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部下指點左宗棠怎麼送禮(2 / 3)

劉鬆山說完這話哈哈大笑,有意看了看坐在對麵的郭寶昌、黃鼎二人,二人佯作沒有聽見。

左宗棠悄悄問劉典道:“喬撫台的病重不重?”

劉典一愣,默默搖了搖頭,然後才小聲說了一句:“撫台的氣色比座中的哪位都好!”

左宗棠苦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議事吧。各位都說說這仗應該怎麼打。”

當晚,左宗棠在燈下給朝廷擬了四篇奏折。

一篇是《請催各省原定協餉迅速解陝救急折》,一篇是《請飭吉林將軍富明阿急調熟練炮手入陝助剿折》,一篇是《喬鬆年突發急病不能理事申請著劉典暫署陝西巡撫折》,一篇是《請飭吉林、黑龍江兩地將軍代購良馬將在潼關訓練騎營折》。四折之後,左宗棠又附《預陳剿撫回匪事宜》及《鮑超傷病情形》二片。

因軍情瞬息萬變,各路將領隻在潼關住了兩天便飛馬回營。

臨行,左宗棠將陸續由漢口糧台轉運來的五萬石米,分發給各路將領帶回軍中,又將手頭僅有的八萬兩餉銀交給各路將官,充各營十日之餉銀,聊穩軍心。

左宗棠離開潼關不久,聖旨開始陸續遞進行轅。朝廷對左宗棠所請諸事一一照準,但對劉典暫署陝西巡撫一事,卻給予否決,反倒給劉典提了一格:以三品京卿幫辦陝甘軍務,算是給了左宗棠一個麵子。

左宗棠有他的理由,但喬鬆年也有喬鬆年的聖恩。左宗棠雖是欽命欽差大臣、陝甘總督,但他想撤換一省巡撫,卻是不能輕易便辦到的事。左宗棠除了一個人生悶氣,無其他辦法好想。

這時,李鴻章接替曾國藩,出任欽差大臣節製河南、山東、湖北、安徽等省的剿撚各軍,同賴文光、任化邦統率的東撚軍作戰;曾國藩回任兩江總督,為李鴻章督糧籌餉。

三個月後,經胡雪岩之手借到的首期洋款六十萬兩送達潼關。

胡雪岩在送給左宗棠的密信中稱:“另一百四十萬兩借款已有眉目,東亞銀已答應商借,但利息非八厘不辦。司裏正通過盛杏蓀與東亞銀商談,已許到六厘,東亞銀尚未答複。”

左宗棠急忙給胡雪岩送快函一封,稱:“若東亞銀堅持非八厘不辦,亦可答應,不過改長局為短局可也。”

洋人借機抬高借款利息,這本在左宗棠的意料之中,但一下子抬高這麼多,這還是讓左宗棠嚇了一跳,他隻能用縮短還款日期的辦法來減少損失,除此之外,也確實沒有第二個辦法。

左宗棠收到銀子的第二天,即飛檄富明阿,請其速將代購的戰馬,委員送解潼關,並許以馬到即付購馬用銀。

左宗棠隨後行文各路將領,著派員到潼關領取一月餉銀。不久,從山西、河南兩省商借的軍米運抵潼關;富明阿奉旨挑選的二千五百名炮手,也已開始陸續進陝。

五千匹戰馬到後,左宗棠劄委劉錦棠赴各營選取兵勇,另成十營騎營之數,歸劉錦棠統率、操練,新成騎隊各營營官,則由劉錦棠自行委派。

左宗棠經過反複思慮,決定付劉錦棠以重任,大膽使用,以解決湘楚各軍統兵大員接續不上的矛盾。

鮑超此次抗命不出對左宗棠打擊頗大,若湘楚各軍統兵大員濟濟一堂,相信鮑超是不敢以病抗命的。左宗棠已經意識到,鮑超、劉鬆山等一班名將老之將至,是真到了該為他們培養幾個替手的時候了。

左宗棠把劄委劉錦棠訓練騎營的事函告於曾國藩,曾國藩回函讚之,稱其為明智之舉,又稱頌劉錦棠“日後定能創立蓋世奇功”。

左宗棠接信一笑,並不以為然。他一直對曾國藩的識人之學抱有懷疑。但左宗棠還是把曾國藩的回信送給劉錦棠閱看。劉錦棠的眼裏流出了感激的熱淚。以後,劉錦棠更加勤奮,幾乎吃住在軍營裏。閑下來,不是研讀兵書戰策,就是會同各營營官,探討騎營作戰的方法及戰守要略;十營又三起騎勇竟生生被他在三個月後練成。

