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冰道:“自宰相公侯以至於庶人,名位雖有尊卑,而祝壽文詞寫來寫去,不過是那幾句通套譽話,到極難出色。這二十歲壽文,題目既新,看來見好還不難。”龍文笑道:“你也休要看的太易了,太師府各樣人才俱有,今我采訪到外邊來,其難亦可想而知。”於冰道:“這止用就太師身分,與一二十歲同寅子侄下筆就是了。”龍文道:“大概作家,俱如此意,隻講到文便大有差別。年兄既如此說,何不做一篇領教?”於冰道:“若老先生眼前乏人,晚生既做一篇呈覽。”龍文道:“極好。但是離他的壽日,止有五天,須在一兩天內做成方好,以便早些定規。”於冰道:“何用一二兩天。”
於是取過一張紙來,提筆就寫,頃刻而就,與龍文過目。龍文心裏說道:“這娃子到還敏捷,不知胡說些什麼在上麵?”接過來一看,見字跡瀟灑,筆力甚是遒勁。看壽文道:“客有為少司空長男龍岩世兄壽者,征言於餘,問其年,則僅二十也。時座有齒高爵尊者,私詢餘曰:‘古者八十始稱壽,謂之開秩,前此未足壽也。《禮》:‘三十曰壯,有室。’今龍岩之齒甫壯矣,律之以禮,其不得以壽稱也,明甚。且人子之事親也,恒言不稱老。聞司空趙公,年僅四十有五,龍岩二十而稱壽,無乃未揆於禮乎?’曰:‘餘之壽之也,信其人,非以其年也。’諸公曰:‘請述龍岩之可信者。’曰:‘餘之信之者,又非獨於其人,於其人之友信之,乃所以深信其人也。’諸公曰:‘因友以信其人,亦有說乎?’曰:‘說在《小雅》之詩矣。《小雅》自《鹿鳴》而下,《湛露》而上,凡二十有二章,其中如《伐木》之燕朋友,《南陔》《白華》之事親,悉載焉。蓋上古之世,朋友輯睦,賢才眾多,相與講明忠孝之誼,以事君親類如此。由此觀之,則事親之道,得友而益順,豈徒在盥漱饋問之節哉!龍岩出無鬥雞走狗、挾彈擊瓦之行,入亦無錦帳玉蕭、粉黛金釵之娛,惟以誠敬事親為務,亦少年之鮮有者乎。察其所與遊者,皆學優品正、年長一倍之人,而雁行肩隨者絕少。夫老成之士,其才識必奇,其操行必醇謹,其言語必如布帛菽粟,可用而不可少,此非酒醴之分所能羅致也。今龍岩皆得而有之,非事親有以信其友,孰能強而壽之哉!昔孔子稱不齊曰:‘有父事者三人,可以教孝;有兄事者五人,可以教弟;有友事者十二人,可以教學。’餘於龍岩亦雲:富貴壽,君所有之,而餘為祝者,亦惟與其友講明事親之道,自服食器用以至異日服官蒞民之大,無不恪遵其親而乃行焉。庶有合於《南陔》《白華》之旨,而不失餘頌禱之意也。夫如是,即稱壽焉,奚不可?’諸公曰:‘善。’餘遂書之以複於客。後有觀者,其必曰:年二十而稱壽,自餘之與龍岩世兄始。”
龍文從首至尾看了一遍,隨口說道:“少年有此才學,又且敏捷,可羨可愛。我且拿去,著府中眾先生看看,何如?”於冰道:“雖沒什麼好處,也還不至於文理荒謬,任憑他們看去罷。嚴太師問信起來,斷不可說是晚生做的。”龍文笑道:“他的事體最多,若是不中意,就立刻丟過一邊了,斷不至問起年兄的名姓,放心,放心。”說罷,笑著一拱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