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鼓舞士氣,抬出自己的棺材(3 / 3)

城中百姓見軍兵瘋狂掠搶每戶的牛羊、糧食,連年輕的男人和女人也不放過,便知官軍離此不遠了,就紛紛趁亂出城,迎著塵煙,去向官軍報告馬人得欲棄城逃跑的消息。

當地百姓累年受這些侵略者的欺淩,已經恨透了他們。劉錦棠率軍來到距烏魯木齊約有十餘裏處,便得到了烏魯木齊守敵正要棄城南逃的消息。

劉錦棠當機立斷,命餘虎恩率騎兵三營、譚拔萃率步兵四營,由左路追擊;命黃萬鵬率騎兵一部、譚上連率步兵四營,由右路追擊;命譚慎典等率步兵三營,向烏城疾進,務期搶在守敵逃跑之前將城池包圍。

軍令下達,一時濃煙滾滾,馬蹄疾馳,大小龍旗遮天蔽日,甚為壯觀。馬人得率五千人馬,押運著大批的牛羊、糧草,脅裹了兩千餘當地青壯百姓,其中有近千名年輕女子,倉皇出城潰逃,直奔迪化州城。

馬人得率眾剛至迪化州城城垣,尚未進城,餘虎恩、譚拔萃二將率騎兵營緊跟著就到了。馬人得見官軍勇猛,不敢進城,帶著部眾轉奔王城,因過於匆忙,大批的牛羊、糧草以及脅裹在軍中的男女百姓,俱被官軍截獲。

馬人得隻顧逃命,不再顧及其他。迪化州城守敵見官軍突至,慌忙打出白旗一麵,餘虎恩、譚拔萃二將順利收複城池。

幾乎與此同時,王城被黃萬鵬、譚上連收複。王城守將妥明投降。馬人得一見形勢不妙,帶著人馬轉頭便向南疆達阪一帶狂奔,中途盡管遇著阿古柏派來的五千精騎,但仍不敢回頭來戰,一路向南疾進。

捷報由劉錦棠大營飛速遞往肅州。左宗棠接報大喜,一麵上折為劉錦棠、金順等人請功,一麵連夜致函劉錦棠。

左宗棠函稱:“接閱尊處兩捷報,兩覆堅巢,兩下堅城,摧朽拉枯,莫喻其易,軍威之盛,近無倫比。拊髀稱快,遐爾攸同。”

左宗棠又說:“然非將新複之區一一經畫周妥,可守可戰,務期久遠,則亦未可恃以為安。”

顯然,左宗棠此時已不再擔心戰事能否順遂,卻在擔心克複城郭後的善後等事能否料理妥當。

從收複古牧地到連克烏魯木齊、迪化州城及偽王城,劉錦棠隻用了兩天的時間,創造了晚清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跡,中外無不驚詫。

自古兵事大家,不僅要會用兵,更要會用將。左宗棠把劉錦棠推到關外最高指揮官的位置,可謂知人善任。

不久,阿古柏在北疆占據的最後一個堡壘瑪納斯北城被收複。

至此,北疆各城除伊犁外全部克複。

劉錦棠一麵傳令各路官軍迅速籌糧,作短期休整,一麵將結果報給左宗棠。

左宗棠接報大悅,仰天祈曰:“多虧毅齋臨機果斷!若按老夫與之原定穩紮穩打之方針,各軍定然陷入困頓之中而無端延長功期耳!毅齋敢否老夫之略,此天佑我大清也!”

左宗棠一麵連夜拜折為劉錦棠、金順等人請功,一麵飛檄劉錦棠,命劉錦棠務期將殘匪清剿幹淨後方可南下,萬不能操之過急,導致全軍功虧一簣。左宗棠同時又飭張曜和徐占彪二將,命其率所部,按劉錦棠號令穩步搜索西趨,先期穩定北疆局勢。

左宗棠在檄飭中,再次飭命各路人馬:“因張曜、徐占彪兩軍防所距離吐魯番道路迂直、險夷不一,程途遠近攸分,應各確計日期,以為啟行先後之準;其師期悉由劉錦棠酌定。”檄飭最後寫道:“庶彼此進止合度,不致先後參差,協力並規,公期周妥。”

左宗棠拜折的同時,亦上《籌劃俄人交涉》一片。

左宗棠在片中主要提出這樣一個建議:以後與俄人辦交涉,能不能由我一人主辦?免得他說一套,我又說一套,俄人應該聽誰的?

