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道:“到底這蕭大哥還是個漢子,我雖和他相交未久,他還重點朋情,背間說幾句抱不平的議論,與那些轉眼忘恩、雞腸鼠腹的小輩,大不相同。”苗禿子將禿頭連連撓了幾下,說道:“不好!殺到我學生關上來了。目今鄭三家兩口子,折了資本,氣的要死,日日念誦你的好處不絕。金鍾兒也後悔的了不得。”如玉道:“那個忘八蔤的,也有個後悔?”苗禿子道:“言重,言重。他這幾天,一點飯也不吃。”如玉道:“我不管他吃飯不吃飯,鄭三借了我的八十兩銀子,我隻要和你明白哩。當日是你害的我,著借與他。”苗禿子道:“我是個忠厚人,從不會替人說謊話。金姐這幾天…”如玉道:“我問的是銀子。”苗禿子道:“我知道,等他有了還你。你且聽我說:金姐這幾天,眉頭不展,眼淚盈腮,天天雖和我們強說強笑,究竟他心上挽著個大疙瘩。”如玉道:“他是為小何兒走了?”苗禿子道:“他若是為小何兒,著俺家大大小小都男盜女娼,我活不到明日早間!”說著,小小廝送上茶來,苗禿子一氣飲幹,連忙說道:“我前日晚上,有四鼓時分出院外小便,隻聽得他獨自在屋內短歎長籲,自己叫著自己罵道,說:‘金鍾兒,瞎眼瞎心的奴才,一個活蛇兒沒耍成,到把個心上人兒惹惱了,結下不解的冤仇。你素日的聰明伶俐那去了,你賺的大錢在那裏?’我又聽得軟軟的響了兩聲,像個自己打嘴巴的光景。”
如玉大笑,向兩個小小廝道:“你們把苗禿子與我推出去!”兩個小廝聽了,便來揪扭苗禿,苗禿子笑著打開,罵道:“去你媽的清秋露罷!”如玉道:“你也不想一想,這蘇秦、張儀、陸賈、隨何,這幾個人豈是禿子做得?”苗禿合掌道:“冤哉,冤哉!南無通靈顯聖孔雀明王大菩薩,你疑我與金鍾兒做說客,我今後再不題他一字。你兩個喜怒與我何幹?隻是我起身時,他還有幾句話,我也不敢說了。與你帶來一包物件,囑咐我當麵交與你。”說著,從懷內取出放在桌上。如玉拿起來,擲在地下道:“你到不要穢汙了我的經書!”吩咐小小廝燒了。小小廝拾起來,真個向火盆內一入。苗禿子急忙跳下地撾起,笑罵道:“你家主仆們,沒一個識數兒的!”小小廝又笑著來奪,苗禿子唾了一口,說道:“燒了他的不打緊,著我拿什麼臉去見他?”複又坐在炕上,問如玉道:“你這讀書,是真心,還是假意?”如玉笑道:“又說起禿話來了!”苗禿子道:“若是假意讀書,我還來坐坐;若是真心讀書,我休混了你的正務。”如玉道:“你莫管真假,隻要常來。”苗禿子道:“我且去。”如玉道:“你吃了飯去罷。”苗禿子道“過日擾你。”
如玉送了苗禿回來,把一個枕頭襯在身子傍邊,想著苗禿的話兒,笑說道:“我原知道這淫婦,沒有魚兒,就想起蝦兒來了。小何兒剛才走後,就打發苗禿子來做說客。我還不是那沒誌氣的小廝,聽人提調哩。”猛低頭,見苗禿子帶來的那個包兒,還在桌子底下放著,笑道:“這禿奴才,真是鬼詐百出。他見我明不肯收,又暗中留下了。”拿過那包兒一看,有四寸大小,用藍綢子包著,外麵又加針線縫鎖。揣了揣,裏邊軟硬大小的東西都有。如玉道:“我且拆開一看,苗禿子又沒交付與我,他問起時,我隻說不知道。”將包兒拆開,見裏麵有字一封,又有一個錦緞包兒,一個紅紙包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