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點不周又得罪人(1 / 3)

送禮

京師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京師了。

左宗棠車駕接近京師城垣時,他印象中的城牆原本是整潔如洗的,但現在卻布滿了槍炮轟擊後的痕跡,不用問,這肯定是鹹豐八年,英法聯軍攻占京師時留下的創傷。

左宗棠鼻子一酸,兩眼流出淚來。他想起了鹹豐帝,想起了鹹豐帝下給自己的幾道聖旨。

當天晚上,他被引到賢良寺住下。賢良寺在東華門的冰盞胡同,就是原來雍正年間怡親王允祥的府第,改成寺後,專供封疆大吏入覲述職時下榻之用。

吃過寺僧敬獻的素點心,又打發走了趕來請安道乏的京縣官員,左宗棠也不及歇息,便命人套車,自己隨手拿過裝有銅鼎的木製箱子,就乘上馬車,要到潘府去看望潘祖蔭。潘祖蔭已提前接到左宗棠打發人送過來的帖子,此時正備好了酒菜在府裏坐等。聞報,潘祖蔭忙命人打開中門,自己則快步迎出去。

潘祖蔭此時是四品頂戴,領大理寺少卿,年紀也不過三十九歲,加之一直在京師做官,更顯得年輕。

左宗棠時年已五十七歲,比潘祖蔭整整大了十八歲,他又一直做外官,長年累月布兵打仗,須發已然全白,看上去就更加顯老。無論從年歲還是體貌上看,左宗棠都該是潘祖蔭的長輩。

但左宗棠一見潘祖蔭,還是直挺挺地跪下去,一邊磕頭,一邊用他那特有的官話,夾有極重的湘音說道:“湘陰舉子不才左宗棠,特來給京卿大人請安。”

潘祖蔭慌得急忙三步並作兩步,用雙手把左宗棠一扶,見左宗棠不起來,他便也順勢跪下道:“該行大禮的是潘伯寅,您老不起來,伯寅也隻好跪下同您老講話。”

左宗棠一邊起身一邊說道:“潘京卿有恩於左季高,季高就算見大人一次就跪一次,也不為過。”

潘祖蔭也站起身來,笑道:“伯寅知道大人今天到京,特在舍下備了些粗茶淡飯和不中喝的酒,原本要與您老好好地喝他一頓,哪知您這一進門,先給伯寅來了個下馬威。這要是傳出去,您讓伯寅以後還怎麼做人?”

左宗棠卻說道:“伯寅哪,您可能不知道,左季高從鹹豐十年開始,就一直想您哪。若非您仗義執言,左季高說不定已被官文這個老犢子下進大獄多時了。伯寅哪,老哥此次進京,一共要辦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要見您一麵,第二件事是向兩宮太後和皇上請訓,這第三件事,就是要和官文算算總賬。我就是要問他,左季高與他素昧平生,他如何要屢屢誣陷於我?是何居心?他說不出個子午卯酉,我就摑他的大耳刮子。狗娘養的,我不信治不了他!老弟,老哥這麼做不過分吧?”

潘伯寅把左宗棠一直引到大方廳坐下,又安排下人把菜重新熱過,又沏了茶,這才說道:“季翁,您老也是讀聖人書長大的,難道忘了‘冤家宜解不宜結’這句古話了?官文從直督任上回京,一直告假在府裏養病,他大概也沒幾天好過了。他又是文華殿大學士,是西太後心目中的能員。許多漢官躲他猶恐不及,您老還要找他去鬧,您就不想想,好好的大活人,和快死的人能計較出什麼呀?”

左宗棠點了一下頭,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手說道:“看看,我真是老糊塗了!一見到您光高興了,倒把送給您的一個玩意兒給落車上了。您先坐,我把它取過來。”

潘祖蔭笑道:“天下人傳聞,左爵帥性急如火,您老這毛病還沒改呀?您坐著喝茶,我讓人送進來。”

左宗棠道:“讓他們慢著點兒,我可是小心了一路。”不一刻,木箱子被人送進來。

左宗棠接過來,當著潘祖蔭的麵小心地打開,把鼎拿出來,遞給潘祖蔭道:“也不知您喜歡不喜歡?”

