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為是你,所以值得(1 / 3)

01

那晚,妮娜在沙發上等了牧洲整整一夜,臨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她以為牧洲故意爽約,早餐桌上也無精打采,看著窗外細碎飄零的雪花發呆。

“哥哥昨晚忙了個通宵,今早馬不停蹄地跑去郊區了。”牧橙吃著小籠包,故作不經意地替哥哥解釋,“我聽大光說,因為下雪導致路麵結冰,有幾輛貨車在山野翻車,哥哥正帶著一隊人幫忙搶修。”

妮娜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牛奶,想著牧洲那雙疲憊不堪的眼睛,他回來後幾乎沒時間睡覺,整個連軸轉,忍不住小小心疼他一番。

“很嚴重嗎?”

“也不算嚴重,常有的事。”牧橙自職高畢業就一直在物流公司待著,瑣碎的事看過太多,已經見怪不怪了,“好在哥哥回來了,不然大光一個人根本搞不定,還得喊東哥過來幫忙。”

妮娜越想越擔心,外頭風雪交加,山野間溫度可能更低,他平時本就穿得少,也不知道會不會生病。

“你要真不放心,我可以偷偷帶你過去。”

聞言,妮娜眼睛亮了,呼吸放輕,問道:“可以嗎?”

“一般不可以。”牧橙勾勾唇角,不著調的那麵神似牧洲,“但嫂子開口,我萬死不辭。”

出發前,妮娜偷偷潛入牧洲的房間,從衣櫃裏翻出一件巨保暖的綠色軍大衣。

牧橙呆呆看著矮個子的小姑娘吃力地抱著衣服上車,想著百裏之外在風雪中凍到手腳冰涼的哥哥,心底由衷感歎。

千裏送溫暖,簡直羨煞旁人。

雪自半夜下起,地麵一夜結冰,山間小路需要龜速前進。

約莫兩小時後,黑色小車自大路再次駛進鄉間小道,往前兩百米,果然看見幾輛深陷泥沼當中的大貨車,打包好的貨物如散落的繁星傾斜滿地。

妮娜透過窗戶往外看,很快找到那行人中最高的那個,他站在潮濕的泥田裏,衣服褲子上全是星星點點的泥印,正有條不紊地指揮人搬貨挪車。

“外麵下雪,他還穿那麼少。”

妮娜小聲埋怨,不悅地皺皺眉頭。

外麵溫度已經零下,他甚至連外套都沒穿,身上隻套著單薄的深色衛衣。

“妮娜姐——”

見妮娜火速下車,抱著棉大衣一鼓作氣往外衝,牧橙笑著搖頭,迅速撐起傘追了上去。

山野的小雪花似跳躍的精靈,柳絮般輕輕飄灑,寒風飄過,雪片持續膨脹,越下越大,似撕成碎片的雲朵,在牧洲的黑發上堆積成軟綿綿的雪山。

“來幾個人把路上的東西趕緊搬走,擋人家老鄉的道了。”

“大光,你再去催拖車公司,都幾個小時了還沒看見人。”

“都給我小心點,別受傷了。”

牧洲在工作中又是另一番樣貌。

少了幹淨的西裝、做作的眼鏡,站在這漫天飛雪的田地間,穿著髒亂的衣服,整個人看著邋裏邋遢,可越是這種樸實無華的實幹型,越是散發讓人著迷的魅力。

這時,搬完東西的黃毛瞥見牧洲身後若隱若現的身影,覺得奇怪,於是探頭瞧了眼。

牧洲以為他在偷懶,抬手敲他的頭,說:“幹活去,有什麼好看的?”

“洲哥,你後頭好像有個人。”

牧洲麵露困惑,順著他的目光轉身,低頭瞧見安安靜靜站在身後的姑娘。

他大驚,胸腔燃起火光。

“你怎麼跑這裏來了?”