左宗棠親赴營地來觀看騎勇的操練,看後甚覺滿意,不多幾日就命劉錦棠統帶著這支隊伍及原來的舊部,開赴征戰前線。

陝西的被動局麵開始漸漸扭轉。

處亂不驚

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十月十六日,左宗棠收到福建浙舊時官員的來信,講述吳棠受小人慫恿,極力排擠各員,各員不得不辭缺另投之事。左宗棠雖反複函致吳棠,吳棠仍我行我素。

在各路清軍的層層壓迫下,陝西一帶的回民義軍陸續撤往甘肅、寧夏等地;西撚軍張宗禹、張禹爵及邱遠才各部約六萬餘眾,轉向陝北,幾日光景便攻占綏德、安寨、延川等縣。劉鬆山提軍追擊,劉錦棠、劉典、高連升等各路將官,率部陸續跟進。

這時,左宗棠收到聖諭,卻原來是各國即將與總理衙門換約,旨令沿江通商口岸的將軍、督、撫陳述意見。左宗棠雖然是陝甘總督,但因船政局的關係,自然也在被詢行列。

顯然,朝廷想知道的是各將軍、督撫對換約的看法,而左宗棠卻想借機,把憋在心裏許久的話說出來,通過此折告吳棠一狀。

在折中,左宗棠所陳吳棠的罪狀是:更改我定的章程,專聽劣員慫恿,導致船局上下人心不穩。

此折拜發的當日,劉鬆山親率中軍十二營抵達洛河岸邊。當時,中路郭寶昌十營,尚距劉鬆山有三十裏的路程;郭寶昌之後三十裏,則是安徽壽春鎮總兵李祥和率所部三營。劉鬆山見天色尚早,決定先期過河,到洛州縣城等待郭寶昌、李祥和的兩路人馬。

傍晚時分,劉鬆山率部到達洛州。劉鬆山一麵令軍兵安營紮寨,一麵派出報馬去打探郭寶昌、李祥和兩路的進止情況。

當時正值深冬,陝北又極其寒冷,洛河結冰甚厚,光滑如鏡,大軍一轟即過,形如平地。但劉鬆山在洛州等來的並不是大隊人馬,而是郭寶昌派快馬送到的一封救援文書。

劉鬆山展信一讀,得知郭寶昌即將過洛河時,忽聽後隊傳來槍炮聲,他便知道一定是李祥和遇到了敵情,便馬上命令後隊變前鋒,開回原路去接應李祥和,哪知就中了撚軍預先設好的埋伏。他一麵緊急給前路送信,一麵和大隊撚軍交戰。

劉鬆山不敢耽擱,隨即傳令拔營回援,但還是晚了一步。劉鬆山趕到時,大隊撚軍經郭寶昌等力戰已經撤走,隻留了一地的湘軍傷亡將士。這一戰,記名提督、安徽壽春鎮總兵李祥和戰死,記名總兵劉芸桂身受數槍,命亦難保。

劉鬆山詳加統計傷亡兵勇,計傷三十八人,亡八十八人,大量糧食輜重被席掠殆盡。

劉鬆山氣得哇哇一頓亂罵,他卻是如何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劉鬆山在追擊撚軍,撚軍如何又從後麵殺出來了呢?

左宗棠收到劉鬆山的通報,當即便斷定是劉鬆山孤軍冒進,讓撚軍鑽了空子,於是就飛檄劉鬆山、劉錦棠、劉典等各路人馬,隻準互相策應齊頭推進,嚴防單軍冒進。

左宗棠當晚拜折向朝廷通報追剿失利的情況,並為陣亡將弁請恤、為出力將弁請獎。

劉鬆山等各路人馬,接到左宗棠緊急發來的軍命,不敢稍存大意,開始步步為營,互相策應著向前推進,終於在一個月後,將六萬餘撚軍包圍在綏德、安寨、延州等地。

陝西官軍在完成對西撚軍包圍的同時,東撚軍賴文光、任化邦約十萬餘眾,也被李鴻章以長牆之工事,圍困於黃河南岸、六塘河北岸、膠萊河西岸、運河東岸地區內。賴文光率部左衝右突,卻連遭敗績,兵馬損失慘重,形勢極其危急。