潘祖蔭微笑著把鼎接過來,一邊看一邊說道:“您老以後可不能這樣,這麼遠的路途……”

潘祖蔭突然不再講話,舉起銅鼎細細看起來。他看了一會兒,又用手裏外摸了一遍,然後便把鼎小心地放到桌上,又順手拿過放大鏡細細地看起來。

良久,他放下放大鏡,忽然對著銅鼎雙手一拍,又把手伸進鼎內抓了些什麼用舌尖舔了舔。潘祖蔭把鼎重新放進箱子裏,說道:“季翁,真謝謝您老讓我開了回眼。這隻鼎,曾相國看過嗎?”

左宗棠一邊喝茶一邊笑道:“滌生在江寧督糧督餉,老哥我和少荃爵相在直、東督戰,他怎麼能看見呢?也不知他這直督什麼時候才能到任?伯寅,您從上麵看出了什麼?我怎麼看您看起它來跟寫八股文似的?”

潘祖蔭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漱了漱嘴,說道:“季翁,您老先講講這隻鼎的來曆吧!”

左宗棠道:“這隻鼎還有來曆嗎?這是劉克庵在陝西的一座古廟裏得到的。克庵說我與您是初次會麵,您又喜歡收藏一些壇壇罐罐的,所以我就把它帶進京來了。”

潘祖蔭小聲說道:“季翁啊,您老離京的時候就把它帶回去吧。您告訴劉克庵,這隻盂鼎是一件真正的古物,它當是漢朝宮廷的祭祀器物。克庵如果不信,可拿給曾相國看。曾相國是這方麵的大手筆。”潘祖蔭長歎一口氣道:“這等無價之寶,伯寅怎敢擅留呢?”

左宗棠起身把木箱子往屋角一放,說道:“什麼寶不寶的,您老弟隻要覺著不惡心,我就知足了。要我看哪,您潘伯寅才是真正的國寶呢!伯寅哪,我趕了一天的路,到賢良寺隻吃了兩塊點心,現在有些餓了。您說備好了飯菜,如何到這時候還不擺出來呀?”

潘祖蔭忙道:“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去用些飯吧。飯後,我帶您去恭親王府先見一見恭親王,同王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給您請個恩典下來。還有幾位軍機大臣,您老也要去看一看,多少打點一下,以後也好說話。”

左宗棠邊起身邊道:“老弟,恩典的事就免了吧。請下來倒好,若請不下來,您讓老哥這張臉往哪兒擱?何況,我朝祖製,大臣六十五歲,才能奏請。這個釘子就不要碰了。還有去拜各位軍機的事,也得算計著來,老哥準備的銀子可有限,別花冒了,讓人笑話。”

潘祖蔭道:“恩典的事由我同王爺去說。去拜望各位軍機,恐怕總得一千兩銀子吧?少了,怎麼拿得出?”

左宗棠在心裏算了算,說道:“那就夠了。我這次進京,一共帶了四張銀票。兩張三萬兩的,兩張兩萬兩的,一共是十萬兩。”

潘祖蔭想了想道:“十萬兩怕要不夠。我們吃過飯再議。”

飯後,兩個人又喝了一杯茶,這才去拜望恭親王。恭親王沒有見過左宗棠。見了之後,自然是極其客氣,又說了幾句奉承的話,便忙著要過左宗棠請訓的折子,走出屋去傳人往宮裏遞。潘祖蔭便給左宗棠使個眼色,自己也跟著走出去。

左宗棠知道,潘祖蔭一定是去同恭親王講為他請恩典的事,一顆心就激動地怦怦亂跳。

恭親王很快又同潘祖蔭走回屋來,三個人又談了幾句話,左宗棠便告辭出來,恭親王則拉著左宗棠的手再三囑咐:“明天晚上,你哪兒都不準去,本王要在王府為你接風。”又對潘祖蔭道:“伯寅,到時候由你去賢良寺接季高。”

按著預先同潘祖蔭計議好的,左宗棠臨別時給恭親王留了兩張銀票,一張是三萬兩的,一張是兩萬兩的,一共是五萬兩。

左宗棠邊遞銀票邊道:“下官來得倉促,也沒給王爺置辦什麼,王爺買包點心吃吧。”

恭親王起先還不肯收,後見左宗棠執意要送,這才口裏說一句:“既然你有這份心,本王就不同你客氣了。”

走在路上,左宗棠苦笑著對潘祖蔭說道:“伯寅哪,一出手就是五萬兩,還有幾位王爺可怎麼辦哪?”

