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鐵的寢室樓層已經升到快接近塔頂了。隨著年級越來越高,窗外的視野越來越廣闊。腦子裏的容量越大,困惑越多。他花大量的時間賴床睡覺。隻有長時間在心嶼上散步,放鬆,和阿爾法對話,才能有勇氣醒來之後麵對現實生活。
平日裏,都是智寵企鵝替他去跟母親保持聯係的。好幾年了,企鵝包辦了定時去刷母親的星曆、打電話、送禮物、噓寒問暖等等所有任務,所以蘇鐵對母親已經有了第二個孩子的事,完全一無所知。
他都忘了自己什麼時候對企鵝設置的初始命令,和母親進行聯絡的時候——
語境模式:前喻型文化
頻率模式:三次\/周(工作日周末不限)
語氣模式:80%情形下,甜;20%情形下,很甜
態度模式:熱情
回應模式:絕對讚同
開放程度:低
……
他的命令還包括,除了病重以外,無論接到什麼消息都不用轉告自己。母親說什麼都附和就行了,同意就行了,他一點兒不想知道。
如此一切運轉良好,直到畢業前夕,他突然接到係統通知,被要求三個工作日內登錄在線法庭,接受更新監護人執照的麵試調查,因為母親已經選好了基因款型,訂製了第二個孩子了。從說明書上看,她有著奧黛麗·赫本一樣的笑靨。
是個女兒。
2
麵對一塊巨型的黑鏡,他和母親同時登陸接受訪談。係統按照自述量表進行順序提問,長輩有沒有虐待,忽視,關愛與否……一係列瑣碎的,叫他根本不想回憶,也不想回答的問題。
窗簾,鋼琴,棍子,冰塊,母親失望的表情,哭泣的聲音……
全都複活了,鏡麵變得立體、卷曲,成了黑色的海嘯,迎麵而來。
“你對母親的養育滿意嗎?你認為她是合格的監護人嗎?你願意將她推薦給未來的生命作為監護人嗎?”係統毫無語氣差別,機械化地一條一條問下去。
滿意。
合格。
推薦。
蘇鐵機械化地回答下去,隻求早點結束。隔了好幾年,再次在屏幕上看到母親,完全沒有料到她已經老了那麼多,觸目驚心的老年斑和白發;短短幾年,時間已經在她的眼角、額頭上刻下淩亂的刀痕;腮部又被生活的蹉跎所填塞,略顯臃腫。
他把這一張麵孔全部丟給企鵝去麵對了。一種不知何處升起的內疚和自愧像刀子一樣淩遲著他。
母親不停地問:“你今兒怎麼了?老發愣?平時咱倆網上見麵你不都好好的嗎?”
他敷衍道:“昨晚沒睡好,不舒服。”
“怎麼了?這麼不注意身體?幾點睡的?……”
他演不下去了。腹部一陣痙攣,令他突然作嘔;他蜷縮著,抓緊桌沿,卻隻吐出幾口酸性的唾液。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拉扯著他的腸子,一次一寸。
3
回到象牙塔,蘇鐵頹喪地把自己關進寢室。書桌上,企鵝從自己的充電座上滑下來,溜到他褲腿邊上撒嬌,“我很想你,主人。你今天過得好嗎?”它閃著無辜的,亮晶晶的眼睛,望著蘇鐵。
一切當然不能責怪企鵝,也不能責怪母親,那麼隻好責怪自己嗎?蘇鐵帶著無處投射的憤怒,關閉了企鵝。
隨著一聲輕微的蜂鳴,企鵝關機了,眼睛熄滅。關掉了它,他就再也沒有說話的對象了。蘇鐵起身,換上運動服,出門去健身房跑步。靠著腦內暫時釋放的內啡肽,他稍微感覺好了一點兒。結束之後,洗完澡,他還是不想回到寢室,於是在走廊的販售機上買了一些壽司,繞到他最喜歡的那間小廚房,關上門,想獨自待一會兒。
窗外的夜景悄無聲息,一片繁華。他越要把奧黛麗·赫本的笑靨從腦海裏趕走,那麵孔就鑲嵌得越發深刻。牆上掛著電屏,正在滾動播放著一則新聞:又一架聯合號剛剛起飛,朝太空旅行。
畫麵上,聯合號的巨翼幾乎遮蔽了半邊天空,巨翼下方閃爍著:
不知你所知
“那些從小就被選入聯合號的天才,到底是些什麼原色的?”蘇鐵的神情和語氣中都透露著一種豔羨。
李吉回答說:“你羨慕他們幹什麼?你沒坐過飛機嗎?空中大部分時間都是一片白,到了宇宙就是一片黑,反正胡驕說,他在聯合號的日子,就像一場漫長的迷航,很不是滋味兒。”
“也對……但是,飛行的視野、胸懷,跟地麵有本質不同的啊。”
“你覺得一個孩子每天都在空中飛,眼前一片無聊的白茫茫、黑黢黢,他可以懂得胸懷是什麼嗎?”