為解救被圍的東撚軍,在陝西綏德一帶受困的張宗禹,經與張禹爵、邱遠才等將領商議後,決定出奇兵救之,來個圍京救賴。

經過周密思考,張宗禹決定把突圍地點,選在清軍兵力最薄弱的宜州一帶,擬從壺口踏冰橋渡過黃河,進入山西,再由山西飛馬直奔京城,將統治大清國的兩個女人和一個娃娃生擒活拿,趁勢把滿人逼出關外,重振天國大業,打李鴻章個措手不及,圓自己的一個皇帝夢。

張宗禹此計一出,各將領無不叫絕,當即分頭準備。

同治六年(公元1867年)十二月十七,當晚子夜時分,全部撚軍分由綏德、安寨、延州三地飛出,呼嘯著撲向宜州方向,馬踏塵土揚起的飛沙,賽似陡起的狂風,籠罩得天地朦朧。撚軍此次突圍速度之快,大出各路官軍所料。各路人馬提軍追趕,卻哪裏趕得上?隻好架炮猛轟。

撚軍卻全不顧忌炮火,隻管一路猛殺猛衝,其勢若排山倒海,其快如閃電雷鳴,轉瞬即逝;眼見著踏冰橋飛過黃河,進入山西境內,把各路清軍,生生甩在後麵。

劉典飛報左宗棠。左宗棠大驚失色,連連跺足道:“撚賊此行意欲何為?莫非想與東撚會合嗎?”

左宗棠一麵派快馬給山西巡撫趙長齡通報消息,一麵把西撚的去向通報給朝廷。

西撚軍突圍成功的時候,東撚軍大部已被李鴻章所統湘淮各軍所斬殺,僅賴文光一人率領千餘騎,突破六塘河防線,正在沿運河東岸南下尋找突破口。

西撚軍得知東撚軍大部被殺的消息後,幾乎瘋狂了,他們以夜行百裏的速度從山西呼嘯而過,直入豫北、冀中北上,兵鋒直達北京盧溝橋。

時任直隸總督的文華殿大學士官文,此時正在保定張羅著過年的事,忽然得到撚軍從天而降的消息後,他竟嚇得一句話都沒說出口,便一跤跌倒在地,直跌得口歪眼斜,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駐在天津的三口通商大臣崇厚,連夜把西撚軍突然到來的消息,緊急上報給朝廷。大清國朝野震動,慈禧太後一麵令恭親王緊急調派直隸各軍防堵,一麵著令軍機處連夜給官文、崇厚、李鴻章、左宗棠等督撫擬旨。聖旨快速飛往各地。

聖旨對所有在事督兵大員都給了程度不同的懲處:“朝廷特命官文署理直隸總督,剿匪是其專責,乃毫無布置,任令撚逆北趨,日肆蔓延,實屬有負委任。左宗棠於張總愚撚股未能在陝省就地殲除,致令紛竄山西、河南,擾及畿輔,調度無方。官文、左宗棠著交部嚴加議處。李鴻章身任欽差大臣,為朝廷素所倚畀,當此匪蹤北擾,宜如何速派援軍同心剿賊?乃迭奉諭旨,既未催令劉銘傳曁善慶、溫德勒克西等軍趲程前進,又日久無一字複奏,是何居心?著拔去雙眼花翎,並褫去黃馬褂,革去騎都尉世職。李鶴年未能迅速出省督剿,會殄逆氛,以致撚逆竄入直境,擾及近畿,所調宋慶等援軍又不遵旨飭令分途前進,失誤戎機,著革去頭品頂戴,並摘去翎頂。”

從聖旨中可以看出,官文、左宗棠是交部嚴加議處,李鶴年革除頭品頂戴、摘去花翎,對圍剿東撚的李鴻章懲罰最重:不僅被拔去雙眼花翎,褫去黃馬褂,還革去騎都尉世職!顯然,慈禧太後是被西撚突然撲犯畿輔嚇壞了。

左宗棠接旨完畢,先派快馬檄催宜州各軍,作速入晉追剿,一麵把香姑娘安置到潼關城內居住,便連夜拔營趕往夏縣,擬由聞喜、曲沃、介休直入直隸防堵。左宗棠的這個新年,眼看著隻能在途中度過了。

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正月初九,左宗棠率親兵十營五千人抵達介休,正是連日大雪,草木皆白,積雪厚達尺餘,前路雪阻不能行。

左宗棠冒雪踏察地形,決定改由壽陽走井陘入直隸。大軍頂風冒雪前行,極其緩慢,整整走了八天,才抵達壽陽。左宗棠在此感染風寒,咳嗽不止,但因軍情急迫,不敢休息,仍帶病前行,終於十八天後,由獲鹿到達正定。在正定,左宗棠紮下大營,向朝廷拜折請示進止。