妮娜笑眯眯的,乖乖把懷裏的衣服遞給他,軟聲說:“給你送衣服。”

他眉頭緊蹙,神色恍惚地接過,剛想要多問兩句,餘光瞧見她身後的牧橙,怒氣瞬間轉移,大聲問:“誰讓你帶她來的?胡鬧!”

牧橙早猜到他會發火,自覺閉嘴。

“是我非要跟來,你凶她幹嗎?”

“外頭冷成這樣,你瞎跑個什麼勁?”他惡聲惡氣地吼道,“趕緊給我回去。”

妮娜知道牧洲麵惡心善,絲毫不畏懼,朝前一步走到他身前,仰著頭看他,用撒嬌似的口吻說:“那你先把衣服穿好。”

旁邊一水兒看戲的人,牧洲尷尬地低咳兩聲,咬耳語似的啞音說道:“我穿,你先回車裏。”

“我會盯著你的。”

“知道了,快去。”

妮娜戴著白色羽絨服的帽子,個子小小的,漆黑的眼睛又大又圓,臉頰被冷風吹成淡淡的粉色。

她笑靨如花地看著牧洲,身子一轉,跟著牧澄走向停在路邊的小車。

牧洲盯著她縮小的背影,抿唇笑了笑,掂了幾下沉甸甸的軍大衣,閉著眼睛都能想到她抱著衣服行動不便的樣子。

他聽話地套上衣服。

溫暖全方位簇擁,燥熱的是心,然後是身體。

妮娜說什麼都不肯離開,牧橙也不攔著,把車裏暖氣開至最大。兩人吃著小車裏存放的零食,看著車窗外還在忙碌的男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妮娜姐跟我哥是怎麼認識的?”

她如實回答:“去年冬天,我來這裏找南南,機緣巧合就遇見了。”

牧橙笑嗬嗬的,問道:“那時候我哥是不是很渾?”

“對,特別討厭。”妮娜往嘴裏塞了塊薯片,含混不清地說,“他好像總能看穿我在想什麼,我跟他交戰幾次,敗得很慘烈。”

“那當然,我哥可是出了名的人精。”說到這個,牧橙無比自豪,嘚瑟地昂昂下巴,“你要知道他以前吃了多少苦頭,走了多少彎路,就能明白他為什麼可以看透人心了。”

聊到這個話題,妮娜明顯興致來了,徑直坐起身來,側頭看著她,說:“他從沒跟我說過以前的事。”

“不說也正常,本也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牧橙也不願深談,可看妮娜目光灼灼的認真樣,出於心疼自家哥哥的目的,忍不住鬆了口。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我家那點破事,當年整個鎮上都知道。

“那時我還在讀小學,有天上課時,哥哥突然來接我,說家裏出了事,等我們回去才知道,爸媽鬧離婚,我媽死活要跟別的男人走,我跟哥哥她都不要,隻要離婚。

“小時候我不能理解,恨了她很久,後來長大再想想,我也不怨她了。我爸是個軍人,常年守在部隊,一年最多回來一兩次。她獨自拉扯我們長大,一個人承受太多東西,也許是心有不甘吧,想為自己爭取幸福。”

妮娜淡定地聽完,這種劇情太常見,都談不上是狗血,便輕聲問:“那牧洲呢?”

牧橙歎了口氣,視線飄向遠方,繼續說:“我媽走後,我爸大病一場,沒熬到第二年人就沒了,我哥當時才上高二,自己還是孩子,就要被迫承擔起大人的責任。我至今還記得,那年冬天很冷,我突發高燒,他半夜背著我走了一個多小時去鎮上的醫院。我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後聽隔壁床的阿姨說,我哥在我昏迷時一直哭,他說如果我沒了,這個世界上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妮娜心如刀絞,想著牧洲溫暖的笑,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他高三迷茫過一段時間,跟了些壞的朋友,差點輟學,幸虧東哥和清風哥把他拉出來,他才勉勉強強讀完高中。後來他跟著他們去當兵,又被特種部隊選上,要不是林曉涵那個女人從中作梗,我哥哪裏需要吃那麼多苦……”

林曉涵?