“你今兒怎麼了,說話這麼衝?心情不好嗎?”
“抱歉……不是故意的,”李吉黯然,“我就是有點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跟胡驕再見麵。”
“沒關係的,現在技術這麼發達,距離是小事。你們想見麵,隨時隨地連線不就好了。”
“也是……”李吉說完,倆人陷入沉默。
有那麼一絲擔心冒了出來,蘇鐵懷疑,萬一此時和他對話的也不是真的李吉,該怎麼辦?他有點兒不敢往下想了。
4
離開這片海域之後,李吉每天的任務就是還欠下姐姐的人情債——幫她完成畢業設計,一座巨大的紙雕作品“雅典學園”。
3D打印的紙雕作品比李吉做的“好”一萬倍,所以這項藝術的價值,更在於行為本身。而李吉,借此機會把做紙雕的過程完整地錄製下來,親自剪輯,以百倍速度快放,配上特效,設計台詞,然後上傳到自己的星曆,博得關注,賺取眼球,換來零花錢。
科學證明,低分貝泛噪音的環境比寂靜的環境更有利於大腦集中精力。李吉做紙雕的時候,總是循環播放著一部關於旅行者號的片子:
公元1977年,兩艘旅行者號,攜帶兩張銅製密紋唱片,作為記錄星球文明的時間膠囊,先後被送入太空。唱片包含118幅照片,90分鍾音樂,55種語言的問候(以及1種鯨的“歌聲”)。
拉丁語說的是:“無論你是誰,他們向你送去美好的祝願。”
瑞典語說的是:“地球上康奈爾大學的一名計算機工程師問候你們。”
而中文普通話那一句是——
“各位都好吧,我們都很想念你們,有空請到這來玩。”
不知為何,她一直對這句話印象深刻,覺得很寂寞。當停下刻刀的時候,她會默念這句話,可是到底跟誰說呢?如今世代已經不再存在這樣的事:一個人因為一句想念的允許,就在有空的時候去敲別人的家門。
連蘇鐵這麼好的朋友,也很久沒有真的見麵了。他隻是出現在留言中,彈幕中,在星曆上,看著李吉一點一點完成這件作品。而姐姐,大概是因為太放心把任務交給李吉,早就離開奧德賽號去實習了。
5
每天晚上,李吉在夢境中漫步,於她的心嶼——雅典衛城中尋找靈感。醒來,做紙雕的時候,她會換上睡衣,拖鞋,打開紀錄片,營造泛噪音環境,然後泡一壺安神茶。接著,把台麵高度調整到最佳位置,盡量不讓頸椎疼痛;座椅的位置已經固定了,不用調,腰椎墊也已經固定。戴上護目鏡,扭開台燈。
紙雕的過程,每一滴心血都猶如慢鏡頭,但線性剪輯的時候,常常以百倍速度快放,有種殘忍感。隻因為熱愛,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隻要做上一兩小時,疼痛就會將她擊潰。
久坐伏案,使得她整個背部骨骼肌肉基本都在報廢邊緣。疼痛永遠都埋伏在那裏:銳的、鈍的、片狀的、點狀的……有時候還會大規模突襲而來,逼迫她投降,停下來,休息,活動骨骼,做幾個動作,拉伸。