聖旨很快飛遞過來,命其總統現在直隸之各省官軍,並對各路人馬作出詳細部署,同時委左宗棠總統在直隸的各省官軍。

左宗棠接旨,連夜拜發《總統現到各軍籌剿撚逆》折,隨後提軍趕往定州,由定州赴保定督戰。左宗棠行軍途中又得到消息:東撚軍最後一部在揚州被淮軍吳毓蘭部殲滅,首領賴文光被生擒,旨令就地處斬。至此,東撚軍不複存在,李鴻章已親率親兵十餘營到直隸景州督戰。

二月初四,左宗棠行抵定州。當晚,左宗棠接到聖旨。原來是朝廷怕各督撫互相扯皮,為事權歸一,決定派恭親王奕統率神機營出京。各督撫進止,悉歸恭親王一人調派。

旨曰:“現在各路統兵大臣並各省督撫帶兵入直剿辦撚匪,雖經派令左宗棠總統前敵各軍,仍恐各大臣等意見分歧,事權未能歸一,以致呼應不靈。本日已明降諭旨,令各路統兵大臣並各該督撫等,均歸恭親王等節製矣。各該大臣、督撫等,於賊勢軍情俱當隨時具報神機營核辦。唯軍情變幻靡常,一切進止機宜,仍應責成各該大臣等隨時相度辦理,不得專候神機營指示,俾免稽延貽誤。左宗棠、李鴻章均係欽差大臣,現既歸恭親王等節製,自可一事權而免分歧。”

接旨在手,左宗棠長出一口大氣,病情也陡然間好了許多。很快,恭親王的王駕駛出京師,前中左右均有神機營兵勇護衛,地動山搖,很是威風。

雙雄聯手

張宗禹見清軍傾全部兵力征剿,知京師已不能取,於是由晉州西南渡滹沱河南下,到新鄉、滑縣一帶。

恭親王隨命各路在直官軍跟蹤追擊,左宗棠亦不得不由定州趕往正定,由正定渡滹沱河向南追擊。同年四月十四,左宗棠與李鴻章相見於吳橋。在吳橋,兩個人就目前的局勢進行了反複商議。

李鴻章向左宗棠提出,此次征剿西撚,非設長牆圍困不能功成。很顯然,李鴻章仍決定用對付東撚軍的方法對付西撚軍。

左宗棠經過反複思考,同意李鴻章的建議。李、左於是聯銜上奏朝廷,共同向朝廷提出設長牆圍困西撚的建議。鑒於京畿危險解除,恭親王率神機營各部,不久即返回京師。

恭親王進京的當日,慈禧太後便聽從官文的建議,給李鴻章、左宗棠分別下達聖旨:欽命李鴻章總督追剿各軍,左宗棠隻率親兵十營就近清剿。

聖旨語氣極其嚴厲,限一月內將西撚軍悉數蕩平,否則便唯二人是問,嚴懲不貸。

接旨在手,李鴻章叫苦不迭,左宗棠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左宗棠很快便猜測出,這肯定是文華殿大學士官文向上頭提的好建議。

左宗棠私下罵道:“老王八,你害左老三也就是了,如何還把李少荃給捎帶上!”李鴻章接旨也是大感意外,卻又不能不奉旨行事。官文此時已交卸直督印綬,奉命回京養疾。官文想害左宗棠,卻偏偏捎帶害了李鴻章。

西撚軍如此能征慣戰,又全係騎兵,奔走如飛,各路官軍如何能在一個月之內將其蕩平呢?官文的建議,慈禧太後偏偏就相信。恭親王明知官文此舉是在借機泄私憤,卻也無奈,隻能照慈禧太後吩咐的去做。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盡管李鴻章、左宗棠二人日夜調兵遣將,雖也小有幾次勝仗,但對西撚軍的大隊人馬,卻無計可施,仍任其奔走自如。朝廷無奈之下再頒聖諭,決定欽命都興阿欽差大臣,接替恭親王統帶神機營並指揮各軍,對左宗棠、李鴻章嚴懲不貸的話,反倒不再提起了,僅僅以交部嚴加議處而已。

送走傳旨差官,李鴻章望著左宗棠,左宗棠望著李鴻章,兩個人都是一臉的苦相。

李鴻章小聲說道:“爵帥,這都興阿接替恭親王來督師,我們所議的長圍計劃大概難以實施了。都興阿同僧王爺一樣,隻會帶著馬隊窮追猛打,謀略是一絲也無。”

左宗棠撫著胡須說道:“你我二人若聽都興阿的,這西撚隻會越剿越多。何日功成?實無定期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