左宗棠為什麼往自己頭上攬這個差事呢?因為左宗棠既不相信榮全,也信不過金順。

左宗棠在原片的最後這樣寫道:“現在邊方將軍、都統各大臣除金順外,臣多未曾謀麵。一切因應之宜,有函牘所不能詳者,亦有未可形諸函牘者,相距過遠,並有多處業已見之行事而臣猶無所聞者。事關中外交涉,誠慮議論分歧,無以示遠人而昭畫一。合無仰懇天恩,敕下將軍、都統各大臣,於俄人交涉事件,除現行事宜本有定章,應各照常辦理,此外遇俄人交涉新疆者,應谘臣定見主辦,不必先與商議,致遠人無所適從,庶期徑路絕而軌轍可尋,論說少而爭辯自息,似亦省心省事之一道也。”

獎賞聖諭很快頒下:“西寧道劉錦棠,著賞給騎都尉世職。提督譚拔萃、譚上連、餘虎恩、譚和義、席大成,均著賞給雲騎尉世職;黃萬鵬、蕭元亨,均著賞穿黃馬褂。參將董福祥,著免補參將、副將,以總兵交軍機處記名。”旨後還有一大串獎賞有功之員,並陣亡將弁優恤名單。

針對左宗棠所上之《籌劃俄人交涉》一片,朝廷單下旨給左宗棠及幫辦軍務金順、伊犁將軍榮全二人,指出:“新疆與俄境毗連,時有交涉事件,輕重緩急,自宜審慎以圖,以免後患。嗣後遇有與俄人交涉之事,著榮全先行知照左宗棠酌度情形,由該大臣主持辦理。”

朝廷終於把與俄國的交涉大權交給了左宗棠。

接旨後,左宗棠又給劉錦棠發密函一封,商討進攻南路之事,指出:向南疆進兵之前,必須鞏固好北疆,而且要與蜀軍、嵩武軍同進,不可孤軍冒進。至於具體進兵日期和三路人馬進軍路線,由劉錦棠相機決定。左宗棠隨後又向劉錦棠講述了南疆八城的來曆及名稱,說:南疆八城是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平定叛亂後建立的。他們分別是:喀什噶爾(即今新疆喀什市)、英吉沙爾(即今新疆英吉沙)、葉爾羌(即今新疆莎車)、和闐(即今新疆和田)、阿克蘇、烏什、庫車、喀喇沙爾(即今新疆焉耆)。吐魯番因居南北二疆的中部,不在南八城之列。吐魯番轄托克遜,喀喇沙爾轄蘇什巴台。吐魯番是南疆的鎖鑰,蘇什巴台則處在南疆最前端。

該函又對收複南路如何進兵談了自己的看法:“以常理論,進攻南路,須俟金景亭到始夠布置而策萬全,然此軍到烏垣,總須冬臘之交。如軍機不能久待,則俟瑪納斯收隊回營,古、濟各營搜山事畢,桂、方、章到齊,亦可稍資指揮。其蜀軍、嵩武之進規吐魯番,師期應由尊處酌定,乃期有當也。”

左宗棠的書信送到劉錦棠手中時,正是深冬時節,新疆北路一帶大雪狂舞,寒風勁吹,滿眼的冰天雪地。

劉錦棠考慮到雪天行軍有諸多不便,何況麾下各營尚有部分兵勇沒有領到寒衣,加之給養轉運困難,若決然南下恐有後顧之憂,於是給左宗棠複函一封,提出全軍休整,等明年解凍時節再向南路推進的建議。

左宗棠接到劉錦棠的來信,口裏先道出一句:“毅齋所言極是!吾之所言欠周詳耳!”

左宗棠於是連夜回信一封,稱:“節交冬令,冰雪載途,亦非用兵之時,似宜蓄銳以待,方期周妥也。唯乘此閑暇,將後路搜剿清楚,乃為妥便。”

其間,左宗棠又接一旨:“烏裏雅蘇台參讚大臣著榮全補授,伊犁將軍著金順補授,烏魯木齊都統著英翰補授。”聖旨最後又特別指示金順:“所部進兵,自酌進止。”聖旨中所說的烏裏雅蘇台,就是現在蒙古國境內的紮布汗省省會紮布哈朗特。

顯然,慈禧太後仍對金順寄予重望,並賦予他“自酌進止”的權力,等於是在關外設立了兩位總統。

左宗棠接旨後卻憂心忡忡地長歎一口大氣。他在當日給劉錦棠的信中這樣歎道:“和甫為人,隻知居功,不能做事。”

不久,署烏魯木齊都統英翰,由京師風塵仆仆地趕到肅州,來向左宗棠稟到,商量出關赴任等事。

左宗棠於是又提起精神,與英翰周旋了兩天,直到英翰出關才得歇息。望著英翰的背影,左宗棠悄悄歎息了一聲,不由暗道:“烏魯木齊新複,邊務正當繁重,朝廷卻打發來這麼一個大煙鬼出任都統,也真做得出來!”

