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鼓舞士氣,抬出自己的棺材(2 / 3)

劉錦棠話畢,又小聲說一句:“世叔,這回可以了吧?”

左宗棠笑一笑,嘟囔一句:“用不用棺材,你說了不算。學老夫沒出息!”

左宗棠把酒碗遞給一品提督統領黃萬鵬。

左宗棠大聲說道:“黃軍門,你老弟隨老夫征戰數年,奪關斬將,立功無數,如今又要隨劉京卿出關,老夫替你感到自豪!在此,老夫改兩句古詩為你壯行: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有故人!老夫在肅州恭候你高歌凱旋!”

黃萬鵬雙手接過酒碗,一飲而盡。隨後,把空酒碗向遠處一拋,撲通跪倒在左宗棠的麵前,一邊磕頭,一邊說道:“卑職感謝爵相大人的提拔之恩!”

左宗棠示意劉錦棠扶起黃萬鵬,又把第三碗酒遞向總兵陶鼎金。

陶鼎金急忙接過酒碗說:“爵相大人,您老就別說了,也別再敬下去了。這碗酒,就算卑職替後麵所有的將士喝了。您老剛剛病愈,經不起折騰,還是回署歇息吧。”

陶鼎金話畢一飲而盡,隨後把碗一拋,撲通跪下說道:“請爵相大人回署歇息!請爵相大人為國珍重!”

劉錦棠也快步走到左宗棠的身旁說道:“爵相大人,您老就別難為他們了!您老就回去吧!您老不能讓晚生懸著心出征啊!晚生也給您老跪下了!”

劉錦棠話畢撲通跪倒說:“晚生跪請爵相回署衙歇息。”出征將士一看主帥跪下,當即全部跪倒。

左宗棠眼見一排排將士跪倒下去,內心一時湧起陣陣的熱浪。他摸出布巾擦了把眼淚,讓人抬出自己的棺材,接著顫抖著身軀跪倒下去。全體將士為之震驚。

左宗棠嘶啞著嗓子大聲說道:“老夫替皇上、皇太後,替全疆的百姓,謝謝你們了!老夫盼你們早日功成!你們凱旋之日,老夫還在這裏擺酒,為你們慶功!”

劉錦棠眼含熱淚,起身跨前一步,同著侍衛一起把左宗棠架起來。

劉錦棠哽咽不能成語,隻好咬牙飛身上馬,向左宗棠等所有送行人眾施了禮,這才拔出腰刀,向官道前方一指,行軍的號角隨即嗚嗚響起,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向嘉峪關行去……

劉錦棠出關的前十日,蓋有欽差大臣關防的絕密公函,已先期由驛站次第遞進關外各防軍大營。

公函先通報了一下老湘軍出關的確切日期,然後才道:“自古兵事本無遙製之理,關外各軍緩急之宜,分合之用,均由該總統到後相機酌之。有不遵調度、妄自尊大、貽誤軍情者,無論官居何品,本部堂一旦預聞,定當嚴參不貸!”

中外也從此開始關注新疆的戰事,暗中支持阿古柏的俄、英兩國尤甚。當威妥瑪通過總理衙門得知,左宗棠此次劄委劉錦棠擔任前敵總指揮後,竟然心存僥幸之念,堅持認為,年輕的劉錦棠肯定不是老謀深算的阿古柏的對手,大清國此次耗巨資對新疆用兵,肯定兵敗無疑!

俄國駐華公使布策與威妥瑪持相同的看法。其實,就是左宗棠本人,也對劉錦棠日夜擔心。他怕年輕氣盛又不熟悉地形的劉錦棠貿然出擊而上阿古柏的當。

變陣布兵

光緒二年(公元1876年)閏五月初十,劉錦棠率軍經哈密、巴裏坤到古城,旬日之內,所部各軍先後順利抵達。

但金順駐在濟木薩(今新疆濟木薩爾),劉錦棠隻有與金順會麵後,才能製定作戰計劃,並商討進剿事宜。劉錦棠雖是關外總指揮,但金順畢竟是朝廷任命的幫辦軍務大臣。

老謀深算的阿古柏對此早有防備,在各路官軍抵達古城前,便已在古城與濟木薩之間的官道上,屯紮了無數軍兵。阿古柏不相信劉錦棠能長出翅膀飛過去。

劉錦棠很是頭痛,隻能讓軍兵化裝成當地百姓四處去探路。

皇天不負有心人,十幾日後,劉錦棠派出去的幾路探路軍兵,終於尋找到由古城赴濟木薩的另一條路。這條路隱藏在山中茂密的荊棘中,中間還要穿過一段山洞,山洞雖比較寬敞,也僅能容一人一馬通過。從山洞出來,便是一大片麥田。麥田之後是一條小河,小河之後又是一大片的豆田。走出豆田後便是官道,官道直通濟木薩。阿古柏未在此設一兵一卒。