這名字分外耳熟。

妮娜心想,這不就是上次電影院外那個女人提起的名字嗎?

“這個林曉涵是……”

牧橙對此毫不避諱地說:“就我哥的前女朋友。那個女人確實漂亮有手段,超級不要臉的蛇蠍美人。”

話說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多了話,側頭看向妮娜,見妮娜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問:“怎麼了?”

“牧洲去北城,是因為她嗎?”

“林曉涵在北城?”牧橙足足愣了幾秒,聲線拔高。

“我以為你知道。”

“我隻聽說她找了個有錢老頭去了大城市,但沒聽說是在北城啊。”牧橙想起那個女人就生理反胃,忍不住為哥哥抱不平,“再說我哥怎麼可能會為了她跑那麼遠?就她以前幹的那些惡心事,說出口我都吃不下飯。”

妮娜更好奇了,安安靜靜地等待下文。

牧橙看妮娜這眼神就知道今天這事非說不可,但說完估計會被哥哥打,這男人平時雖然很寵溺她,但凶起來也是很凶的。

“要不……你還是自己去問我哥吧。”

“他嘴特別嚴,什麼都不說。”妮娜鬱悶的垂眼,“因為這個……我還跟他吵架了。”

“為了這女的吵架?”牧橙越想越生氣,深深呼了口氣,“天啊,我哥一定憋屈死了。”

妮娜心急地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牧橙長歎了聲,娓娓道來:“當年那個林曉涵追了我哥很久,我哥沒答應,後來我家出了那事,她就乘虛而入各種送溫暖,我哥當時正是脆弱的時候,感動兩下就在一起了。後來他去當兵,她怕他真的會去特種部隊,騙他說自己得了大病。我哥多單純啊,心急如焚地跑了回來,等發現是騙局時已經晚了,他雖然生氣,但也沒有責怪這女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不說對她多喜歡,但在一起就肯定會努力負責任,所以回來之後到處打工掙錢,有時候一天打幾份工,什麼髒活累活都幹過。可這女的胃口越來越大,開始嫌棄我哥沒錢,有時候突然消失幾天找不到人,他們沒有同居過,所以我哥也沒管,外麵傳出一些風言風語,他還是選擇相信她,直到那天……”

“那天怎麼了?”

牧橙微微閉眼,這件事對她而言也是心口永恒的傷痛,想起來就心髒疼。

“他收到朋友的短信,撞開鎮上酒店的門,看見林曉涵,以及兩個大腹便便的老男人。”

“砰!”

妮娜直接發飆,火大地猛捶一下車門。

她居然會為了這樣的女人跟牧洲鬧脾氣,她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大病,正常人幹不出這事。

牧橙咬牙切齒道:“更惡心的是,其中有個男人還往我哥身上扔了串豪車鑰匙,說什麼,男人沒出息,自己的女人才會這樣。”

妮娜聽完陷入沉默。

她突然明白牧洲不想提及此事的原因。

如此不堪的回憶,任誰都不願回想。

可在他最需要她的信任時,她卻因為這事跟他發火,還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他心裏一定很難受,可還是選擇默默承受一切,好聲好氣地哄她。

這麼想來,自己是真的很壞。

罪該萬死,不可饒恕。

02

一個小時後,翻車事故順利解決。

牧橙被大光叫走,妮娜一個人在車上坐立不安,滿腦子都是如何化身牛皮糖死死黏著牧洲,黏到他煩都不撒手。

發呆之際,車門突然被拉開,滿身黑泥的牧洲出現在她麵前。

“下來,上我那車。”

他說完轉身要走,妮娜伸手拽住他,並在他愣神的瞬間迅速從車裏探出身,雙腳踩在車門下方,剛好彌補身高差,一個熊抱撲上來死死抱住他。

牧洲腦子轟炸,說:“別鬧,我身上髒。”

“我不怕髒。”她埋在他肩上,語氣堅定。

“妮娜。”

“對不起,牧洲哥哥。”她話音哽咽,緩緩抬起頭,兩手撐在他的肩膀上,水光閃爍的眸光緊盯他恍惚的眼睛,“我不該那麼欺負你,對不起。”

牧洲怔住,顯然還沒跟上她的腦回路,輕聲問她:“發生什麼事了?”

