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和忍讓的精神開始在我們大樓內紮根,人們像卡林一樣和睦相處、互相幫助了,甚至住在二樓的兩位冤家不知什麼時候也言歸於好了。教授說,他越來越相信我的房客是個不平凡的人。他告訴我,他女兒做了好幾天的題,卡林隻幾秒鍾就解出來了。他女兒對卡林的欽佩使她的男朋友都嫉妒了。“他或者是個天才,或者是個白癡。”教授下結論說,“有時候,這兩個概念之間很難劃一個界限。”
一天晚上,我正在埋頭寫論文,樓上突然傳來女人絕望的叫喊聲。原來是長期出差歸來的鄰居正在拷打妻子。卡林衝上樓去,喊聲立即停止了,卻傳來充滿醋意的丈夫的辱罵聲。各家各戶的門都一一打開了,“你給我滾開,黃毛小子,”那位鄰居怒吼道,“你憑什麼管別人家的事!”“請原諒,可是我不能滾開。”這是卡林溫柔的聲音,“您的夫人在呼救,我是來幫助她的。”那位鄰居破口大罵,把卡林一把推到門外,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卡林還想叫開門,不停地按那家的門鈴。大家勸他回去,他卻說不解救那個女人,絕不離開。我擔心事情鬧大,連忙向樓上跑,想拖卡林回去。不想在樓梯口,看見那位嫉妒心極強的丈夫正在狠命揍著卡林的耳光,卡林站在那兒垂著雙手,任憑對方咆哮毆打,沒有任何自衛的表示。我忙跑過去製止這場鬧劇,卡林卻舉起手,輕輕地推開了我。
這時候,那位發瘋的鄰居好像醒悟了,立即停手閃到門裏,用力地關上了房門。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了,都替卡林憤憤不平,有的主張叫警察,有的叫卡林去法院起訴。卡林一句話也沒說,神情十分安詳地回到了住處。我勸卡林以後再不要管這種閑事,至少別像傻瓜似地站著忍受一切,弄不好會被人揍死的。卡林卻說這種事他不能不管,“我就是這種天性。”他小聲說,“好像這叫做天性吧?”
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一天,我剛從學校歸來,就聽到了卡林被送到急救醫院的消息。我連忙往急救醫院跑,不巧,卡林已被轉到科學院,我又沒命地奔往那裏,在科學院的一間實驗室裏,我見到了卡林。隻見他躺在一張類似手術台的桌子上,那雙明亮、碧藍的眼睛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桌旁的一個年輕男人正在俯身觀察卡林的屍體。當這個人抬起頭來時,我險些沒有暈倒,他竟然和躺在桌子上的卡林一模一樣!原來有兩個卡林·巴甫洛夫,一個是我的房客,已經死去;另一個正手持螺絲刀,似乎要對我的房客施行什麼法術。
半個小時後,我和這位活著的卡林·巴甫洛夫來到所長辦公室。所長是個極幽默的人,他非常客氣地接待了我。“彼特羅夫同誌,我們對您非常抱歉。”所長說,“我們把一個機器人派到您家裏去了。因為你們那個樓名聲不好……”所長告訴我,派到我那兒去的卡林是試驗性結構的機器人,該模型的原型就是活著的卡林·巴甫洛夫同誌。巴甫洛夫是個天才的控製論和程序專家,對他的作品賦予了他性格中最優秀的特點,但卻沒有給予機器人防衛反應的能力。我知道,所長所謂的防衛反應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對於一個機器人來說,是不允許使用暴力的。天才的控製論和程序專家巴甫洛夫認為,具有防衛反應的善良的人必然會受到暴力的影響,到一定的時候也就不再是善良的了;相反,沒有防衛反應,善良是不會持久的,是沒有生命力的。這是目前無法解決的一個矛盾問題。“您的房客想去製止一場街頭的毆鬥。”巴甫洛夫微笑著告訴我說,“他的腦袋被人砸碎了,胸部也被捅了一刀,晶體管全部失靈了。”
我的腦海裏立即閃現出卡林來我們大樓後的種種情景,我說機器人為人們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巴甫洛夫笑了,“您想建議我們給每個大樓都派去一個人工的卡林嗎?”巴甫洛夫說,“要做到這一點,整個太陽係的能量都不夠用。”所長認為人工的卡林隻是一個理想的模型,他讚成生物學家和社會學家的看法:社會革命是不能由技術演變來取代的,它應該創造出自己的“模式”。“這不是壞事。”所長麵帶憂鬱地說,“我們還有足夠的生命力……”他的話還沒講完,門突然被推開了,住在三樓的那位教授的女兒闖了進來,她哭得像個淚人似的,兩個眼珠子紅紅的,臉色都變了。“他在哪兒?卡林在哪?”她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興奮得喊叫起來,不顧一切地衝向前去,緊緊地摟住了科學家卡林·巴甫洛夫的脖子,不停地吻著他。“活著!啊,卡林……”我們都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巴甫洛夫更不知如何是好。自然,當了解到這三個月內愛上了誰之後,最感到難為情的還是那位教授的女兒。
半年之後,卡林·巴甫洛夫疏遠了原先的女友,壓倒了教授女兒原先的追求者,同她結了婚,充分顯示出巴甫洛夫的生存能力和明顯的防衛反應能力。又過半年,我通過了候補博士論文,當上了副教授。現在,我正在為博士論文的選題在苦苦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