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在這家叫作滿口香的咖啡店裏,我和她有了第一次接觸。第一次打交道,雖然她隻說了幾句話,但是我可以非常肯定,她絕對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盡管她不是集郵愛好者,但是能拿出整版猴票,也自然不是一般人。果然,她很快就應驗了我的判斷,一開口,她就報出一個當時的市場價格,可見她對猴版的行情並不陌生。
坐在我對麵的這個女人雖然沒有具體說明她手上這版郵票的來曆,但看上去就很精明,直覺告訴我,她應該是個做生意的,而且毫不懼生。在我的要求下,她再次將郵票展開。我從口袋裏掏出手套,仔細地查看郵票的每一個細節。在征得她的同意後,我才從挎包裏掏出相機,把所有的細節都拍了一遍,最後才與她討論價格問題。
“25萬!”她報價的聲音很輕,但是語氣很堅決,讓人沒有辦法與她討價還價。
雖然這個價格是當時市場價的上限,但是這版郵票品相極好,25萬價格還是比較公道的,物以稀為貴嘛,特別是對我這種夢寐以求想要收一版猴票的集郵狂熱分子來說,還是具有相當的誘惑力的。
但是她的第二個條件,又讓我覺得匪夷所思——不要現金。
我驚訝地問:“不要現金?那你要什麼?”
她臉上的表情依舊很平淡:“我要一輛營運手續齊全的出租車,而且必須是新車。”
要一輛帶營運手續的出租車?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這可真把我給難住了。她說完這個條件後,我的大腦服務器就開始高速運轉,不停地搜索誰和出租車有關係。這個時候七爺那張仿似腚錘子改的大臉在我眼前戛然止住,這家夥交友廣泛,有很多熟人,說不定他能幫我搞定出租車的問題。
意外地碰到一版猴票,絕不能再讓它從我手邊溜走。當天晚上,我就帶了兩盒包裝挺漂亮的茶葉直接去了七爺家。打著去看他的“紅軍郵”的旗號,專程和他聊出租車的事。隻是把郵票的事說得很委婉,而把出租車這件事當作重點。
七爺大名叫王誌偉,算得上我們這座城市郵票界一個大神級的人物,雖然沒什麼文化,可對郵票的研究那是沒人能與他相提並論的,無論什麼樣的票隻要他一過眼,基本上能大差不差地說出這張票的來曆,要不然怎麼能稱得上大神呢。這樣說吧,但凡與郵票有關的事,這老家夥沒有不知道的。
怎麼形容七爺這人的長相呢?這麼說吧,隻要看到那尊笑嗬嗬的彌勒佛,就看到他了。唯一不同的是,彌勒佛的眼神裏透出的是善良和慈愛,而他射出的卻是一股亦正亦邪的犀利。有次我和他一起開車出門,發生了一起剮蹭的小事故,被交警要求出示駕照。交警打開他的駕照一看,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因為駕照裏的照片,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彌勒佛。
不過,這老小子最讓人稱道的,莫過於他那比狗的嗅覺還靈敏的市場敏銳度,比如他對軍郵的認識和收藏,尤其是那個讓人疼又招人恨的“紅軍郵”,堪稱是他在郵票界創造的一個奇跡。
所謂“紅軍郵”,是指1995年年底,由郵電部和解放軍總參部聯手推出的一種新的義務兵專用郵票,先以沈陽軍區作試點,如果成功的話再麵向全軍推廣。這款郵票的設計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僅僅是一枚紅色背景下印有海陸空三軍士兵的普通郵票,所以稱為“紅軍郵”。但是,與20世紀50年代初期發行的“黃紫藍”三版軍郵相比,還是有了非常大的提高。當然,代表著當時海陸空三軍的“黃紫藍”軍郵,除了“藍軍郵”存世量較小,上百萬元都難求一枚以外,“黃軍郵”和“紫軍郵”多數是使用後的蓋銷票,己經沒有什麼收藏的價值和意義了。所以,“紅軍郵”問世的時候,引起了收藏界的極大關注。它最初下發到沈陽軍區士兵手中,大約人均五版,大部分以“不通齒”為主。後來軍方認為,這是一次不成功的義務兵通信方式改革。於是在1997年“八一”前後,沈陽軍區後勤部和郵電部召開聯合新聞發布會,宣布庫存軍郵全部就地銷毀,士兵手中的也依次收回。官方公開宣稱己沒有庫存,而僅一級半和二級市場的版票,據不完全統計,最多也不過兩三萬版的存世量。
這老小子那隻狗鼻子立刻嗅到了機會,不露聲色地把捂在自己手裏長達14年之久的電話磁卡全部出手,然後將這筆盤活了的資金惡狠狠地撲向了“紅軍郵”。不提七爺這一筆“紅軍郵”賺了多少,就說他脫手的那些電話卡吧,就在他出手不到一個禮拜,磁卡行情突然出現驚天大變,仿佛隻過了一夜,那些曾經漲得毫無天理的磁卡須臾間就跌得稀裏嘩啦,使手裏攥著大批磁卡的藏家們,臉上頓時呈現出一片愁雲慘霧。
我帶著兩盒茶葉前去找他的時候,七爺正手持放大鏡在看他的“紅軍郵”,臉上綻放著放肆的燦爛,得意之情溢於言表,畢竟今天的“紅軍郵”與他當初所買的相比,身價己不能同日而語,從幾百塊錢一版猛躥到了幾千,轉眼之間上千萬紅燦燦的票子就進賬,他不高興才怪!