妮娜緩緩搖頭,她並不想在如此溫暖的時刻提起那件事,她溫柔地抹掉他臉上殘留的泥點,嬌聲軟語地問:“我是不是一個特別不合格的女朋友?”

“女朋友?”男人挑眉,戲謔地笑了,“不是要跟我分手嗎?”

“我說了不作數的,你怎麼還當真了?”

他眸光灼熱,聲音低了些:“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

“那我下麵說的這些,你也要當真。”

“什麼?”

妮娜臉頰泛紅,心跳聲要炸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我喜歡你,牧洲。”

他腦子發麻,呼吸聲暫停。

“我不僅想當你的女朋友,我還想當你的老婆、老伴,以後我會比你先死,因為你不在了,我的世界就沒有色彩了。”

她羞紅了臉,湊近親了他一下,小心翼翼地問:“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談一個不會分手的戀愛?”

“不要。”

“嗯?”

她直接傻眼。

牧洲慢悠悠地把話說完:“不要隻親一下。”

“喂。\"她羞惱地打他。

男人滿眼作惡地壞笑,按著她的後頸吻了吻她的唇,說:“小兔子,我還沒消氣怎麼辦?”

“你想怎麼樣嘛。”

軟萌小兔嬌滴滴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那你得拿出點誠意來。”牧洲輕拍她頭頂的碎雪,親昵蹭蹭她的鼻尖,莞爾笑了,“讓哥哥看看,你有多麼喜歡我。”

郊區臨近寧水市,牧洲這兩天本也要去趟那裏,索性在市裏的酒店開了間商務房。

他幾乎兩天沒睡,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從浴室出來時,本在房間裏的妮娜不見了,他尋到手機準備打電話,微信猛地跳出來。

小兔子:【牧橙讓我陪她逛街,你好好休息。】

牧洲輕哼,有些好笑又有些失落,晃晃悠悠走到床邊,黑發濕漉漉的,可他太累了,徑直仰躺在兩米寬的大床上昏昏睡去。

說好的誠意呢?

嗬。

小孩說的話果然不可信。

屋外的天已經黑了,房間裏黑漆漆的。

他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醒來時,屋裏仍隻有他一人。他困倦地翻了個身,伸手拍亮床頭燈。

“嗡——嗡——”

床頭櫃的手機響個不停。

是北城那邊的電話,新公司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裝修改造雖有特定負責人,可每一步都需要他點頭才能落定。

窗外的天空黑如墨池,雪似乎還在下,有越落越大的趨勢。

他隨手拎過白色睡袍披上,腰帶鬆垮垮地係上,走出房間,朝書桌前進。

“嘀——”

門卡觸碰感應區傳來聲音,然後有人推開房門。

妮娜以為牧洲還在睡,可進屋後才發現某個工作狂又爬到電腦前沉迷幹活。

牧洲聽見細微動靜,刻意沒抬頭。

她放下手中的名牌包裝袋,偷偷摸摸潛入他身後,倏地撲上來從後麵抱住他。

“你在忙什麼?”

她自小數學就差,瞧著密密麻麻的數字跟表格,一個頭兩個大。

男人聲音平穩地說:“新公司的事,得馬上處理。”

妮娜見牧洲回應平淡,對她愛搭不理,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訕訕推開,可轉身時被他拽住手,一把扯到他懷裏坐在他腿上。

“牧洲。”

“別說話。”

他很輕地皺眉,她乖乖不敢動了。

他指尖“啪啪”敲字,靜靜地抱著妮娜,淡定回複那頭的信息。

等處理完那些,男人暗暗鬆了口氣,低頭看她明澈水靈的貓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