劉錦棠大喜,當即召集提督銜統領黃萬鵬等馬、步將官議事。

劉錦棠說道:“天佑我大清,總算有一條小路,可繞過阿古柏的營盤,通達濟木薩。本官計議已定,明日即赴濟木薩去見金大人。為防阿古柏襲營,本官離去之後,各位大人每日早飯後,仍到中軍坐上一個時辰,萬不可把本官離營的消息泄露出去。本官離營期間,軍中事務由黃軍門代為總理。”

第二天一早,劉錦棠隻帶兩名侍衛和一名向導,喬裝打扮後,輕騎向濟木薩奔去。

劉錦棠走了一路,觀察了一路地形,很快便穿過山洞。走出山洞,一大片麥田出現在眼前。劉錦棠下馬,隨手拔了幾枝麥穗,對著日光看了看,又剝了幾顆麥粒,放進口裏咬了咬,便又上馬前行。

過了麥田,一條寬約二十幾丈的小河又出現在麵前,河對岸則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的豆田。

劉錦棠命侍衛飲了馬,自己又洗了洗臉,這才過河。河水清澈見底,深不及尺,偶有魚蝦頂流而過。

劉錦棠一時心曠神怡,不由口占一絕:“大軍西征在邊關,湖湘子弟行於前。錦繡河山看不盡,不複新疆誓不還!”

在豆田地裏,劉錦棠再次下馬,又拔了棵豆枝晃了晃,但聽嘩嘩作響,極其清脆。劉錦棠抬頭沉思了一下,遂將豆枝握在手裏,再次飛身上馬。

一時間,向導騎馬在前,劉錦棠在中,兩名侍衛跟在劉錦棠的馬後,四匹馬揚開八雙蹄子,直向濟木薩飛奔而去。濟木薩清軍大營轉瞬即到眼前。

劉錦棠在馬上放眼望去,但見方圓十裏,營營相連,步馬相接,轅門上方鬥大的金字旗迎風擺動,煞有聲勢。

看看馬近,轅門外巡哨的馬隊大叫:“來人快快勒馬停下,我旗營大帳嚴禁偷覷!違令者斬!”

劉錦棠勒馬停下,身後的侍衛則打馬向前高喊:“快去通報金大人,三品京卿、總理行營營務劉大人,特來拜會金大人!”

哨兵首領一聽這話不敢怠慢,忙說一句:“請劉大人稍候,卑職現在就去通稟。”

首領打馬進營。劉錦棠下馬,侍衛急忙把馬牽過。身材胖大、滿臉胡須的金順,頂戴官服帶著一應屬員,步出轅門。

金順高喊:“來人可是總理行營的劉京卿劉大人嗎?”

劉錦棠快走幾步,抱拳道:“湘軍統領、三品京卿下官劉錦棠,特來拜會大人。下官未著官服,無法施行大禮,還望大人多多擔待!”

金順一把拉過劉錦棠,哈哈笑道:“周瑜到此,新疆有望了!”金順身後的一應屬員趕忙過來見禮。

禮畢,金順道:“劉大人,本官盼星星盼月亮,恨不得生出一雙千裏眼來。本官昨夜觀書,燈花連爆,今兒早起,喜鵲偏又臨門。你看,這不都應驗了嗎?走,快進大帳裏講話。”

劉錦棠到大帳坐下不久,金順便帶屬員陪劉錦棠到飯房用飯。飯後,金順把劉錦棠請進密室,一邊喝茶,一邊講話。

金順當先說道:“毅齋,一路還順利吧?自從得知你已率軍出關,本官便開始日夜為你擔心。老弟一直在關內作戰,關外的風沙怕你不適應啊!”