見我進來,七爺臉上的興奮還在,肥肥的腮幫子上掛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撒了個謊,說是一個親戚要我幫忙買一輛出租車,實在沒其他門路,隻好過來求老哥哥幫忙了。七爺聽完我的話,沉吟了片刻說:“這樣吧,我給你問問周三壽,他有的是門路,這事找他沒問題。”
他說的這個周三壽我也認識,也是郵票圈的人,據說是個大老板,家裏很有錢。但是我和他之間談不上什麼交情,也就是認識,僅此而己。
七爺當著我的麵直接給周三壽打了個電話,把出租車這事簡單地說了一下,就掛了電話,對我說道:“沒問題了,兩天內給我消息。”然後他忽然又狡黠地肴著我問:“說說吧,出租車到底是給誰辦的?千萬別告訴我,是你要開出租車賺錢養家糊口。”
我確實不是個會撒謊的人,他這麼一問,我隻好從頭招了。我把在市場上如何認識了四姐,她如何要轉手賣掉那版猴票前前後後整個過程,都如實地向七爺複述了一遍,並且把我當時用照相機拍的那版郵票的每一個細節的照片也拿給了他。
他認認真真地把照片看了一遍,倒抽了一口涼氣,抬起頭來很驚愕地看了我老半天,才說道:“我的老天爺,真是大白天見鬼了!按照咱們這一行裏的規矩,我不應該打聽這版票的賣家是誰,可是這版票的來曆我倒是知道一些,如果真的是那個人的話,他手裏肯定還有,絕對不止這一版,而且應該都是連號的。我已經找了他好多年了,後來聽說這個人已經死了。不過……”
看著他那個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急忙問:“王大哥,你說的這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七爺隻是眯著兩隻吊詭的小眼,神秘地看著我笑笑,卻什麼也沒說。
我著急地看著他問:“您倒是快說呀!”
七爺神秘兮兮地說:“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四姐這個人吧?如果不出意外,你這版票絕對是從她手裏拿過來的。除了她,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從王誌偉嘴裏我至少獲取了一個信息,也就是說四姐手裏肯定還有,說不定我因這一版票能釣上一條大魚。就我市郵票圈而言,能進入七爺那雙賊眼的人不多。我估計這女人手裏即便沒有座金山,也該有個銀海了,毫無疑問,她家裏肯定還有存貨!
周三壽確實很幫忙,幾乎沒費多大周折,還真給我整回來一輛帶全套營運手續的出租車,而且價格還不到25萬。我心裏很清楚,這全是七爺的麵子,如果沒有他,人家那麼大的老板認識我是老幾啊?
出租車搞定了,我那版猴票自然也就到了手,那股得意勁兒就不用說了,連喝了三天大酒,向全世界人民正式宣布,我手裏終於也有了一版“猴子”!自打從四姐手裏買下這一版猴票,我就和她成了“朋友”,千方百計地打聽到她經營的那個外貿服裝店的位置,像一貼狗皮膏藥一樣死死地黏上了她,沒事就過去找她東拉西扯地套近乎,希望能從她嘴裏套出個實底。盡管她口口聲聲地一再強調說,家裏確實一張郵票也沒有了,但是我始終不相信,因為七爺親口說過,這個編號的整版猴票,她肯定不止這一版,所以我隻能不急不躁地耐著心緒。為了打消她的顧慮,我盡可能地不去過多地談論郵票,而多半聊一些家長裏短的閑話。
然而,幾乎和我在同一時間,另外一個人也盯上了她。
翦衛國剛想趁這個機會上車,四姐幾步就追過來,狠狠地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疼得翦衛國直咧嘴,四姐小聲地質問道:“翦衛國,你給我說清楚,這個姑娘是哪來的?別告訴我是你什麼姨家姑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