死亡麵前有勇者,疼痛麵前無英雄,無英雄——疼痛發作起來,李吉像個被拷了枷鎖的囚徒,僵硬地走到瑜伽墊上,按艦醫的囑托擺弄各種姿勢,非常艱難地躺了下來,用泡沫軸或瑜伽球放鬆肌肉,她為自己還能走得動,還能躺得下來而慶幸。真正嚴重的時候,她連躺都躺不下來。
李吉咬牙切齒地想,等有天錢掙夠了,立刻去更換一套頸椎,肩周最好也換了。腰,如果夠的話,一起做。“那些被兩千萬人觀看的生活現場是什麼樣子的?”她躺在泡沫軸上做胸椎的放鬆動作,疼得齜牙咧嘴。弟弟偶然造訪,剛好在星曆上看到這一幕,回複道:“量子小子,波斯驢……都是兩千萬級別的明星,聽說過麼?”
“什麼鬼?!”
“你看,大數據討好每個人的口味,隻給你看你喜歡的。至於不喜歡的,拉黑,屏蔽,即可。無視,就等同於不存在。小到選你喜歡的音樂、皮包、房子、伴侶,大到選你的孩子——都是為你的口味訂製的。因此,人們僅接受——也僅知道——他們接受的東西,這導致人際間的包容度極低,互相看不慣成為常態。惡言衝突泛濫,群體性暴力加劇。”弟弟在奧德賽號就讀於社會學係,他跟他的導師一樣,一說起這個話題就沒完沒了——
我不可能不喜歡你。因為如果我不喜歡你,你根本就不會在我的視野裏存在。我的視野裏,就隻有我喜歡的。
“一個又一個大寫的,黑體的,‘我’,塞滿了宇宙。”弟弟的彈幕很冷清,但他心有不甘,每天在線上發表言論:“問題就在於,屏幕的數量是有限的,眼球的數量也是有限的,眼球落在屏幕上的時間更是有限……”
“在這個注意力分散,話語權彌漫的時代,眼球成為最稀有的資源。被關注成為可變現的價值。因為骨子裏每個人都渴望被關注,這再次證明人類從來沒有克服對渺小的恐懼,從原始狩獵階段到現在都一樣。”
世界是平的,也是碎的,但終究是碎屏的。
弟弟完全自我陶醉於長篇大論,反諷的是,屏幕這邊,李吉早就把他給關閉了,根本懶得聽。她隻是恨恨地想,要是直播一次洗臉就能賺夠手術的費用,該多好啊。
但是那真的有點貴。是真的,有點貴。
為了掙夠這筆費用,她不得不忍受疼痛,繼續做紙雕(或者說是做“做紙雕的過程”),博得關注。
“我不許你再這麼做下去,”胡驕又一次在星曆上冒出來阻止她,“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你才這麼年輕,還要不要你的脊椎了?”胡驕也不明白為什麼他明明是心疼,可出口就是一副教訓的口氣,氣得李吉立刻頂嘴:“我有選擇嗎?難道我去‘賣命’?”
“你為什麼不找你的家人?!”
“我從來都是靠自己的,最不想的就是向家人伸手。我不知道在你們的習俗裏如何,總之在我們的並喻型家庭傳統裏,年滿十八歲了還要向家人要錢的人極為可恥。”
“那你還有我啊!”