劉錦棠笑了笑,答道:“謝大人關懷。下官到古城不久,阿古柏的人馬便攔截在我與大人之間。下官派了十幾路探子尋找路徑,故耽擱到今天才能拜會大人。大人出關以來,身子骨還吃得消吧?”

金順答道:“本官一直在黑龍江的三姓練軍,那裏的氣候和這裏相差無幾。今兒和你劉毅齋說句心裏話,本官授命出關以來,連頭疼腦熱都不曾有過。本官倒是擔心左爵相啊。他老比本官大四歲,不要說關外,就是肅州,他老都不好過呀。本官料得不錯吧?”

劉錦棠長歎一口氣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老爵相一到肅州便大病一場,下官出關的那天,他老才剛剛起床,如今還不知怎麼樣呢!”

金順喝了口茶,說道:“毅齋呀,我們還是談正事吧。這次進剿,究竟怎麼個辦法?本官厲兵秣馬,可就等著你劉京卿發號施令了!”

劉錦棠忙道:“金大人言重了。金大人久曆戎機,官至極品,又是新疆事務的幫辦大臣。下官雖總理營務,還不是唯大人的話是聽!”

金順正色道:“劉京卿,你不要抬舉本官。不錯,本官是幫辦新疆事務大臣,那不過是朝廷看在本官先你一步出關的緣故。本官官至極品,又幫辦新疆事務,但本官不過位在地方。而你劉大人卻不同,你老弟是堂堂京卿,又欽命總理行營營務,這後一點雖無明確品級,但確實是出關大軍的真正統帥。劉大人,有什麼話,有什麼樣的安排,你隻管與本官講來。有膽敢不遵號令者,本官與左爵相聯銜參他!”

一席話,把劉錦棠說得大受感動。

劉錦棠起身離座,動容謝道:“下官謝過金大人抬舉之恩。有大人適才的話,下官總算敢放膽講話了!”

金順撫須笑道:“本官與左爵相是至交,你老弟卻是左爵相的眼珠子,這一點,從湖廣到福建浙,從兩江到陝甘,哪個不知,誰個不曉?何也?蓋因你劉毅齋謀略出眾,義勇超群,你是我大清國真正的周公瑾哪!毅齋呀,此次征剿阿古柏匪部,左爵相命你我兩部會攻烏魯木齊。烏魯木齊是北疆的重鎮,阿古柏在那裏派有重兵把守,他的幾員得力大將,也在那裏助守,總兵力當在兩萬人以上。你我兩部加起來不過三萬餘眾,還要分兵押運給養,沿途警戒,攻城兵力怕要不足啊。”

劉錦棠這時道:“金大人有所不知,三路出關大軍,目前隻到兩路,餘總鎮率五營馬隊押著給養,至今未到古城。”

金順驚道:“怎麼會這樣?餘虎恩久於押運糧草,從未出過差錯,難道這次又上了阿古柏的當?毅齋,這件事,你還沒有通報給左爵相吧?要不,本官遣幾營鐵騎去接應一下?”

劉錦棠想了想道:“下官以為,還是不分兵接應的好。大人可能還不知道,餘總鎮之後,老爵相又請調記名提督徐占彪,率所部蜀軍馬、步五營出關。”

金順撚須道:“這個餘虎恩,他可是押著出關大軍的給養啊。他若十天後還不到,你我可就得向張朗齋借米度日了。張朗齋那裏,存糧也不很多,咳!”

劉錦棠這時從布袋裏摸出一麥一豆,說:“金大人,下官由古城到濟木薩,遇見一片麥地,一片豆地。下官特意拔了一麥一豆,請大人看一下,這裏的豆麥還須多少日子收割?”

金順接過麥,用手搓了搓,便撿了顆麥粒扔進嘴裏咬了咬。

金順把麥粒吐出,又拿起豆枝,放在耳邊晃了晃,後又剝出豆粒扔進口裏,輕輕咬了咬。

金順吐出豆粒,說:“麥子有五天便能開鐮,豆子也不會超過十天。這裏的莊稼成熟期短,種得晚,收得卻早,與湖廣正好相反。毅齋,你讓本官看這些豆麥,是為何?莫不是又想冒什麼險吧?你老弟可是我大清國,靠冒險冒出的統兵大帥呀。”

劉錦棠笑了笑,說:“金大人,下官此次還真想冒一次險,隻是不知行得行不得。望大人聽後不要取笑下官。”

金順道:“毅齋,你隻管講,本官聽著呢!”