潘祖蔭笑道:“您聽我的錯不了。恭親王雖說現在不是議政王了,但還是拿權的人。您送少了,不入他的法眼。還有兩位王爺也需要去拜一拜,一個是惇親王,一個是醇郡王,每人兩萬兩就夠了。軍機大臣現在是四位,文祥和寶鋆每人需要一千兩,沈桂芬可以給五百兩。李鴻藻剛入軍機,給他二百兩也就行了。還有各部院尚書、侍郎,不走動一下也不好。另外就是宮裏頭,也需打點一下。像總管太監安德海,他若打發人到賢良寺去給您請安,您最少得拿出一萬兩銀子的賞賜才能過關。”

左宗棠皺著眉頭說道:“伯寅哪,已經花光了,沒銀子了!”

潘祖蔭笑道:“您老不用發愁,有沒有銀子您老都得打點。我跟您說句實話吧,您老最少還得拿十萬兩的銀子才能離開京城。沒有銀子不打緊,我們可以到錢莊去借,您回任以後,再還給他們也就是了。您老現在名頭大,每年過手的軍餉,成百萬計算,您還沒進京,有人就已經瞄上您了。您不給他們些甜頭,您還想在任上安安穩穩地辦事?”

左宗棠歎息道:“這哪是進京請訓哪,這簡直是過鬼門關哪!”

潘祖蔭笑道:“您這話同我說說也就是了,萬不可與其他人講。”

左宗棠說道:“伯寅哪,您多慮了。我又不是孩子,哪能那麼不懂事啊。您這都是為我好啊!”

左宗棠很晚才回賢良寺,本打算一回來就歇息,好養足精神明日進宮去見太後,哪知戶部尚書羅惇衍正等在客廳裏,非要給他請安道乏。

戶部堂官是不好得罪的,左宗棠隻好拖著疲憊的身軀到客廳來見他。禮畢,羅惇衍說道:“本部堂今天急著來看爵帥,是因為有一件大事要同爵帥商量。爵帥知道,去年爵帥在福州辦船局,又在陝西用兵,用餉銀一共是一百三十二萬兩,這筆賬,爵帥雖然報到戶部多時,但戶部一直還沒有落賬報給上頭。”

左宗棠一驚,忙問一句:“請大司農明言,這是為何?”

羅惇衍撫須說道:“爵帥莫急,這裏有個緣故。朝廷因累年用兵,一直是寅吃卯糧,窟窿越來越大。本部堂找恭親王商量辦法,恭親王卻讓同爵帥商量著來辦,否則本部堂也不會這麼晚,還要等著同爵帥見上一麵。”

左宗棠見羅惇衍繞來繞去不說正題,不由急道:“大司農有話盡管直說,季高聽不得慢話。”

羅惇衍笑道:“爵帥莫急,是這樣的。去年戶部把各省的用餉擺到一起來看,整整和朝廷預想的數目差著二十二萬兩。這二十二萬兩如不添平,今年更不好辦。怎麼辦呢?戶部隻好把這二十二萬兩分攤給各省。陝甘用餉量大,就隻能多攤一些,想來爵帥也能理解。”

左宗棠問道:“多攤一些是多少呢?”

羅惇衍道:“是三萬兩。這筆銀子爵帥現在給也行,離京時給也行,如實在不湊手,就算回任後打過來亦可。”

左宗棠想了想說道:“大司農啊,這件事啊,本部堂還真不能馬上答複你,總須和陝甘兩省藩台以及沈幼丹函商一下。”

羅惇衍起身說道:“那樣也好,等爵帥離開京城時,本部堂再過來討信吧。”

羅惇衍離去後,左宗棠皺眉歎氣道:“進京請訓,怎麼比用兵打仗還費銀子啊!照這麼下去,這大清不是完了嗎?”

