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逐出族門1(3 / 3)

鄭家上下亂了套,急忙招呼本族人進來幫忙把徐氏的屍體整理停妥,安排長工去買了棺材和壽衣,把死人臉上和頭上的血跡檫洗幹淨,換上了衣裳之後,這才打發長工奔西北鄉黃埠嶺徐氏娘家去報喪。

徐家一家人正在準備吃飯的時候,鄭家報喪的來了。徐家一聽到閨女的死訊,一下子就報了廟,尤其是太太,手裏正端著個盆,一聽閨女暴斃,手中的盆掉落在地上,“咣當”一聲摔了個粉碎,渾身篩糠一樣地哆嗦個不停,緊接著就是“喔”地慘叫一聲,頓時背過氣去。慌得兩個兒子一齊撲上前去,大聲喊叫著去掐人中。老少一家也顧不上吃飯了,把手裏的筷子一扔,急三火四地去拉牲口套車,帶著一家老小往鄭家村趕。

可怕的謠傳

徐氏的屍體在前廳裏停靈三天,鄭徐兩家卻為了出殯的事,在鄭家宗祠前的場院裏臉紅脖子粗地爭吵不休,找事的自然是徐家。

徐家也不知從哪裏劃拉來了二三十口子人,個個都是腰闊背圓的精壯漢子,拉出的架勢分明就是過來打架的;鄭家這邊也不善乎,五六十個年輕後生齊刷刷地站成一排,兩下裏都是怒目圓睜僵持不下。徐家無理爭三分,堅持要鄭家說清楚徐氏的死因,而且必須要進鄭家老塋,否則這個殯就不能出;鄭家這邊則據理不饒人,刻板地遵循先人的古訓,一再強調徐氏沒有生下孩子,而且還是意外橫死,進鄭家老塋不合祖訓!兩下就這麼僵持下來,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徐家老兩徐敬海見狀不由火冒三丈,顯出了他骨子裏的匪氣,把上衣一脫,露出了一身疙疙瘩瘩的腱子肉,“噌”地從車上抽出了一把早已準備好的鬼頭刀,明晃晃帶著一股子逼人的寒氣,殺氣騰騰地對在場的所有鄭姓族人吼道?“誰要是今天膽敢阻攔俺姐姐進老塋,我就敢他媽白刀進紅刀出。不信的話咱就試試,到時候一旦舞紮起來見了紅,你們鄭家休怪我徐老兩不講情麵。”

鄭家那些血氣方剛的後生們一看徐家竟然舞舞紮紮地跑到鄭家這一畝三分地上撒野動粗,也不甘示弱,於是各自拿起了鋤頭钁頭,在鄭家祠堂前擺開了要決一死戰的陣勢。麵對這一觸即發的緊張局麵,有人悄悄地報告了鄭家林的老族長鄭順義。隻見鄭順義不慌不忙地搬了一把杌子擺放在場彎的中央,捋著花白的胡子,很威嚴地擺出族長的煞味。麵對著劍拔弩張的鄭徐兩家,鄭順義先板著臉訓斥鄭姓後生們放下手裏的家什:“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都成了什麼樣子?都給我把手裏的家什放下,光天化日之下在老袓的跟前你們這是想咋?”然後回過頭再客氣地請徐家人不要動怒:“徐家也把刀放回去。有什麼話大家坐下來慢慢商量著來,何必動刀動槍呢?況且是跑到祠堂動武,這是對老袓的不敬!再說動武本身就是無理的表現嘛,有理不在聲高,這樣吵吵鬧鬧打打殺殺的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嗎?你們要是覺著動武能解決問題,我就坐一邊,先看著你們打,等打完了打累了咱們再商量事。”老族長口氣不慍不火,聽來卻是很嚴厲,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徐敬海聽鄭順義這麼一說,回頭看了看他哥哥徐敬山。徐敬山陰著臉站在後麵,始終沒說一句話,隻是給徐敬海遞了個眼色,示意他見好就收,達到目的就行。徐家本來就感覺在人家鄭家的門口舞刀弄槍有些心虛,有道是好漢打不出莊,如今跑到人家這一畝三分地上蹦躂,萬一真的鬧將起來,鄭家人多勢眾,拾掇他們幾個人如同張飛吃豆芽一樣,不過是小菜一碟,自己這邊沾不了什麼光不說,搞不好傳到外邊去還壞了自己的名聲。所以鄭順義的這一番話也等於給了徐家一個台階,不至於鬧得兩敗俱傷都很難堪。於是徐敬海就結聲地把手裏的刀放回了車上,表麵上依舊杠杠著頭,可是說話的口氣明顯已經沒有了剛才那麼硬氣了:“我聽族長的話,不做那些打打鬧鬧的事。今天既然族長出麵做主,就得把這一碗水端平了。你們老鄭家也太猝卡了,欺負人也沒有這樣欺負的,俺姐姐生是你們鄭家的人,死了也是你們鄭家的鬼,現在就這麼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死了,你們連老塋都不能讓她進,這個理走到哪也說不過去,就是走到衙門官府我都陪著你們一塊去!再說,如今誰願意打仗動粗?我們也無話可說!”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一直冷著臉的徐敬山,徐敬山衝著他讚許地點了點頭。(猝卡:青島方言,苛刻。)

