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瑟斯接下來展開兩麵旗幟,然後站在那裏——兩腳呈稍息姿勢站著,他就這樣站著說話——一隻手裏拿著一麵旗幟。風夾著雪把旗幟吹開了,其中一麵是上有三十六顆星的美國國旗,另一麵是田納西軍的軍旗。至少有五千萬人在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們的電視機。這時路易莎小姐從她父親的刀鞘中抽出軍刀,橫放在兩膝之上;奧古斯塔小姐則拿起她父親的火槍,並往槍膛裏裝上了火藥和子彈,又用送彈棍往下捅了捅。
過了一會兒,工人們開始爭論起他們該幹什麼。由於在這一新情況下目前還沒有任何具體指示,於是他們在一個垃圾箱裏點了一堆火,站在火的周圍烤起手來。
第一封電報來自共和黨軍婦女聯合會,第二封來自聯邦婦女聯合會。令人吃驚的是,這兩封電報雖然未曾商量過,但卻都威脅說要在市政府舉行抗議遊行。接著是雪片般飛來表示憤慨的電報,它們分別來自老年人代表大會,老兵聯盟,美國軍團,古愛爾蘭人聯合會,美國革命之女,全國有色人種促進會,1812年戰爭協會,海外戰爭老兵協會,被接受的蘇格蘭古老儀式協會以及藍星母親聯盟。再往後的就記不清楚了。
雪花飄落在他們身上,但是兩位女士和卡拉瑟斯在足足半分鍾裏一動都沒動。
九點二十七分的時候,市長的私人代表到場了——他在公眾場合脫稿演講的能力長期以來一直被市長視為類似魔力般的東西。
“我這裏有,”私人代表大聲宣布,手裏舉起一張紙,“市長的一份公告,市長在公告中宣布了他要召開一次特別的會議,目的就是把薩拉托加大街變成一條私人街道,名稱由薩拉托加大街協會確定。然後——”人群一片歡呼,私人代表舉起手來讓大家安靜。“然後,對於任何人因鵝卵石而再受傷的事件,市政府將概不負責。”
人群中傳出零星的唏噓聲。私人代表爽朗地一笑,表達了市政府對傳統的尊敬,然後又催促德格雷姐妹回到房間裏去,以免著涼。
她們誰都沒有動。市長的私人代表沒有任過那種高高在上可以目空一切的職位。他轉過身對市政公程處的工人們說:“好了,夥計們——這裏沒你們的事了,回修車廠去吧。實際上,”他補充道,“你們今天放假了!”
人群又是一片歡呼,再次歡呼,卡車開走了,路易莎小姐把軍刀插入刀鞘,奧古斯塔向空中開了一槍,從而把槍膛裏的彈藥都打了出來,市長的私人代表嚇得急忙蹲下了(這一動作被二十部攝影機同時拍攝下來了)。德格雷姐妹接著站起身來。記者們蜂擁般擠上去,但是德格雷姐妹根本就不理睬他們,就像他們不存在一樣。
在她們回屋的時候,路易莎小姐像一位將軍一樣拿著軍刀,這時她看見了人群中的貝蒂和她的祖父。“你們倆看起來挺麵熟的,”她說,“不是嗎?奧古斯塔?”
“是的,”奧古斯塔小姐說,“我想他肯定是威利·林克霍恩的小兒子——你是不是?”已經七十歲的林克霍恩點了點頭;他一時想不起來該說什麼好。“那麼你最好進屋來吧。這個小姑娘也可以進來。回家吧,善良的人們,”她在門口停了一下對人群說道,“一定要喝點好酒和肉豆蔻茶。”
門關上了,人們一邊歡呼一邊敲著門。
“卡拉瑟斯,請給我們用波爾圖葡萄酒做一些熱飲過來吧,”路易莎吩咐說,“我剛才在外麵也想建議人們喝點兒這個東西,不過我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歡喝波爾圖葡萄酒。孩子,”她對滿頭白發的林克霍恩先生說道,“你想知道我們為什麼打破了六十年的隱士生活而介人這一場與我們的性格格格不入的公眾示威活動嗎?”
他眨了眨眼睛,“為什麼……我想是你們對鵝卵石代表的薩拉托加大街有著傳統的感情吧——”
“胡說!”奧古斯塔小姐說。“我們根本不在乎薩拉托加大街的傳統風格。而且對於鵝卵石來說,那些可怕的吵人的東西,我隻有到了海底才會想念它們的!”
“那麼——”
德格雷姐妹指了指放在壁爐上的那個銀白色相框裏的一張褪了色的照片,裏麵有一個胡子上卷的年輕人,身穿老式製服。“霍勒斯·懷特。”姐妹倆異口同聲地說。
“他向我們倆求過婚,”姐姐說,“但他從來沒有說他更喜歡我們姐妹中的哪一個。為了他,我拒絕了魯珀特·羅伯茨,放棄了莫裏·斯通。我妹妹送走了吉米·泰勒,還有威廉·斯諾。霍勒斯離開我們去參加西班牙戰爭時把這張照片留給了我們。他說他回來後會做出選擇的。於是我們就等著。”
卡拉瑟斯端著熱酒進來了,又退了回去。
妹妹接著往下講。“他回來後,”她說,“我們問他選擇了誰。他笑了笑說他已經改變了主意。他不再想跟我們倆中的任何一個結婚,他說。當時大街已經準備好鋪鵝卵石了,街上的土地相當柔軟。我們把他埋在了那個地方,隔煤氣燈十步遠和隔水龍頭十五步遠的地方。在那裏,他,就在那些人群吵鬧的鵝卵石下麵。或許,我死的時候可以原諒他對我的侮辱——但我決不會原諒他對我姐姐的侮辱。”
路易莎小姐附和道:“或許,我死的時候可以原諒他對我的侮辱,但他對我妹妹的侮辱——我決不會原諒。”
她倒了四杯熱氣騰騰的葡萄酒。
“那麼——”林克霍恩先生說,“你是說——”
“是的。我綁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我姐姐路易莎用父親的火槍射穿了他那顆不忠誠的黑心。父親已經長眠地下,他什麼都聽不見。”
貝蒂吞了口口水。“天哪!”
“我相信這些話不會傳到別人的耳朵裏去的。尷尬將會是極其嚴重的……沒錯兒,霍勒斯·懷特真是個無賴,”奧古斯塔小姐說,“但是——盡管我把這一切坦白地告訴你們了——恐怕我現在還在愛著他。”
路易莎小姐說:“我也是。我也是。”
她們舉起酒杯。“為霍勒斯·懷特幹杯!”
林克霍恩先生盡管感到很有必要也喝一杯,但他幾乎未碰他杯子裏的酒;而女士們都一飲而盡,她們,三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