上遮不住的少年氣,他有著成熟男人特有的穩重自持,習慣冷臉,平時話也不多。
把削好的蘋果切塊放在盤中,他抽出紙巾認真擦幹水果刀殘留的甜汁,眼都沒抬,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
“你住院的事。”
靜姝抿了抿嘴,音色弱弱的:“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放好水果刀,用冰冷的眼神緊盯著她,一如既往的傲慢自負模樣,說:“靜姝,我生日的那晚,我看見了舒杭的車,也看見了你。”
她心跳如雷,呼吸驟然加重,剛要張嘴否認,被他先一步堵回去。
“你不擅長撒謊,尤其在我麵前。”
靜姝眸色沉下去,帶著淡淡的傷感,低頭淺笑了下,問道:“學長,你來這裏是為了探病,還是想讓我病情加重?”
“當然是探病。”
葉修遠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她,他這種天之驕子自小被人簇擁慣了,對誰都一樣,夠冷,也夠狠。
靜姝在他的生命中或許稱得上是特殊的存在,能得到他丁點的柔軟,但也隻限於丁點而已。
“我訂婚了。”他沉聲說。
她垂眼,咬住下唇,小聲回道:“祝賀你。”
男人麵色僵凝,緊盯她垂落的眉眼,說:“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你想聽的那些,以前我沒說,以後我更不會說。”靜姝平緩情緒,不卑不亢地注視著他深邃的雙眼。
他的確有讓人沉迷的資本,老天並不公平,給了這個男人所有的光環,靜姝在無法觸碰的光環下愛了他八年。
默默喜歡嗎?
不。
她突然意識到,他也許一直都知道。
“你這麼聰明,一眼便能看穿的事,何必非讓我說出口,還是聽我親口說那些話能讓你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她腦子清醒不少,艱難開口,“可是學長,你從來不缺這些,你永遠都會有人愛你,死心塌地地愛著你。”
男人沉默地看著她,很長時間一言不發。
“我要休息了,如果沒什麼事,學長請回吧。”
葉修遠看著她側躺滑進被子裏,儼然不想再麵對他,他也不強求,隻好說:“好好養病,下次我……”
“不用下次,沒有下次。”
聞言,他僵硬地扯開唇角,似乎在嘲笑自己那顆被人輕易攪亂的心,轉身便往屋外走。
可當他的手握上門把手時,埋在被子裏的女人突然問出聲:“你愛她嗎?”
握緊門把的手關節泛白,時間仿佛靜止。
過了很久,他才說:“我不需要愛情,隻需要利益。”
“祝你成功。”
他寒著臉走了。
靜姝縮在被子裏無聲流淚,哭得心絞痛。
男人不緊不慢地穿過長廊,直至消失不見。
妮娜拚命掙脫試圖困住她的兩個男人,要不是他們攔著,她這種暴脾氣早八百年就衝進去了,滿腦子隻想將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拖出來打一頓才解氣。
她忽然想起那個未婚妻說的話——
“提出結婚的人不是我,我們之間沒有愛情,他不會管我,出於公平,我也不能在意他外麵的人。”
葉修遠顯然是想利用靜姝姐姐對他的感情把她當作見不得光的“外室”,否則怎麼會馬不停蹄跑來探病?
可憐靜姝姐姐身體受盡折磨,心還要被人踐踏,簡直慘無人道。
“臭胖虎,我們以後再也不是朋友!”妮娜橫眉豎眼地瞪舒杭,炸開的情緒全發泄了出來,“你不是把他當成你的人生目標嗎?你多跟他學啊,學習什麼叫惡毒!什麼叫不要臉!”
舒杭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雖說表哥平時冷漠寡言,但對他還是有幾分兄弟情在,他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隻能就事論事地勸。
“表哥再怎麼說也是家族長子,他身上背負的責任太多,感情的事更不可能隨心所欲,其實他也不容易的。”
“全都是屁話!”妮娜還生著病,吼兩句便頭痛欲裂。
牧洲悄然出現在她身後,她無力地靠著他。
“既然清楚自己不能給她百分百的愛,那還跑來這裏招惹她幹什麼?這是喜歡嗎?這是自私!妄想用那點少到可憐的好感去換她全部的愛,這哪裏是人幹的事,畜生都不如!”
妮娜罵得過火,大喘了兩口氣。
牧洲見她狀態不佳,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知何時又悄悄升溫了。
“好了,今天都先回去,讓靜姝獨自待會兒。”牧洲說。
妮娜在他懷裏轉過身,下意識地軟了嗓,說:“我想進去看看她。”
“她現在不需要安慰,隻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清楚。”
妮娜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牧洲低聲威脅:“你再不聽話,我就帶你去打針。”
這是她的死穴,她慫得不敢造次。
“我的頭好暈。”
她全身乏力,控製不住地想要撒嬌。
牧洲看她低眉順眼的小可憐樣,笑著在她身前蹲下,說:“來,專屬座駕。”
“不用了吧。”
妮娜假裝羞澀地推托兩下,便急不可耐地撲上去。
牧洲背著她慢慢起身,回身看向目瞪口呆的舒杭,說:“我先帶她走,你早點回家休息。”
“好嘞。”
舒杭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鬱悶地撓了撓頭。
不對。
昨晚在酒吧她明明說的不是男朋友,那現在這出又是什麼?
唉,鬼扯的愛情,全都是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