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麻子道:“我活了五十多歲,不該說大話,隻有我作弄人處,從沒受人家個作弄。被這小廝想出個到知府衙門裏辦事去,隻用這一句,把我就作弄住了。”苗禿子道:“還有我哩!”眾男女都笑了。蕭麻子又道:“你們看他待人,是何等謙光,舉動是何等文雅,性情是何等和平,嫖金姐不即不離是何等知趣。一個二十歲的人,把世情透露到這步田地,我心眼兒上都服他。不意他是個洋漆馬桶,外麵光彩,肚裏臭不可聞,講到‘錢’之一字,比我還下流幾倍。我素日就是有點涵養的人,他的涵養真是我的祖師。三婆子那一頓反關罵法,他聽了毫不動聲色,到是他的家人,一個個麵紅耳赤,有些受不得。我隻怕弄起事來。這小廝有如此忍性,若再活十年,又不知長多少見識!走遍天下,都是他的吃食戶兒。”
金鍾兒緊是氣憤,聽得你一句,我一句,把個何公子鄙薄的沒一點人氣兒。從來婦人家,性同流水,此時想起何公子,不但不愛,且心中厭惡他,也向眾人說道:“我和他交往一場,就為省幾個錢,何至於不和我說話,隻裝聽不見?因此我才不送他。真是天地間最狠心不過的人。”蕭麻子道:“溫大爺到不狠心,你在他身上又忒狠心,也該有個報應著。”金鍾兒道:“你還敢題溫大爺?溫大爺將來不來,我隻和你要人。”蕭麻子大笑道:“好壯臉!”
金鍾兒也笑道:“臉不壯,怎麼做樂戶家人?溫大爺硬是你打發去了。”蕭麻子道:“這都是奇話!你彼時眼皮兒薄,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把個溫大爺炎涼的走,怎麼說到我身上?”金鍾兒道:“我年紀小,識見短。溫大爺來的那日,你就該指教與我,我那裏還得罪的下他?”蕭麻子道:“我不是神仙,就知道你要迎新棄舊哩?且你那時恨不得將何公子吃在肚內,就指教你,也顧不得。”鄭婆子道:“果然蕭大爺想個法兒,將溫大爺請來才好。”蕭麻子又大笑道:“你日前說,有他也好過不了,沒他也窮不死誰,如今又著我想法兒哩。”鄭婆子笑道:“這樣兩句話,不過是隨口之言,便四五天,還死記在肚內!”蕭麻子道:“閑話且少說。你家的大嫖客都走了,留下苗老禿這小嫖客,難道就餓死他罷?”鄭婆子道:“我去催飯去,苗禿子趕出庭屋院說道:“我們還要先吃點心哩。”鄭婆子答應去了。須臾,茶食、飯食陸續俱至,男女四人入坐同吃。苗禿子向蕭麻子道:“你我須要吃個二十分飽,過了今早,再想吃這些滋味,就一個字兒‘難’,兩個字兒‘不能’。”金鍾兒道:“你休愁,請了溫大爺來,我天天請你。”苗禿子道:“你請我,我又不吃酒和肉了。我要吃你的嘴哩。”金鍾兒笑道:“等你請來看。”苗禿子向蕭麻子道:“你敢保他不敢?”蕭麻子道:“有什麼不敢?他將來不與你嘴吃,你吃上我的一個就是了。”兩婦人都笑起來。正是:嫖場休把銀錢重,重了銀錢人不敬。試看情郎何士鶴,幫閑唾罵花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