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衛國,”她點上一支煙,卻遞到翦衛國手裏,“行了行了,別再為工作的事苦惱了,這才是哪到哪的事?下崗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多了去了。好在咱們還有這麼個小店,比上不足可比下有餘。你就沒想想那些沒有其他門道就靠著月底那幾個死工資過日子的人該怎麼辦?你不比那些人強多了?衛國,衛國,你倒是說句話呀!”
翦衛國抽了一口煙,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話“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老是讓女人養活我吧?這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過去因為我有工資,過來幫你個忙也沒什麼,可現如今……”
四姐笑道:“你們這些臭男人都一個德性,死要麵子活受罪。明明沒那個金剛鑽,還非得去攬瓷器活。女人養你怎麼了?說明你有福氣!別人愛說什麼就說什麼,我樂意掙錢給老公花,怎麼了?讓那些愛說閑話的人一個個嫉妒死吧!”“可我……”
四姐低頭想了想說:“我說,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在店裏待著,我也不勉強你。要不然這樣吧,你去買個出租車吧,辛苦是挺辛苦,可總比你上班掙那仨瓜倆棗要強多了,白天你自己頂班,晚上再找個夜班司機替你,一天一夜少說也能進個六七百塊錢,刨去汽油和上繳的費用,一個月下來怎麼著還有個六七千的淨收入,累是累了點,可比你上班強多了。”她往前湊了湊,“哎,你覺得我這個主意怎麼樣?”
翦衛國長長歎了口氣說:“四姐,我真不知說什麼好了,你這些年風風雨雨的,掙下幾個錢也不容易,我和翦鋒己經給你添了不少麻煩了,這事……”四姐一聽這話就急了:“我說翦衛國,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今天打譜非要和我掰扯清楚了是不是?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我把心掏出來喂你吃你是不是還嫌腥呐?”
翦衛國趕忙說:“四姐,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四姐氣咻咻地數落道:“你愛什麼意思就什麼意思,和我有什麼關係!翦衛國,咱倆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老這麼偷偷摸摸的,你說我算是怎麼回事?我是缺男人操了還是缺有人疼了?在你眼中我王美麗是不是很他媽犯賤?”“四姐……”
“別叫我四姐!”四姐蠻橫地打斷了他的話,“翦衛國,你今天給我說句實話,我在你眼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翦衛國被她這一通無緣無故的邪火給氣得全身直抖,額頭上的青筋一蹦老高,咚的一拳狠狠地打在自己腿上,扯著嗓子吼道:“王美麗,我告訴你,你他媽也別逼人太甚!你自己說你在我眼裏是個什麼東西?這麼長時間以來,我一直把你當老婆,老婆!難道你自己心裏就從來沒個數?”
四姐一見翦衛國火了,竟然撲哧一聲笑了:“喲,原來翦衛國也有脾氣啊?發脾氣倒是挺像個爺們兒。既然你承認我是你老婆,你還和我算計得那麼清楚幹什麼?都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順心不順意的就說出來,你說你這是何必?不就是下崗了嗎,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瞧你那副無精打采的狼狽樣,至於嗎?你聽我的,你去幼兒園把翦鋒接回來,我收拾一下,咱們一起出去吃飯,而且要吃好的!”
翦衛國和四姐帶著翦鋒吃完飯往回走的路上,翦鋒忽然抬起頭,奶聲奶氣地問四姐:“娘,我想問你一個事情,我們班小朋友都有爸爸和媽媽,可我為什麼隻有爸爸和娘呢?我沒有媽媽嗎?”
還沒等四姐接上話,翦衛國就氣哼哼地說:“你沒有媽媽,你媽早死了!”四姐白了他一眼道:衛國,你怎麼能這麼對孩子說話?”然後低下頭對翦鋒說:“翦鋒,娘就是媽媽,媽媽也是娘呀,你是娘的寶貝疙瘩,娘自然也就是你的媽媽了。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解放軍叔叔唱的歌——這個人就是娘,這個人就是媽?”
翦鋒像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我知道了。娘就是爸爸的老婆,對嗎?”翦衛國小聲地訓斥道:“翦鋒!你這都是從哪兒學的?”
