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修正的原則(1 / 2)

我的朋友同山有點喜歡談他自己。他是一個小職員,四十多歲,禿頂,在一家教育機構裏麵工作。有時候,他很有點憤世嫉俗,說話的語調也變了樣。不久前我碰見了他,他對我說起一件事:

“我有了外遇。”他的臉色激動得有點蒼白,“她是個有夫之婦,她丈夫對她管得很緊的,我當然不是要有意奪人之愛,你認為呢?”他很嚴肅地向我征求意見。

“當然不是。”我說,“可這用不著說出來。”

“我又忘記了,我總是要說。她是很好的,很講道理。再說我,我老婆和我長期不和,最近我們到了彼此不講話的程度。一次我去買小菜,她嫌我買錯了菜,竟然將籃子扣到我頭上,很多鄰居都看見了,他們嘲笑我是個廢物。還有一次,孩子對她不尊敬,我想是她的教育方式不對頭,她暴跳如雷,非要我去打孩子不可,我不肯動手,她就來打我,把我的衣服都扯破了,最後還是小孩自己認錯才罷休。這樣的家庭,你看怎麼還過得下去呢?你想想看,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該怎麼辦啊?”他苦惱已極。

“你和你的情人,有什麼打算嗎?”我問。

“什麼?”他吃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你這樣認為嗎?我可不是要有意奪人之愛。你設身處地為我想一想,我每天回到家,累得幾乎半死,被她那麼一頓劈頭蓋臉的惡罵,神經都快麻木了。真的,我覺得自己已經有了早老癡呆的症狀了,時常說著話,忽然就斷了思路。當然我不是要推卸責任,我不是個聖人,有時候,我卑鄙下流,不是嗎,我就像一攤稀泥,這一點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說起來,我老婆也並不特別壞,壞的倒是我,有什麼辦法呢?我處在這樣的境地,居然還移情別戀,讓人惡心死了。”

他鬱鬱不樂地看了我一眼,大概覺得我無法理解他的內心。我想,人和人,誰又能夠理解誰呢?他到底要說明什麼呢?

同山的家庭風平浪靜,他自己也未見得有明顯的消瘦。也許他有痛苦,但從外麵看不出。他們夫婦照舊每天上班,料理家務,照管小孩。我簡直有點懷疑他對我說過的事。

可是今天上午他又來找我說了。

“她和她丈夫鬧到離婚的程度了啊,並不完全是我的關係。你知道,他們夫婦的性格完全不合,她希望有較高層次的精神生活,她丈夫什麼都不懂,現在隻有離婚一條路。我這邊,你也知道很久了,我和我老婆完全不是一回事。我們……”

“你也打算離婚嗎?”我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聽我說完,最近我們相安無事,可彼此是從心裏感到厭惡的。就說今天早上吧,她自作主張幫兒子找了個畫畫的教師,兒子根本不愛畫,她硬逼他去上課,我們父子倆都敢怒不敢言,這個家裏她說了算。你知道我這個人性子比較平和,不願和她大吵大鬧……”

“你到底離不離?”我更不耐煩了。

“你怎麼這種態度?你要不喜歡聽,我就不講算了,你總耐不得煩。你聽總要聽完吧,她來找我商量(這已不是第一次),我把我在家裏的真實處境全告訴了她,她是完全理解我的,我們之間談話毫無保留,她也知道我不是什麼英雄,隻不過是個膽小鬼。她為我不平,鼓勵我……”

“對不起,”我終於打斷他,“我等下還要去接我老婆呢,我差點忘了。”

“那我下次再來講。”他悻悻地起身離去。

同山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再理我,就是在路上碰見,也是恨恨地一跺腳,掉頭就走,他差不多把我當成死對頭了。我有點內疚。

奇怪的是,我一次也沒看見過同山的情人。在機關裏,大家公認他是一個性格保守、反應遲鈍的人。他每天按時上下班,按時回到家,從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當然表麵老實的人往往也可以做出驚人之舉,這種例子很多。然而同山的老婆,對於同山絲毫沒有他說過的那種感覺,同山不理我之後,她仍然把我當朋友,她從心裏認為他們夫妻和睦,是個模範家庭。

“你們大吵過沒有?”

“從來沒有。”她肯定地說,“像同山這樣性格內向的人,是很難與人發生爭吵的,他最多就是嘀咕兩句罷了,你還不了解他嗎?”她的樣子十分誠懇。

我陷入了迷霧之中,到底同山是哪個環節出了毛病呢?

又過了一段時間,有一天,我從家中出來,被人從背後叫住了。是同山,他顯得有點尷尬,搓著雙手,眼睛盯著地下,很急很快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