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夜找到天女,算準那夜她會經過聯峰山,便在那裏等她。
此時的天女轉世為一隻兔妖,容貌變了,聲音變了,性情卻沒有變,仍是一如既往的單純。他本以為要費一些時間,沒想到她很容易就答應下來。如此,省了許多麻煩。
之後離夜總是在想,她竟然真的沒有成魔。由雲端墜入塵埃,成為卑微的一隻妖,仍是隻求仙道?他覺得意外,開始十分好奇是怎樣的心性,在這樣的劫數下,心仍不改。
離夜見到她忘記了一切,在凡間與她最初的姻緣之人在一起,似乎很滿足的樣子。他心中忽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這樣似乎也很好。
她不設防,單純到幾乎有些呆,但笑起來的時候,那種美好讓人感到溫暖。
每次看到她,都覺得自己的心緒有些莫名的改變。他說不出那種感覺,並不是所謂的情,但卻隻是一種對於美好的不忍破壞。單純隻想縱容,並讓她一直美好下去。
他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曾經的昆侖王會對天女如此寵愛。大概,她身上確實有某一種魔力,讓見到她的人希望她永遠這樣美好下去。
他有些遲疑,但還是別無選擇,為了紫絡,還是要利用她一次了。
得了天女淚,他並沒有馬上走。隻是靜靜的在玄都外,看著手中白螺。白螺中裝著她的一滴淚,這淚又是為何而流?他有些不懂世間所謂的情,究竟是什麼會叫她如此?
解了鎮魔燈的第一天,魔尊如約救了紫絡。他數千年的心願終於了解,心裏卻忽然想看看那隻小妖。算出她將下凡,匆匆飛到仙界等她,她果然來了。
成了仙的她沒有什麼變化,隻是拘束了一點,不似做妖時那麼恣意活潑了。她仍沒有想起昆侖,隻是若想起的一日,大概會無比恨他吧。
果然,不久後她想起一切,在昆侖外布下天陣。
離夜暗暗推算,卻見到她被因陣而死的畫麵,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神使鬼差的去提醒她。隻是她拿起劍指著他,眼中分已有濃濃的恨意。
她手持青萍劍,臨風而立,終於成了真正的天女,他卻忽然有一瞬間的陌生。淡淡的道一句“保重”,禦風而去。
仙與魔,也許注定如此。昆侖山下初見時的笑顏,似乎就在昨天。
他遇見她,與她相識,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千萬年前他成魔的那一天,情心就已死。
若情心仍在,是不是,一切會不同。
殷桃番外
她是昆侖山上的一株普通的桃兒七,那日正曆經天劫,然而修為不夠,終究卻沒能過去。她此時被打回原形,花葉凋零,芳魂將散,忽然隱隱聽身邊的老樹精道:“你的運氣來了。”
垂死的她於泥濘與塵土中勉強抬起眼,望見天女遙遙踏雲而來。
升雲天女近時常來泰器峰,今日也恰巧經過此地。見到她的花枝殘敗,微微蹙了蹙眉,輕輕一口仙氣吹去,一魂重塑,兩魂漸漸歸寧,她登時醒了三分。隨後天女施了一點仙力,她便從垂死的邊緣複蘇了。
殷桃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完好的花枝,許是剛剛經過一次生死大劫,甚至連謝謝都忘了說。
天女見花枝又恢複了往日的樣子,微笑的離開了。
昆侖山,上至仙尊弟子,下到妖靈草木,沒有不知道升雲的。關於天女的種種故事,恐怕一晚上都講不完。
升雲經常來泰器峰,她也見過多次,從不知傳說中不學仙術的天女,竟然也有如此回天之力。殷桃因得了天女的仙澤,恢複的格外快,幾日就完全好了。
殷桃此時已曆仙劫,隨後就可以去花界了。雖然常言道“大恩不言謝”,但她此次既然要告別昆侖,無論如何也要與天女道謝,如此她在此等了一個月,方又見到天女。
升雲似並未放在心上,殷桃鄭重拜謝後去了花界。
那日她正在花界修行,忽然聽到通報花神叫她去大殿。她匆匆趕去,發現殿中上座的位置坐著一位仙君,一襲素色衣衫,清雅脫俗,眉目如畫。她忽然覺得這花神殿滿殿的顏色,就隻剩下這一抹。
聽花神介紹知是仙界太子,她微微有些失望。太子玄音將娶昆侖天女的事情,早已傳遍三界。今日他來,是因為天女喜愛花樹,他因此想在天女嫁來之前,在仙界煙霞州造一片花海供她賞玩,因此特來此求花種。
殷桃因生在昆侖,此時剛來花界不久又無仙職,因此被叫去仙界幫太子點花。
殷桃聽了緣由,心中驚訝,她尚未見過那個仙君癡情至此。最初時,她也曾聽聞玄音與升雲的婚事,當時隻當做是仙界與昆侖聯姻,未想他竟這樣認真。
殷桃一路想著,隨玄音她帶著七萬花種來到煙霞州。此時煙霞洲還是雜草叢生,她整整灑了一日。因花仙親自點種,花落地生根,三刻而開。她所過處,桃花次第而綻開,漸漸漫漫如海。
玄音很感謝她,並邀她常來仙界玩。她還在想何日去仙界拜訪,不久卻忽然聽到了昆侖滅亡,昆侖王和天女都死在魔族的血陣之中的消息。
噩耗傳來,她幾乎不敢相信。她尚未緩過來,幾日後就聽聞仙界頒布法令,昆侖王串通魔族謀逆,自食其果,自此之後不得有仙者再踏入昆侖一步。如此,再無人可以複興曾經的昆侖。
了解昆侖的人都知,串通魔界謀逆一切根本不可能,可為何還會定下如此罪名?!她生於昆侖,長於昆侖,更得天女救命之恩。此時的消息她不能接受,一時悲痛憤慨,禦風到仙界找到玄音質問。
殷桃匆匆禦風到了太子殿,卻幾乎不敢相信麵前的人是玄音。樣貌未變,但淩亂的發絲垂在鬢間,曾經清澈的眼中卻沒有一點神采,如一潭死水。
殷桃心生不忍,到嘴邊的責問忽然說不出,她看得出他的難過。他心愛的天女就這樣離去,恐怕最難過的人是他吧。
她有時去陪伴他,同他講天女曾經在昆侖的事,他聽到會好一些。漸漸的,她又過了幾十年,玄音方慢慢從沉痛中恢複過來。
隻是在這幾十年中,不知不覺,殷桃從單純的把玄音隻當是友人,到了不見時濃濃的思念,她的心緒漸漸改變。他的言談,他的眉宇,他淡淡的笑,無一不印在心間。
當她發現這一切時,巨大的惶恐伴著愧疚感湧上心頭。她竟然愛上了恩人的愛人!然而,越是怕想越止不住想起,煎熬得她無法入眠。在無數壓抑到瘋狂的日夜,她終於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