劉錦棠道:“大人容稟。我出關前,老爵相再三囑咐說,大軍欲攻取烏魯木齊,首先當攻取古牧地(現在新疆的米泉)。古牧地是烏城的屏障。”

金順點頭稱許說:“左爵相所定之大政自是不錯。毅齋,你繼續說下去。”

劉錦棠道:“這裏豆麥將熟,下官設想,若此時攻取古牧地,田裏成熟的豆麥,必能悉數收到百姓的手裏。就算餘總鎮再耽擱十天半月,我大軍也能就近從百姓手裏買到糧食,不致餓飯。”

金順沉吟良久,開言說道:“毅齋呀,此盤算固然是好,可惜行不通啊。你想啊,阿古柏盤踞新疆已屆十載,已從英國連續幾次購進火槍火炮,英國又派了個軍官叫什麼茀賽思,長年住在阿克蘇為他操練兵丁。當地回兵頭目金相印、馬人得等人,也都投降了阿古柏。他們個個手握重兵,誓與官軍對抗到底。

“本官曾對阿古柏粗略估算了一下。阿古柏進疆帶兵三千餘,後又收攏七千戰敗之士。金相印原有精兵過萬,馬人得降後,又有精兵兩萬。阿古柏為與官軍抗衡,最近又新募兩萬人,交給茀賽思日夜操練,行臨陣磨槍之事。不久,阿古柏又增募一萬,最近又擴募了一萬。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阿古柏在南北二疆,有兵當不下十萬眾。本官深知,我軍利於速戰,但卻不可以輕進。不要說後軍未到,就算各路人馬到齊,也要反複思慮,才可動兵啊!毅齋呀,你是我大清有名的少帥。古牧地一戰的得失,關乎我大軍能否在新疆駐足,不能不慎之又慎啊!”

金順的一席話,把劉錦棠說得半天作聲不得。

劉錦棠在濟木薩營地一住就是三天。

三天裏,金順、劉錦棠與金順帳下的幾員大將提督徐學功、總兵孔才、總兵馮桂增等人,一邊考查濟木薩周邊的地形,一邊打探古牧地及托克遜的情況。

徐學功認為,古牧地地形較古城的地形不知要複雜多少倍,非集合眾多官軍不可言戰。金順讚同徐學功的分析,劉錦棠卻笑了笑,沒有言語。當日晚餐時,古牧地方向忽然傳來消息,稱:“古牧地守領馬明,不知何故,突被阿古柏麾下的安集延人(浩罕人),逮往阿克蘇大牢問罪。古牧地守將現為王治、金中萬二人。”

金順不太關心古牧地的守將是誰,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餘虎恩押運的糧草何時到古城和記名提督徐占彪所率的蜀軍何時出關。但劉錦棠得到稟報後卻精神大振。

劉錦棠把碗一推,高興地說道:“金大人,馬明是匪軍中最懂兵法之人,現在竟被阿古柏逮往南疆大牢,此千載難逢之局。若此時我官軍攻取古牧地,必能事半功倍。大人以為如何?”

金順一愣,思忖許久才道:“毅齋呀,本官勸你還是別冒險吧。本官以為,阿古柏派誰去守古牧地,是他自己的事,能不能一戰古牧地而功成,卻是你老弟與本官的事。你老弟冒險功成,本官跟著沾光。可你老弟一旦失手,本官倒沒有什麼,你老弟大好的前程,可就被毀掉了!毅齋呀,聽老哥一句勸,你我還是按左爵相說的辦吧。人馬不到齊,尤其是餘虎恩押運的糧草未到古城之前,還是不要冒這個險吧。當然,大主意還是要你這個京卿來拿。”

劉錦棠深思了片刻才道:“金大人,您老以為這樣好不好?您老率部先移駐阜康城,老湘軍各營亦到阜康城東的九運街紮營。我們兩軍會合後,再決定下一步的進止。”

金順點頭道:“也好,老弟總要把地形踏熟了以後才好布兵。”