“那更不行。我更不想欠你的。”李吉總是這麼說,令胡驕感到被拒絕,被推開,一股無名火起,他憤然切斷了視頻電話。
胡驕被她的獨立性搞得焦頭爛額。想不通為什麼有人如此抗拒向別人求助,仿佛這樣就意味著她的無能。這與他的性格針鋒相對——作為一個後喻型個體,他從小要照顧父母,教導他們,對他們負責,這已經成為習慣,也造就他的控製欲無比旺盛——偏偏李吉過分獨立,拒絕他的照顧,像一棵自給自足的仙人掌,他越想接近她、照顧她(或者說控製她),就越看到她的刺。
在奧德賽號遠離紅海的那一年,他們的異地戀舉步維艱,全靠虛擬體感技術,製造“約會”:在入睡的時候,戴上腦電波控製儀,通過電訊號刺激,在深度睡眠階段製造出牽手的觸覺,擁抱的體感,親吻的氣息……一起散步的同步視覺。
夢境越甜美,醒來之後就越失落。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們清楚,在現實裏他們相隔萬裏;不僅如此,疼痛還總是打斷他們的“約會”,犯病的時候李吉動彈不得,疼得無法入睡,而胡驕除了揪心,連去藥櫃裏幫她拿氨酚羥考酮都做不到,這種束手無策的感覺令他崩潰。
技術的極致可以讓他們任何時刻聊天,擁抱,讓彼此“無處不在”,但就是不在身邊。
6
那一天與平時沒有任何不同。李吉與導師見了麵,下了課,順帶買了快餐,回到寢室,播放那部宇宙紀錄片作為背景白噪音,一邊吃,一邊坐下來做紙雕。做得投入了,中途沒有休息,一不留神三個小時就過去了,夜裏,疼痛突然襲來,將她活捉。李吉僵直在座位上,繳械,放下刻刀,投降。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刻一刀紮過去,反撲,把疼痛捅死。但她動彈不得。攝像頭還在錄製。屏幕上,她發現,疼痛像一隻看不見的手,像捏橡皮泥一樣把自己的臉捏成扭曲的樣子。
她從來沒有羨慕過富裕的明星,那些被兩千萬觀眾關注的生活。但如果能直播一次洗臉就能賺夠手術費用,該多好啊。又一次地,這個念頭像公牛一樣在頭腦裏衝撞起來。
很快她就連這個念頭都顧不上了,疼痛像個歹徒,綁架了她的身體,勒住了脖子,槍口抵住腰椎。
僵持了三分鍾,她想要找止疼藥,剛扭頭,就感覺有電鑽在頸椎上打孔似的疼。
“你怎麼了?”胡驕剛剛潛水歸來,發現李吉的星曆一片黑屏,察覺到不對勁。李吉已經關閉了公領域直播,正在呼叫艦醫求救。她想站起來,結果因為疼痛而摔倒,眼機摔在了地上,她夠不著,隻好對著它大聲喊話,在經過了好幾次“聽不清”之後,對方才鎖定了她的位置。
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三位艦醫救援隊終於趕來了。一進門,打仗似的,把她放平,抬上了救護車,注射了鎮痛劑,護送到醫務部。
等她醒來,疼痛已經消失了。白色的病房,光線很亮,她感覺眼睛幹澀,一時無法聚焦。過了一會兒她才確定,姐姐,哥哥,弟弟,都圍在她身邊。孢子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這麼真真切切在現實中聚到一起了,看到他們反而覺得不真實。
“好點了嗎?”姐姐見李吉醒來,趕緊坐過去,握著她的手,“你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你背痛?!”