闖禍

第二天早起,因為沒有召見的旨下來,左宗棠隻好乘車二進潘府,決定讓潘祖蔭領著,到每位軍機大臣的府上去拜望。

潘祖蔭卻說道:“這件事需要午休的時候,軍機們下衙門以後才能辦。我們先去錢莊商借銀子,等召見的聖旨下來,就沒有時間了。”

左宗棠不懂京城的規矩,隻好潘祖蔭說什麼他便聽什麼。兩人先喝了一杯茶,便一同乘車到潘祖蔭熟悉的錢莊去商借銀子。

這件事辦起來倒極順手,很快便借到十五萬兩的銀款,分成多多少少二十幾張銀票,由左宗棠親自劃的押,潘祖蔭做的保。

從錢莊出來,左宗棠打護書裏摸出一張兩萬兩的銀票,遞給潘祖蔭道:“您老弟別嫌少,權當老哥請您喝了杯茶。”

潘祖蔭用手一推銀票道:“你我神交已久,已經用不著這個了。何況,您拿過來的那個銅鼎,就值十萬兩之數。”

左宗棠見潘祖蔭說得認真,隻好把銀票又放回護書裏,說道:“伯寅,我請您去大菜館吃頓大菜如何?我總覺著欠您的太多。”

潘祖蔭邊上車邊道:“免了吧,我們還是回舍下去吃便飯吧。飯後,軍機們也該下衙門了。在他們午後上衙門前我們去正好,我們午間也能歇個晌。”

左宗棠笑道:“做京官真是滋潤,午間還能歇個晌。我這幾年哪,都忘了歇晌是啥滋味了!”

午後,潘祖蔭帶左宗棠拜訪的第一個人是文祥,第二個人是寶鋆,第三個人是沈桂芬,傍晚時分又是恭親王打發人到潘府來請。

潘祖蔭、左宗棠二人趕到恭親王府時,不期文祥與寶鋆都在。二人慌忙與兩位軍機大臣見禮,又與王爺見了禮,剛坐下,沈桂芬又到了。

席間,恭親王先向左宗棠道喜,說道:“季高啊,聖旨已經下來,請訓的日子定在八月十五,恩典也請下來了。你可得多喝兩杯。”

沈桂芬這時說道:“我朝祖製,大臣非六十五歲,不賞紫禁城騎馬。季高啊,上頭這回可是破格加恩了。”左宗棠激動得胡子亂顫,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文祥這時說道:“季翁啊,您在臨潼住了幾個月,沒有見著什麼稀奇的玩意兒吧?”

左宗棠一愣,猛然想起這文祥也是偏好古玩的,忙道:“文大人哪,現在臨潼已經不是以前的臨潼了,連寺廟都讓撚匪給搗平了。不要說古器了,連現在製的壇壇罐罐,完整的都少了。咳,這撚匪呀,他可把陝西給害苦了!現在各營用的碗,都是豁口的,一不小心就紮嘴。”

文祥聽左宗棠的話不太上道,便忙舉起酒杯道:“季翁啊,您老是大清國的功臣啊。”

寶鋆這時接口道:“文大人說的對呀,陝甘以後怎麼樣,就看季翁的了。”

幾個人邊吃邊談,直到很晚才散,賓主都很盡興。八月十五一晃就到了。

這天早起,左宗棠穿上簇新的官服補褂,又特意換了個新珊瑚的頂子,在差官的帶領下,先乘車趕到軍機處,然後才是賞紫禁城騎馬,最後才到後朝房同著所有大臣一處,等傳見單下。許多大臣見左宗棠到來,都紛紛過來見禮。

左宗棠也給座間的幾位王爺見了禮。客套過後,左宗棠舉目環顧,獨沒有看見官文的身影,想來真是病了。

很快裏麵便傳出話來,第一起召見的,仍然是幾位王爺。第二起是軍機大臣,想來是有軍國大事要商量。

左宗棠正這樣想著時,便輪到他了,立刻便緊張起來,心裏開始默誦潘祖蔭教過的禮數,很怕鬧出笑話來。

帶班的是恭親王。恭親王見左宗棠緊張,不由先小聲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不過是讓他放鬆之意,以免緊張過了頭,反倒鑄成大錯。

到了養心大殿,恭親王閃到一邊,由著左宗棠雙膝跪倒,口稱:“臣左宗棠恭請聖安、兩宮太後安。”眼淚便流出來了。

上麵自然坐著兩宮太後和皇上,問話的自然也還是慈禧太後。慈禧太後問的第一句話便是:“左宗棠啊,你這幾年在外麵還好吧?”

