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司馬炎特意召見了前蜀帝劉禪、魏帝曹奐、吳帝孫皓(這三人都降了晉朝,未被殺戮,反而恩寵有加),在後宮晚宴上當著群臣之麵戲耍了一番。結果自然是司馬炎賭計高超,大小通吃,贏了個滿堂紅。劉禪三人好生佩服,連稱“吾皇聖明”,齊刷刷跪倒在地,磕頭不已。司馬炎哈哈大笑。
如今王戎、何曾、賈充等人的這一番賭,比起司馬炎來自然要稍遜一籌,但亦是非同小可。隻見桌上的銀票越堆越高,黃金白銀到處都是,弄得人眼花繚亂,分不清誰是誰的了。
開始時眾人還計較輸贏,慢慢就覺得沒什麼意思了。皇帝下令凡慶典期間開放國庫,銀錢隨便使,以我大晉朝之強大富庶,古今罕有,光賭錢能有多大出入?
可惜天下一統,無仗可打了。可惜!
眾人玩了又玩,終於索然無趣了,一個個腦門上都冒出油晃晃的汗水來,雙眼眯著,鼻涕不覺流出了鼻孔,滴在侍侯在旁的美人手背上。
王戎惡心之極,佯狂起來,抓起桌上的銀票往這幫豬玀的頭上漫天灑去,一陣嘻嘻哈哈的怪笑,飄然離去了。
後記
竹林七賢生活的魏晉時代(我幹脆把它叫做“竹林時代”),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重要時代。其意義主要有二:一,魏晉文化是佛教文化傳入中國,而又尚未來得及占據主流位置(亞主流)時的一大文化,也是最後一個較為純粹而發達的漢文化體係,其發達程度僅亞於先秦。二,西晉帝國是繼秦帝國與漢帝國之後的中國第三大帝國。當然,其不合理之處也絲毫不亞於秦與漢。
以上這兩點是我個人的觀點,未必正確。今年八月我在“閑情偶寄”茶舍與當時的茶舍主人、我的朋友孔慶平博士談及這兩個問題時,他就不以為然。
我開始寫作本書時並沒有準備直接反映魏晉文化(東晉文化另寫);同樣沒有打算間接描寫西晉帝國在中國曆史上如何從非法的變為“合法”的過程。寫成後發覺自己居然做到了這兩點,這無疑令我感到高興。
我在寫作此書前細讀了一些相關的資料,覺得獲益匪淺。然而又都覺得很失望。因為我覺得即使高明如魯迅者,也沒能把“竹林七賢”讀懂。特別是嵇康,魯迅在他身上花的功夫不可謂不深,但依然不明了嵇康之死的真正原因。
南懷瑾就更不知所雲了。他在《禪與道概論》一書中說嵇康等人“故作曠達而流於疏狂”,是“受衰亂世風刺激的犧牲者”,簡直在侮辱先賢!為什麼我要把這話說得如此之重?一,嵇康等人固然是犧牲者,但他們是犧牲在了暴政之下,而非受“衰亂世風刺激”所致。聖賢何謂?他們首先就是不受任何世風刺激,與世同化的人。二,以嵇康等人的修為,其曠達是出於內心的自由狂放,而絕非“故作曠達”。南懷瑾研究未深,非道者之言也。
魏晉時代的人——特別是“竹林七賢”(籠統地講,下同)留給我們的,不隻是美學的啟示,更是現實的啟示。嚴格地說,竹林七賢與漢朝的士大夫乃至後世唐宋元明清的士大夫都很不一樣。
首先,他們是道家,懂得什麼是自由。
其次,他們是平民。據史料記載,他們大都直接從事生產勞動,這在其他士大夫是完全不可想像的。
最後,他們是真正的男人,也就是說,是中國男人中最具男性風采的一群人。
這些都是本書的“寫點”。當然,我最初萌生寫書的念頭時並沒有考慮這麼多,而隻是覺得他們的故事十分傳奇動人;寫下去才知道所有在他們身上發生的故事,都可以在別人身上發生,但他們所體現的的人格,具有一種特定曆史條件下不期而遇的純美(像血那麼純);寫到最後,我恍然明白,我要寫的並非是他們七個的故事,而是他們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