“……因為說了沒用啊!”李吉回答,“難道說了就不疼了嗎……”
“你患了強直性脊柱炎你知道嗎!你還這麼久坐不動……我……”某種內疚襲來,姐姐說不下去了。
“你必須馬上手術,”哥哥接著說,“這可不像換個脛骨那麼簡單,骨髓裏都是中樞神經。”
“我們已經幫你預約好了,幹細胞製椎已經在進行了,提取了一些你的上皮。”弟弟說。
“等會兒,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就——”
“我們是家人,”哥哥說,“家人有權利,也有責任這麼做,家人的意義就在於此。”
7
手術當天,所有人都趕來了。所有她熟悉,但一直生活在線上的人們——蘇鐵、胡驕、孢子們。他們真真切切地來到醫院,握著她的手,告訴她“沒事的,手術會順利的”。
李吉躺在手術台上,燈光很亮,她不能動,平躺的姿勢令她感到一種任人宰割的,徹徹底底的弱勢,她緊緊攥住姐姐的手,看著Da Vinci外科手術機器的巨大圓形腔洞就在腳趾那兒,仿佛馬上要把自己吞下去。她突然害怕她不能活著出來了。
直到那一刻她才感覺,很多自以為是的灑脫,其實隻是一種自大。無法想象這樣的時刻,如果是一個人孤獨麵對,該多麼恐懼,多麼無助。過去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獨立,也渴望獨立,但到這份上,她不得不承認,自己隻是一個人,一個脆弱的、群居的,常常會恐懼且不知道內心有恐懼的,人類。
蘇鐵、胡驕、哥哥姐姐弟弟,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賬戶中捐贈了手術費用,而且自始至終陪著她。眼看著李吉被推進手術室,蘇鐵突然橫生一股後怕,他突然抓著手術床,脫口而出:“你可千萬給我活著出來啊……我們還要一起參加成年禮呢……”
其實李吉自己心裏也這麼恐懼著,但她還是用最後一點兒力氣懟了他:“平時不是挺會說話的嗎?!現在怎麼一嘴喪?”
麻醉劑很快就起效了。李吉感覺溫暖、柔軟,好像身體正在融化,意識如煙霧一般飄散在夜空。
蘇鐵站在手術室外,隔著玻璃,看著那座Da Vinci外科手術機器緩緩將李吉的身體吞並,不由得想起自己年幼時那場左手修複手術……很久沒有在現實中見到母親了。僅僅上一次在視頻中看到母親,都令他感到陌生。自從他訓練企鵝替自己跟母親保持聯絡,就幾乎忘了母親的存在。母親好像已經物化為一個頭像。
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刻,他才會突然想,如果母親病倒了,他該怎麼辦?!
他會知道母親病了嗎?
8
畢業前夕,X總共收到了十三位成年禮舞伴邀請,它把這個消息彙報給寧蒙。“但沒有蘇鐵。暫時,還沒有蘇鐵的邀請。”
“他不喜歡我了?”
“我相信不是的,主人,隻是暫時還沒有。”
寧蒙則特意在周末晚飯的時候,公布這個消息。她晃著叉子,得意地說:“有十三個人都邀請我在成年禮上做他們的舞伴。”
“太棒了,孩子,我們就知道你是最受歡迎的。”母親笑著給她倒果汁兒。
父親也點頭,“所以你決定選誰?”
“選誰?為什麼非要選誰?我誰也不選,有十三個人都邀請我做成年禮的舞伴。整個象牙塔都沒有誰像我這麼受歡迎。”寧蒙挪了一下椅子,不小心跟地板摩擦出一陣尖厲的聲音。
她已經快要忘記象牙塔的生活了,連什麼時候離開的都不記得。一開始本來隻是想回家待一個星期,和爸爸媽媽聚一聚就回去,可她眼看著X適應得很不錯,別人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她就舍不得返校,和父母撒嬌說想多待一會兒。
這一待就變成了一個月,接著變成待一年、兩年、三年……留下X在象牙塔,替寧蒙完成學業,完成人際交往,完成整個生活。
X勤勤懇懇踏踏實實地履行著這份替身使命,追蹤好友們的網絡數據痕跡,推算出他們此刻什麼心情,想聊什麼話題,喜歡哪個明星,對於正熱火的輿論持什麼觀點……等真到了和對方打照麵的時候,X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十分討喜。就連約對方聚會的餐廳也是經過大數據篩選的,一定會是對方喜歡的口味。加上X無比理性,也沒有脾氣,又有一種傻傻的耿直,很快,“寧蒙”就變成象牙塔高年級中最受歡迎的學生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