左宗棠忙答道:“回太後話,臣這幾年托皇上、兩宮太後的福,一切還好。”

左宗棠的湘音太濃,慈禧太後自然是聽不太明白,但她並不計較,又問道:“左宗棠啊,你很會用兵,我們都知道,但是啊,你進兵陝甘的同時,也不要忘了山西,要記著西撚賊匪竄擾京畿的教訓。回逆現在都聚在甘肅一帶,征剿起來不容易。我們都知道,皇上也知道。左宗棠,我的話你能聽明白嗎?”

左宗棠忙道:“回太後話,太後講話清清楚楚,臣能聽明白,臣已把太後的話,都記到心裏了。”

左宗棠說的“臣能聽明白”這幾個字,慈禧太後還當真聽清了,但他以後說的是什麼就分辨不出來了。可她又不好怪他,隻能又說道:“左宗棠啊,陝甘的情形,你已經知道了,你以為,陝甘的事,什麼時候能平定呢?”

左宗棠想了想回答道:“回太後問話,臣以為,陝甘地處邊關,甚為貧瘠,籌餉和辦糧都頗費周折。這樣算來,總要五年才能平定,請太後明鑒。”

慈禧太後長歎了一口氣,許久沒有再開言,因為她實在不知道左宗棠在下麵說的是什麼,她聽得糊裏糊塗,於是停了一會兒,隻好道:“左宗棠啊,你有什麼話,回去後就寫個折子遞進來。有些事情啊,咱們要慢慢商量著辦。”左宗棠叩頭退出,當日召見便告結束。

回到賢良寺的當日,左宗棠謹遵慈禧太後的話,閉門謝客,便當真給朝廷擬了個《陝甘餉源奇絀請指撥實餉折》,決定把憋在心裏的話,以及陝甘的情形,一股腦說出來,請個懿旨下來,省得回任後,戶部以及各省,又延遲著不認真去辦理,那時將會難上加難。

按常理推斷,左宗棠上折子前,應該和恭親王先計議一下才好,但他此時偏偏為恭親王設想,認為恭親王是大忙人,每天要辦許多事情,再去擾他便有些不該。何況做陝甘總督的是他左宗棠,又不是恭親王,陝甘的事情,自然要陝甘總督自己拿主意才是正理。

他的這些心事,不僅恭親王無從知道,連潘祖蔭也一絲不知。他們都以為他一路勞頓,年紀又大了,是累著了,想閉門謝客好好地歇上一天,就沒有在意。

慈禧太後卻在第二天的中午,收到了左宗棠直接遞進來的折子。慈禧太後就一邊拆閱折子,一邊感歎道:“這個左宗棠啊,還真是個辦事利落的人。昨個兒召見他,他今兒個就有折子遞進來。”

左宗棠在折中,一共向朝廷提了八點陝甘兵事不易措手之處。該折的後麵,他又附《請將各省酌留厘金移作西征軍餉》一片,提出:“現在軍務蕩平,東南各省餉事足敷周轉。雖厘金一項曾奉諭旨量為裁減,酌留大宗,統計為數尚巨,似可移作西征軍餉。”

從西北的實際情況出發,左宗棠向朝廷提出,請各省把多餘的厘金,全部作為西征軍餉。

慈禧太後讀完折子,想了想,也不去見慈安太後,自己提筆就在上麵批了“軍機大臣會同戶部速議具奏”幾個大字。

慈禧太後放下筆,起身走了兩步,又第再次坐下,提筆在上麵又加寫了“劉鬆山餉需,諭令馬新貽從速協撥,不得延誤”十八個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