四姐歎了口氣說現在的孩子,個個都是人精,教都不用教。衛國,連孩子都知道這事,咱倆也不能總是這麼掛著,我就想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翦衛國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還和江明娟沒離婚呢,就是我想找她離都沒地方找她去,這個該死的,我想起來都他媽恨不能掐死她。”
四姐斜了他一眼“我早就說過了,翦衛國,你少打著江明娟的旗號來糊弄我。再說了,你要真掐死她我還不樂意呢,殺人是要償命的,為了那個爛女人再搭上你一條命,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呐!”趁著翦鋒不注意,她指了指翦衛國的襠部,吃吃地笑著說,“就你這股子生猛勁,說明你還確實是個男人,等著江明娟後悔去吧。算了,不和你叨叨這個了。明天我給你拿錢過來,咱們一起去買個車回來,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翦衛國哽咽了:“四姐……”
四姐趕緊攔阻道:“我剛說完你是個男人,怎麼又開始娘們兒唧唧的了?”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認識的四姐。
作為這個城市中一個有一點名氣的集郵愛好者,我對郵市的行情非常了解。誰手裏有什麼票,誰又進了什麼票,多少價位進的,等等信息,我基本上都很清楚,雖然不能說了如指掌,可也差不了多少。畢竟這個圈子很小,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誰家的集郵冊裏有多少“老紀特”,誰家裏藏著幾張“梅蘭芳”,對我而言是一清二楚。至於那些開口就說我家裏有多少多少“祖國山河一片紅”的主兒,連搭理都不用搭理就知道一準兒是在吹牛。
四姐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郵市上的。在郵市上混久了的人都知道,一旦哪一天突然出現一個新麵孔,就會覺得很紮眼,因為這些人身上很有可能藏著真家夥。所以我看到她的時候,特別注意到她手裏拿著一個裝羽毛球的球筒,料想這個女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魚,便主動過去和她搭訕。
果然,她張口就問我要不要郵票。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這個圈裏的人。我笑笑說:“有什麼好郵票就拿出來看看吧。”
她當即就打開了球筒:“你看看這個郵票現在值多少錢?”
我接過來一看,版票的紅色己經亮瞎了我的鈦金眼,在那一刻,我簡直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幾乎連心髒都在那一瞬間停止了跳動。她拿出的竟然是一整版猴票!
我急忙把那版郵票卷起來,用鬼祟的眼神看了看左右,小聲地問她:“大姐,咱們別在這說話,人多嘴雜,被別人聽到了不好。這樣吧,拐過彎去有一家滿口香咖啡店,咱們到那裏去聊聊好不好?”
她想了想,同意了。
我之所以要把她帶出郵市,主要原因是,郵市裏的那幫郵票販子太賊了,一個個仨貓瞪著六個眼,都鬼精鬼精的,幸虧他們身上沒長毛,否則的話比這郵票上的猴子還要精,而且搶買賣撬生意是他們的拿手絕活,稍不留神這版票最後落在誰手裏還真不一定。所以,在還沒有引起別人注意的第一時間,我必須先把她領出這塊是非之地。
說起這猴票,不集郵的人估計知道得很少。猴票是特種郵票,被集郵圈親昵地稱為“猴子”,首發時間是1980年2月15日,全套隻有一枚,麵值8分,一整版為80枚。
這張票的背景為紅色,圖案是著名畫家黃永玉繪製的一隻金絲猴。由於猴票是第一枚生肖郵票,圖像美觀、印刷精良,深受集郵愛好者的追捧,所以在市場上的價格上升很快,尤其是整版票稀少,上漲幅度驚人,甚至充當了中國郵市風向標的角色。作為首套生肖郵品,猴票在剛剛上市的時候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關注,但是隨著各地郵市相繼建立,集郵所蘊含的經濟意義就顯露了出來,並引起了收藏者的注意,於是隨之出現了一票難求的緊張局麵。直到1992年,當第二輪生肖票麵市的時候,集郵者們似乎才恍然大悟,為什麼自己的集郵冊裏缺少了第一套猴票呢?於是,“庚申猴”的價格在一夜之間突然身價倍增,單票價格直線飆升,供求極度失衡。
從1997年下半年開始,猴票的價格又一路下跌,從單枚一千五六百的高價位上跌到了千元關口,郵市也隨即陷入了低迷。盡管郵市失去了往日的光環,但是整版猴票的價格並沒有出現很大的起伏,始終在20萬到25萬元之間徘徊。而到了2006年,猴票的價格突然飆升,再度紅遍郵市,一級半市場甚至出現了不論品相50萬元起步,有人坐地就收的火爆景象,而且清一色現金付賬。如果有連號的版票,價格更高,一度突破了200萬元關口。然而,即便這麼高的價格,郵市的實際成交量也沒有多少,可見其緊俏程度了。
也就是說,在當時的那個時間裏,她手裏的這一版猴票,至少還可以賣到20萬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