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信使和他(2 / 3)

信使一直睡到下午才醒來,這之間山下的戰事十分激烈,一個炮彈在他們附近爆炸。將野栗子樹叢炸掉了一半,信使就是被炸醒的。

“有傷亡沒有?”信使迷迷糊糊地問。

後來他們兩人開始在隆隆的炮聲中聊天,聊的完全是與戰爭無關的事,而老貓,莊嚴地坐在信使的膝頭上一動不動。

“在沒有戰事的地方,比如在那些遙遠偏僻的漁村裏,人們是如何打發日子的呢?”他問信使。

“當然是靠遺忘來消磨時光。不過這很難完全做到,總有一些最後的意象留在腦海裏,比如一隻蜘蛛的圖案或一塊花邊小手絹什麼的。我有一個鄰居,是一個患了癡呆症的老頭,他在路上掃著落葉,會忽然放下掃帚,口裏念叨著‘鈴鐺,鈴鐺’,然後就哭了起來。人的記憶真是無比頑強啊。”

信使說完這些,就似笑非笑地看著炮彈在遠方發射,看著山下飄動的戰旗時隱時現。

他不相信信使說的關於那個老頭的事,他認為信使一定是誇大了那種事。經過多次的實踐,他體驗到進入空曠的黑屋是完全可能的,也許起先在那裏麵待的時間會很短,可是慢慢就會越來越習慣。

他張了張嘴,想把這個想法告訴信使,可是信使突然皺起了眉頭,將老貓從膝頭上推下去,站了起來,說;

“我還有急事呢。我這個人,怎麼會在這裏耽擱了這麼久的,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我卻還坐在這裏,我還要跑兩個山頭,他們都盼望著我。”

信使抖了抖身上的灰土,有些嫌棄似的看了這個人一眼,一跺腳就往山下走去。他走得飛快,若無其事地從槍林彈雨中穿過。

信使下山後,他就開始為他擔心,他手搭涼棚,眺望著信使要去的那座山,無限憂慮湧上心頭。山下兩個陣營的死傷似乎都很厲害,然而土炮還在隆隆作響。

老貓被信使推開後,覺得很委屈,正離他遠遠地蹲著,舔自己的爪子。被炮轟過的野栗子樹的葉子大部分都黃掉了。

他的確跟隨信使下過一次山。那一次,他將老貓和用具都留在山上,空手下去的。他們下去的時候是半夜,又沒有月光,所以他基本上是跟在信使身後瞎撞。信使曾帶他進入一排排的帳篷,告訴他那是營地,可是帳篷裏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呢?不但聽不到人聲,連睡覺的鋪和日常的用具都沒有,每個帳篷裏都是空空蕩蕩的。在一個帳篷裏,信使招呼他坐在泥地上,然後點燃了一根蠟燭。

“人都到哪裏去了呢?”他忍不住問。

“啊,你會明白的。”信使不緊不慢地說,就著蠟燭點煙,煙頭在半明半暗中一閃一閃的,“我們再去對方的那個營地看一看吧,這裏太寂靜了。”

他們又摸黑走了好遠,他發覺自己一點也不適合走夜路,不斷地被絆倒,被驚嚇,冷汗出了好幾身。信使在前麵停下來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一排排巨大的黑蘑菇,信使問他進不進去,他說去看看也好。過了一會兒,他們又進入了一些空帳篷。在一個帳篷裏,信使招呼他蹲下來,然後又點燃了一根蠟燭。而他,突然又問道:“戰旗在哪裏呢?我記得一麵是紅的,一麵是黃的,很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