劉錦棠出關前,左宗棠製定的作戰方針是“先北後南”,並再三囑咐劉錦棠:“疾進緩攻,穩紮穩打。”

劉錦棠經過深思熟慮,現在卻決定改變這一作戰方針,決定提前對古牧地發起攻擊,給阿古柏匪幫來個措手不及。

冒險突擊

劉錦棠返回古城大營三日後,金順所部人馬便移駐阜康城。

當日晚,在劉錦棠的反複勸說下,兩部人馬突然對古牧地的外圍黃田發起攻擊。經一夜激戰,將阿古柏守軍全線擊潰,首戰告捷。

收複黃田的當日,劉錦棠委員辦理黃田善後,自己親統各營和金順五營馬隊,直奔古牧地,搶在阿古柏援軍來到之前,將毫無戒備的古牧地一舉收複,旋回殲阿古柏派來的援軍,來了個以逸待勞,打亂了阿古柏的全盤防守計劃,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古牧地守將王治、金中萬雙雙戰死,殘部逃往南疆。

收複古牧地之後,金順統自己所部人馬到城東駐紮,老湘各營則到城西安營,劉錦棠親統親兵五營住城內料理善後。劉錦棠將自己的行轅設在王治、金中萬生前的辦事衙門裏。

當日晚飯後,劉錦棠先將攻克古牧地的捷報派快馬送走,然後便開始清理王治、金中萬未及燒毀的一些函牘、公文。

清理中,劉錦棠發現了一封王治、金中萬二人聯名向烏魯木齊求救的信件一封,上有烏魯木齊守城頭目馬人得的批複。劉錦棠把這封信拿到燈前,細細看馬人得的批複。

馬人得在這封信的空白處批了這樣一行蠅頭小字:“烏城精壯已悉數遣來,現在三城防守乏人,南疆之兵不能速至,爾等可守則守,否則退回烏城,並力固守亦可。”

劉錦棠推斷馬人得批複中的三城當指烏魯木齊、迪化州城及妥明所住的王城,而南疆之兵,不言而喻,指的是阿古柏的嫡係軍隊。

劉錦棠把馬人得的批複看了又看,料定都是真話,於是傳人備馬,他要連夜去見金順。

金順把馬人得的批複讀過一遍後,沉吟道:“老哥料定,這是馬人得這個老犢子使的一個奸計,誘我兵發烏城,他好埋伏人馬在半路截殺,這斷不會錯。毅齋老弟,我們不能上這個當!何況,進攻古牧地之初,左爵相就已有話過來,收複古牧地之後,不可貿然前進,一定要等他老的回文到後再定進止。關外非比內地,每前進一步,都要慎之又慎,不可稍涉大意。”

劉錦棠見金順說得入情入理,何況左宗棠也的確在官軍進攻古牧地之前,說過不可貿然前進的話,就苦笑一聲道:“回頭細細想來,都帥所言也的確在情在理。古牧地已僥幸成功,烏魯木齊豈能便輕易攻取?”劉錦棠辭別金順回城,腦海裏卻仍在反複咀嚼馬人得的批複。

他連夜把十幾名古牧地投降過來的軍兵召集到一起,讓他們辨認馬人得的筆跡,以防當真有詐。

其中一人看了半晌說道:“稟大人,馬人得的筆跡,小人沒有見過,但安集延人的字,小人卻是見過的,他們寫不出這麼好看的字,這或許當真就是馬人得寫上去的。”

劉錦棠打發降兵去後,他一個人又對馬人得的批複看了又看,越看越覺著馬人得沒有偽造此批複的必要。

劉錦棠至此已經敢肯定,馬人得的批複是真的,不僅烏魯木齊防守空虛,連迪化州城及王城的防守,也是極度空虛的,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可錯過。

當時已是夜半,各營因連日作戰,均已熄燈安歇。

但劉錦棠仍把門外當值的侍衛傳進房裏,吩咐道:“你持本官令牌,速到城西傳命老湘各營,明日三更起灶,四更開拔,各營不得有誤,違者按營規處治——去吧!”

