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城暗吸了口氣,轉回身,靜靜地站著。
一名灰袍人的身影出現在旁側的崖上。
龍城雙膝跪地:“您來了。”語氣中既是無限地恭謹,又有難掩的激動。
“荊棘。”灰袍人冷冷地道。
傅龍城微垂了目光,起身,緩步走到那一叢荊棘跟前,緩緩跪下,荊刺受重,卻不肯斷,隻把堅硬的倒刺刺進壓著它們的肉裏。
龍城再抬頭,灰色袍擺已在身前。偉岸俊朗的男人,雖已鬢染風霜,依舊五官如刻,眉目深遠,依稀可見年輕時的俊逸絕倫。
隻是他神色太冷,身形剛剛站定,抬掌就是一個耳光,打在龍城臉上,反手回來,又是一聲脆響。他掌中含了內力,龍城的雙頰立時紅了起來。
龍城微垂目,不敢稍動。
“封穴。”還是冷冷地兩個字。
傅龍城應聲抬手,連點胸前三指,將內息完全封死。
又是一個耳光落在臉上,龍城的身子一歪,被打倒在荊棘之上,他用手撐了,重新跪起,唇邊已是流下一絲血來。
“你這小畜生,好大的膽子。”耳邊已是傳來怒喝:“我將傅家交給你,你便是如此當的家主。”隨即,又是兩個狠重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在龍城右側的臉上留下清晰的青紫的指痕。
“孫兒知錯。”龍城輕聲道。
這個人,也許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敢肆無忌憚而又名正言順打龍城耳光的人——傅懷,龍城的親爺爺,大明湖的第一代家主。
傅懷本有三子,最重長子傅青書,亦是傅龍城等的爹爹,二子傅青恒為義子,乃當今皇室血脈,即位不久後,就不幸亡故;三子傅清峰,本是最受傅懷疼愛,卻因與異族之女水柔柔相愛,被逐出家門。
因長媳趙玉顏在行走江湖之時,被人暗下無解劇毒,傅懷本不願傅青書與之成親,奈何傅青書與玉顏生死與共,不肯背離,勉強同意兩人成婚後,傅懷常對傅青書有所苛責,致傅青書久傷成苛。而為壓製玉顏體內毒性,傅青書常暗度內力為她療傷,損傷身體極劇。
被傅懷發現後,無論如何嚴苛阻撓,卻無法阻止傅青書對玉顏的相顧之情。玉顏為傅家誕下傅龍城等七個麟兒後,香消玉殞;而傅青書也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
傅懷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由自責自己對兒子苛責過甚,又因了斬花宮的事情更是懊悔,本想尋個安靜地方了結餘生,又巧遇少年時的紅粉知己燕子,為承舊諾,傅懷打消赴死之念,與她攜手山林靜修,為避免口舌是非,對外宣稱亡故,並令龍城為他舉辦了盛大的葬禮,整個傅家除傅驚、龍城外,皆以為傅懷是真的已死。
這七年來,龍城也不過見過爺爺三五回,雖每次見麵總是免不了被斥責,龍城卻還是盼著能常見爺爺的麵,可又礙於爺爺嚴命,不奉召不敢打擾爺爺靜修。
今夜,傅懷似乎更為暴怒。
“你還敢說話。”傅懷更怒,順手扯了一根荊條,一下,抽在龍城的臉上,龍城的臉被抽得一歪,一條血檁便橫在他本已有些青紫的臉頰上,傅懷手裏的荊條又一下,仍是抽在臉上,血珠立刻濺了出去,龍城不由輕抿了唇。
傅懷手中荊條又抽在龍城另一側臉上,一下,兩下,三下,再抽下去,血檁便重疊了,帶出一道血花。
傅懷停手。
龍城垂目道:“孫兒知錯。”
“你還知道錯嗎?”傅懷拿著帶血的荊條點龍城:“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逆著三哥?嗯?”說著話,拽了一根略長的荊條來,抽在龍城的肩頭:“褪衣。”
龍城抬手,褪去長袍,月白的內袍,越發襯得龍城溫潤。龍城略猶豫間,傅懷手中的荊條已經狠狠抽落龍城肩頭,將月白的內袍嘩啦一聲,撕了開去。
龍城寬闊的脊背,袒露在月色下。光潔的肌膚上,十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依舊清晰。
傅懷反倒是更怒:“你到底將三哥氣成怎樣,惹他用驚龍鞭罰你?”手裏的荊條便狠狠抽下去,重疊在那些清晰的傷痕上,也是十下,將那些剛剛有所收斂的傷痕,重新雕刻出滾落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