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的房子的落地窗望出去便看見那棵梨樹,在開著白花的樹下,那位情人站在那裏。她不是一位美人,是我喜歡的那種類型。我是怎麼知道她是一位情人的呢?應該是從周圍的氛圍看出來的吧。那梨樹,樹上的白花,遠處天空中的大雁,近處飛來飛去的蜜蜂,還有一名小販路過的身影,好像全在告訴我,這樹下的女子是一位情人。
隔著玻璃窗,我提高了嗓門問她:
“您在等他嗎?”
她立刻反應過來,左邊的肩膀動了一下,迅速地回答:
“不,我不等人。等人的季節早就過去了。”
她轉過身來直視著玻璃後麵的我,甚至挑釁地揚了揚眉毛。
“您貴姓?難道見過他?我一般不同男人交談,可是您見過他……”
“我沒有見過您的情人,可我知道他的相貌。”
“您怎麼會知道?”
“從您的身上看出來的呀,再說這個季節很美,所有的事物全在敞開。”
她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她笑起來有點粗俗。
我想過去開門,但她揮了揮手,讓我不要開。看來她覺得隔著玻璃同我說話更自在。她真是個鬼精。
“他對於我早就不存在了,可我知道他在這座城市裏。您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戴著那隻銀項圈嗎?那是他們古老家族的標誌。”
“讓我想想——對,有銀項圈,不過一點都不適合他。”我說。
“您說得對,他的穿戴一點都不適合他,這正是他從前吸引我的方麵。”
她垂下了眼睛。她的模樣就好像她的情人站在她對麵一樣。
我看著她,覺得我自己就是那位男情人,我知道這很荒唐,可為什麼我的心在怦怦直跳?她是誰?那男子又是誰?
“我要走了”她說,“您得記住我。”
“當然。”我說。
小販過來了,他倆小聲地交談,然後一塊離開了。小販顯然不會是男情人,他一直在這附近徘徊,有點奇怪。他是為了同景物一塊構成“情人”的畫麵,引起我的激情嗎?我打開門走出房間,這時我發現“情人”的氛圍已經消失了。還是這棵樹,有些花開著,有些花謝了,但看不到一隻蜜蜂。
我回到房裏,在沙發上躺下來。我房裏的牆上的壁紙是那種懷舊的圖案。我盯著壁紙看,從壁紙裏麵看見了她。情人在壁紙裏麵顯得變化很大,眯著眼在看什麼東西,但肯定不是看我。現在她身後出現了鵝,有點像不祥之兆。有陌生的聲音在房裏說話,我願意將那聲音想成是她的聲音。
“天晚了,那條路上就響起腳步聲。那腳步,沒有人等待它,可它定時響起。世界就這樣出現在我們麵前,對不對?”
“對啊!”我高聲回應道。
可能因為我的聲音太高,情人“噗”的一聲從壁紙上消失了。我後悔不迭。
我激動地站起來,在房裏踱步。我希望那陌生的聲音再響起。
壁紙上沒有任何動靜,我看遍了整個房裏的牆壁。
哈,是她,我的清潔工。她怯生生地站在那幅地圖旁。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她幹嗎那樣看著我?
“胡姨,您的兒子在戀愛嗎?”
“是啊,他說他成了一位情人。”胡姨的兩眼開始炯炯發光。
“太棒了!他天天從屋前的這條路上走過嗎?”
“他天天從一條路上走過,不過不是這條路。”
我有點失望。可是聽到她在小聲說:
“我可以向您借一點錢嗎?”
“好啊,借多少?”
“並不多,一千元吧。”
“為了兒子的事?”
“嗯。情人們都很辛苦啊。”她臉上浮起憧憬的表情。
她拿了錢就走了。她開門的瞬間我看見外麵有個身影,像是女情人。我走到門外,卻又隻看見胡姨的背影。這裏麵有什麼樣的蹊蹺?我進入了某個圈套嗎?我再次躺下,徒勞地猜測著那條路所在的方位。胡姨的兒子當然不是男情人,我見過他,他還是個小孩,最多十九歲。不過這種事也難說,如今的男孩子個個詭計多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