侍衛去後,劉錦棠又提筆給金順書函一封,通報老湘各營開拔情況,希望金順在老湘營離開古牧地後,也率部跟進,作為偏師,一為接應,一為助攻烏城。

軍機稍縱即逝,劉錦棠顧不得再照顧金順的顏麵了。

金順第二日見到劉錦棠信時,老湘軍除留兩營防守古牧地外,各營已於一個時辰前全部離去。金順無奈,隻好一麵緊急派快馬向左宗棠通報情況,一麵也傳命拔營,快速跟進。

左宗棠接到金順的稟報,頓足道:“毅齋如此性急,這不是要誤事嗎?大軍孤懸塞外,一旦有失,不是前功盡棄嗎?這可如何是好啊!”

劉錦棠率所部向烏魯木齊飛趕的時候,馬人得卻正在烏魯木齊城中的大帥府裏,和屬下各將商量防守的事。

當時,城中隻有五千人馬,其中兩千是阿古柏的嫡係(安集延人),兩千是馬人得的嫡係(當地回兵),另有一千是原來的守軍。

這時是早餐過後,馬人得對著屬將們說道:“多年的戰爭經驗告訴本老爺,古牧地一戰,劉錦棠小魔鬼元氣大傷,他已喪失了攻打烏城的能力!各位請看……”

馬人得順桌上舉起一封信道:“今兒一早,本老爺就收到了畢條勒特汗陛下的聖諭。特汗對本老爺說,他受神靈的暗示,已調五千精騎趕往這裏,大概午時就能到達。”

屬將們一聽這話,對著阿古柏的聖諭不得不跪下去,一人極其虔誠地說道:“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您調來的五千精騎,就是五千隻雄鷹,它會吸幹劉錦棠小魔鬼的鮮血,它會讓金順這個老魔鬼葬身沙海。馬元帥,我們見了大汗的聖諭,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雖然失去了古牧地,但我們卻掌握了勝利。這是英明的畢條勒特大汗早就擺好的一步棋。馬元帥,您難道沒有同感嗎?”

馬人得示意屬將們起身,然後說道:“我們都是哲德沙爾國的子民,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大汗,是不會撇下我們不管的。為了歡迎從南疆飛過來的五千隻雄鷹,本老爺已讓大阿訇宰殺了二十隻肥羊。”

一名安集延首領笑著接口道:“在浩罕的時候,有人就曾經提示過我,美麗的姑娘能讓一具幹屍充滿活力。馬帥,我的話您聽懂了嗎?”

馬人得笑著搖頭說道:“英雄的懷裏有了美女,英雄就會把戰場擺在姑娘的肚皮上。為了讓大清國的人馬盡快滾出哲德沙爾汗國,我們眼下,隻能為南疆飛過來的雄鷹,準備肥美的羊肉和甘甜的馬奶。”

屬將們未及講話,一名侍從慌慌張張地闖進來稟道:“稟馬元帥大人閣下,城頭瞭望台傳來了消息,城北起了濃煙,這股濃煙正向這裏狂刮過來。”

馬人得一愣,隨即撲通跪倒,舉起雙手道:“戰無不勝的畢條勒特汗萬歲呀,難道是您派過來的五千雄鷹到了嗎?”

馬人得話畢,帶著屬將們便來到城頭之上的瞭望台,伸長脖頸向遠處張望。但見烏魯木齊正北一帶地方,仿佛在天邊,又仿佛百裏左右,揚起老大一團沙塵,分明有千軍萬馬向這裏疾奔。

馬人得內心一陣狂喜,不由自言自語道:“偉大的畢條勒特汗啊,您派來的雄鷹,就要飛到這裏了!”

一名屬將卻大叫道:“不對!烏城正北,是劉錦棠小魔鬼剛剛奪去的古牧地,畢條勒特汗的雄鷹,隻能從南麵飛過來,不會從古牧地飛過來!”

馬人得一聽這話,臉色頓變。他一邊往瞭望台下走,一邊果斷地說道:“我們必須集中優勢兵力,才能化險為夷。我們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到迪化州城,那裏城牆高厚,彈藥充足。那裏原有守軍三千,我們過去以後便是八千,再加上畢條勒特汗陛下派過來的五千雄鷹,迪化州城的守軍將過萬。我敢肯定,迪化州城的城垣之下,將會成為劉錦棠、金順二魔鬼的墓地!”

馬人得很快傳令下去,命城內守軍快速打點行裝,並集結牛羊、駱駝,又將糧草裝運上車,準備棄城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