鄭順義昂著頭閉著眼,下巴微微向上衝,像是睡著了一般聽完了徐敬海的這一番話,沉吟了半天沒有吱聲。他抬頭掃了一眼額頭上青筋暴凸的徐敬海,不緊不慢地把掛在脖子上的煙袋和荷包摘下來,慢慢吞吞地給煙袋裏裝了一袋煙絲,點著火“吧嗒吧嗒”地抽了兩口之後,這才把煙袋橫在手裏開口道:“老兩這麼說就對了,隻要兩邊都能沉住氣坐下來,還有什麼事不能談?動不動地就舞舞紮紮地使性子耍脾氣,根本就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徐家死了閨女,鄭家死了媳婦,這本身就是一件很傷心的事,親人屍骨未寒,你們這邊就動刀動槍又是打又是殺地鬧騰,這不是往傷口上撒鹽又是什麼?”

徐敬海說:“老族長,俺們也不是願意鬧事的人。俺家也沒有提出什麼過分的條件,也是想讓俺姐姐早一天入土為安。可是他好歹也是你們鄭家的媳婦,死了以後進老塋也應該是合情合理的事,就這麼點要求你們鄭家都不同意,這是不是真欺負俺徐家沒人了?說句醜話,你們老鄭家識文解字的,難道連這點起碼的人味都沒有嗎?”

話音剛落,鄭家有人就說:“徐老兩,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鄭家怎麼就沒有人味了?”

鄭順義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身後鄭家人的話說:“都給我結聲!老兩這話說得沒有毛病,按常理說應該這麼辦。可是都別忘了,沒有子嗣不能進老塋這個規矩是鄭家老祖先給定下來的,鄭家林哪個人也沒有權力隨便更改了老祖宗的規矩,起碼我鄭順義沒有這個權力來給你做這個答複。我看你們就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打唧唧了,咱們能不能想想其他的途徑來解決問題?”

鄭順義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如果徐家強行要讓徐氏進鄭家老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鄭、徐兩家的個人問題,隻要是個人問題就相對比較容易解決。再說,鄭家人心裏也都很明白,徐家之所以這樣鬧騰著不算完,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就是想借著徐氏出殯一事趁機來敲鄭家一筆。

誰都知道徐家人這幾天根本就沒離開鄭家林,一直住在淳於毅家裏商量對策。徐家滿戶家子住在淳於毅家裏,鄭家誰也沒有牙啃,畢竟人家都是淳於毅的舅子和親侄們。這把淳於毅搞得左右為難裏外難堪,自己感覺見了鄭家人都比平時矮半截。為了避嫌,他隻好將就著暫住在別人家裏,抽空回去露上一麵打個招呼,至少讓徐家人不會感覺出他淳於毅有怠慢之處。從表麵上看他是站在鄭家這一麵的,畢竟他和鄭應勤是發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在這個時候不能讓鄭家人給攮出什麼熊話來,畢竟還得在鄭家林住下去,一旦讓鄭家說他是吃裏扒外,自己也就沒有了落腳之處。他是兩手捧刺蝟,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徐家是他丈人門上的親戚不好得罪,而鄭家又是街坊不能得罪,所以,在眾人的眼目中,他淳於毅顯得左右為難,隻剩下歎氣的份兒了。但是從他內心倒是希望徐家借此機會狠敲鄭家一筆,這麼一來既可以讓鄭應勤徹底失掉元氣,同時又使自家順理成章地取代鄭家地位成為鄭家林的絕對大戶,這應該說是一個一箭雙雕的好時機,可這個話自己卻又不能明著說,隻能旁敲側擊地給徐家一個提示。徐家人也不傻,當然能從淳於毅的話音裏聽出裏麵的味道,早就悄悄商量好了辦法。

徐家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後,決定由徐敬山出麵走到鄭順義跟前攤牌。徐敬山陰沉著臉對鄭順義說:“老族長,俺兄弟和你老說的話,俺們剛才在一邊都聽炱亮兒地,我們覺得應該聽從你老人家的意見。俗語說,聽人勸吃飽飯。可是事到如今俺姐姐早己經是鄭家的人,更何況肚子裏還懷著你們鄭家的孩子,這是一死兩命啊,誰聽了不心焦?可是這話又得說回來,你老人家是有學問的人,鄭矢民也算是個落第的舉子,按說孔孟之道裏麵沒有這麼一說,噢,這人活著時候可以算是你們鄭家的人,死了就二話沒有扔在路邊當個野鬼?這是個什麼道理?不過既然這是你們鄭家老祖立下的規矩,俺就不去爭競,反正就是說破了大天,你們老鄭家也是不依俺姐姐進你們鄭家老塋,俺們幾個也都聽明白了。頭幾天俺姐姐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你們鄭家說讓泡雞屎給擦倒了,這個話說出來誰能信?哄個三歲的孩子?這個俺也不去和你們爭競了,反正人己經死了,再爭競下去也沒有什麼用處,還傷了和氣,畢竟俺三姑還在鄭家林,也算是你們一門一裏的人,弄得大家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也不好。我想說的是,俺姐姐就這麼死了也不能白死,你們老鄭家多少得給俺個說法吧?”接下來,徐敬山就直截了當地向鄭順義提出了一個能要了鄭應勤老命的條件,那就是要鄭家把城裏的錢莊盤給徐家,徐家也就不再追究徐氏是否進鄭家老塋這碼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