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和女人那點兒事,聽上去很複雜,可有的時候不過就是一層窗戶紙,隻需輕輕一戳就破了,就比如說四姐吧,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偏偏就選了翦衛國這麼個軟蛋,這讓我實在不好理解。看來婚姻有時候也確實很荒唐,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就能把兩個人給緊緊地拴在一起,這事兒無論如何都讓人覺得很沒天理,但這就是生活中的事實。
翦衛國和四姐的第一次,就是在那次“缺水事故”的第二天中午發生的。
關於四姐,外界人甚至包括翦衛國對她了解得都不多,如果隻看到她不顯山不露水地開了個小服裝攤位,那可真就叫拿著村長不當幹部了。一旦到了郵市,隻要提一提四姐的大名,所有人都會用驚羨的目光看過來!至於在本市的長樂路郵品市場上,四姐的名氣更是如雷貫耳,大多數集郵者和郵商隻是聽說過其名,卻從未見到真人,甚至把她給傳得不像是地球上的物種。據說她家裏藏有一百多版猴票和五百多版軍郵,甚至還有更邪乎的,說她家裏還有七八十張“梅蘭芳”小型張,等等。這個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在郵市上引起了巨大的反響,於是,各種各樣版本的傳說應運而生,把這位“四姐”給傳得神乎其神。這些傳言其實都來自一個人,就是大郵票販子王誌偉,江湖外號“七爺”。
當然,這是後話。
一個人家裏藏有這麼多郵票是個什麼概念?有人偷偷地給她算了一筆賬,單是那七八十張“梅蘭芳”小型張,按照現時的市場價,就己經遠遠地超過了千萬,就更不用說家裏還有那麼多版猴票了,像傳說中的“祖國山河一片紅”在她手裏根本就不算什麼。隻有包括我在內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才知道她的底細,絕大多數郵票販子很難把叱吒郵市的四姐和麵前這個低調的服裝攤小販聯係到一起。
所有見過她的人都回來說,她根本就不懂郵票,這麼多郵票從哪裏來?
這事,可能隻有七爺最明白。
把翦衛國和四姐拴在一起的,是發生在那天中午的一件事。
翦衛國在家裏睡了一上午的覺,胡亂地吃了兩口飯,然後就來到了市場。說他是在家睡覺,其實躺在床上並沒有睡著,腦子裏還一直在想著鍋爐缺水那檔子事。看看表己經到了中午了,就從床上爬起來。
中午時分,市場上的人比較少,本來他是想抽個空把昨天晚上發生的鍋爐缺水這事和四姐說說,可哼哧了半天又把到了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大約也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手正在伸向攤子上的一條褲子,輕輕地往外拖拽,剛好被剛剛轉過臉來的翦衛國看到,隻見一個中年女人神情緊張地站在攤子的一側,正將那條褲子緊攥在手裏。那女人被猛然站起來的翦衛國給嚇得一哆嗦,連忙鬆了手,極不自然地訕笑著問:“這褲子多少錢?”
翦衛國發現了她要偷的意圖,就冷漠地甩出了一個價格:“158。”
“什麼破料子,還要158?太貴了!你們這些做買賣的也太殺人了吧?”
“大姐,你看明白了,這可是正宗外單貨,你要是嫌貴的話,咱們可以商量,你覺得多少錢合適?”
那女人不肩地冷笑了兩聲說:“就你這些破玩意兒,扔到馬路上都沒人稀罕,你還在這裏賣158!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敢亂開價。”
翦衛國本來心裏就窩了一肚子氣,聽了這話就免不了有些火:“你這人願意買就買,不合適你再到別處去轉轉,幹嗎要說得這麼難聽?存心找茬兒是吧?”
可是沒想到,那女人一聽這話竟然來了脾氣,呼地跳起來,露出了一副潑婦相,指著翦衛國的鼻子尖著嗓子破口大罵:“我就是來找茬兒的,你能把我怎麼樣吧?你說你能把我怎麼樣吧?你以為擺個小攤兒就很牛了是吧?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不打算要那個攢糞的家什了吧?”
這一番話把翦衛國給嗆著了,還沒等他再開口,正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四姐卻顯得不慌不忙,身體連動都沒動,就冷著臉看著那女人說:“我說這位大姐,有什麼事咱們說什麼事,剛才我在一邊都聽到了,你別拿出社會那套把戲來嚇唬人,社會上的事兒我見多了,一個人長了幾個血腦袋,你在這嚇唬誰呢?”
女人見有人出來替翦衛國說話,就張開了那張像下水道一樣的嘴歇斯底裏地開罵,一句比一句難聽,一句比一句惡心,全部都圍繞著褲腰帶下麵那塊寸大點的地方,把翦衛國氣得渾身哆嗦。
這邊一吵,整個市場就亂了套,那些擺攤兒的和過路的都紛紛聚攏過來圍觀,可能這女人太相信自己的罵街水平了,或者她根本就不知道,攤販與顧客之間這種吵架罵街的事幾乎天天都會發生,而且這些擺攤兒賣貨的早都在這種吵架中鍛煉出來了,對這種罵街根本就不在乎。還有,但凡在市場上發生了顧客和攤主吵架的情況,無論工商還是公安前來了解情況時,所有的攤販都會口徑一致地偏袒著攤主這一方,這是個不成文的規則。再加上市場成立的時間並不長,攤販中有好多是“兩勞”釋放的人員,一聽打架就像過年似的興奮,如果雙方動了手,都會一齊幫著攤主打人。
見周圍己經圍上了人,那女人更是張牙舞爪地越罵越起勁兒,似乎光動嘴不怎麼過癮,就一邊罵一邊把攤子上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而四姐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隻是慢慢地站起來,雙手抄在胸前,不急不躁地從攤位裏走出來,臉上帶著嘲弄般的微笑,歪著頭看著那女人罵街。
那女的好像覺得還不夠解氣,就衝到攤子前,用腳在那些被她扔到地上的衣服上麵跺來跺去。
這個時候的四姐仍然不露聲色,看著地上那些被踩得亂作一團的衣服,依舊心平氣和地說:“這位大姐你罵完了沒有?如果沒罵完你就接著罵,罵完了的話,咱們倆就算算賬。”
那女人還在罵罵咧咧,扯著嗓子大聲叫嚷:“算你媽的賬,你活該倒黴,我憑什麼和你算賬?”
四姐卻笑了笑說這位大姐,你給我聽好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裏好像有這麼7條,損壞物品要賠償,你給我毀了這麼多服裝,你自己算算該賠我多少錢,這些東西就算是你買下的,你看怎麼樣?”
那女的轉過臉,又指著四姐的鼻子繼續大罵:“你給我放屁!誰看到這些衣服是我扔地上的?你說,你說!”
這個時候四姐的笑容就收起來了,臉色驟變,眼睛裏突然流露出令人驚駭的凶光,像一頭被逼急了的母狼,一把就揪住了對方的頭發,掄圓了右手朝著那個女人劈頭蓋臉地就打過去,把毫無防備的她給打得齜牙咧嘴,殺豬一樣嗷嗷地直叫喚,還手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因為她的身體己經被身後那些拉偏仗的人給死死地抱住,隻剩下挨打的份兒了,肥嘟嘟的腮幫子上隻聽見吧唧吧唧像放鞭炮一樣的脆響,結結實實地挨了四姐十來個大嘴巴子。
那女人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挨上這麼一頓莊戶揍,被四姐這一頓嘴巴子打得眼前金花四濺,滿臉血糊糊的,人也隨之癱倒在地上,變了聲的尖聲號叫著:“打死人了,救命啊,打死人了!”
四姐蹲下身,用一隻手挑著那女人的下巴,冷笑了幾聲問:“哎,知道我是誰嗎?你他媽是吃了狼心豹子膽了吧?滿大街打聽打聽去,四姐的攤子你也敢砸?看來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我告訴你,你給我把賬都算明白了沒有?快給我滾起來,快點!別在這裏給我裝他媽的,死蜊蛄!如果你今天身上沒帶那麼多錢的話,我就跟你回家去取。實話說,這個錢我是讓你賠定了,一分錢都少不了!”
聽到打架的消息,警察很快就過來了,一看那女人被打得鼻青臉腫,就問是誰打的,女人號啕大哭地指著四姐說:“就是她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