左宗棠發此感慨不是沒有緣由的。

勝利在望

英翰這一年尚不到知天命的年齡,但因吸食鴉片過深,卻早已經麵黃肌瘦,弱不禁風,提早進入了老年。

朝廷打發這樣一個人去做烏魯木齊都統,烏魯木齊以後的前景,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英翰抵達烏魯木齊後,很快便與署理都統成瑞辦了一下交割,他便全身心地躺進臥房裏,狠狠過起癮來;所有公事,全交給隨員料理,任由一班人胡作非為,他也無力過問。烏魯木齊剛剛穩定的局勢,眼見有些波動。

這一天,因身邊的一名隨員,看好了當地一戶維吾爾族百姓家的閨女,便帶著幾名軍兵把人搶了來,惹惱了歸順不久的、安插在這裏的一名回兵頭目。

那頭目見官軍胡作非為,他便鼓動百十名墾荒的回兵,領著閨女被搶走的那家人的父母兄弟,飛跑到都統衙門來鳴鼓喊冤。那鼓被敲得震天響……

英翰當時正臥在榻上,讓人伺候著吞雲吐霧,冷不丁鼓聲傳來,登時便把他的煙槍嚇掉,認定是阿古柏帶著人從南疆打過來了,就使出全身的力氣往起掙。掙了三掙,不僅沒有掙起身來,反倒把他的魂魄掙出了竅。

伺候在側的人眼見他瞪大了雙眼,還把手指向門外,接著就長出一口大氣,整個身子便軟了下來。

家人彎腰把掉在地上的煙槍撿起來遞到他手裏,他卻不接;叫他,他又不應;推他,他全身都動。家人忙用手去摸他的鼻息,這才知道,他已經離開人世享清福去了。

聞報,伊犁將軍金順打馬飛奔到這裏,自然是先將搶來的人放掉,然後又給左宗棠發信,給朝廷拜折,最後才為英翰料理後事。

據當地百姓傳言,如果不是英翰死得及時,安插在這裏的上千名歸降的回兵非鬧起來不可。屆時,不僅南路推進師期要延誤,連已經收複的北路,也要重新從關內調兵不可。

得知英翰死在任所,左宗棠連日給朝廷拜發《請以金運昌接署烏魯木齊提督行都統事》一折,上準。

清軍順利收複阿古柏占領的新疆北路的消息傳開後,俄國以及暗中支持阿古柏的英國都吃了一驚。

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正在國內鄉下度假,得知清軍在新疆北路連戰連捷後,英國女王一紙電報將威妥瑪召回倫敦,命令威妥瑪以斡旋的麵目,約見中國駐英公使郭嵩燾,勸說清軍息兵,放棄武力收複南疆。

威妥瑪遵命,當天即帶上一應隨員趕到中國駐英公使館,聲稱有要事與郭嵩燾商量。很快,威妥瑪與郭嵩燾在使館的接見大廳見了麵。

寒暄過後,威妥瑪單刀直入,請郭嵩燾致電國內,勸說朝廷放棄武力收複阿古柏占據的南疆。遭到拒絕後,威妥瑪眼球轉了三轉,馬上笑著說道:“郭大人,您比鄙人清楚,貴國的新疆,原本就是塊不毛之地,那裏除了茫茫戈壁,就盛產沙子。貴國付出了巨大的代價,買回的卻是一片沙漠,這值得嗎?郭大人,您應該奏明您家皇上和皇太後,不要再向那裏投錢了。你們的海防極其空虛,需要購買大量的戰船。鄙人在貴國多年,鄙人以為,以貴國現在的力量,大力加強海防才是最劃算的。郭大人以為呢?何況,劉錦棠又那樣年輕,他怎麼能打得過久經沙場的阿古柏呢?鄙人是真心為貴國好啊!”

郭嵩燾笑著答道:“威公使所言不錯,新疆的確有著大片的戈壁,也確實盛產沙子,但新疆是我國的國土,不管它有什麼,也不管它盛產什麼,我們都必須向那裏投錢。”

威妥瑪忙道:“郭大人誤會鄙人的意思了,鄙人是說,新疆孤懸塞外,一直就是個多事的地方。貴國盡管也在那裏建立了衙門,但並不能阻止暴亂。新疆會把貴國拖垮的。敝國見貴國盲目地向那裏大量地扔錢,很替貴國著急的,貴國不能再這麼幹下去了。傻瓜都能看出來,向新疆大量用錢,是失大於得的!”

威妥瑪說完這話,有意做痛苦狀,又是緊閉雙眼,又是用手在胸前劃十字,但眼角卻有一縷光芒,在偷偷地打量著郭嵩燾,看郭嵩燾有何反響。

郭嵩燾沉吟了一下,冷靜地答道:“威公使,您久曆外交,應該知道,亂民暴亂的事情在各國都有發生,新疆也不例外。所幸,我國已經收複了新疆北路,收複南路是很快的事。”

威妥瑪接著話茬說道:“郭大人此言應該修正。其實,傻瓜都會看出來,貴國並沒有真正地收複新疆北路。”

郭嵩燾知道威妥瑪指的是伊犁的事情,於是答道:“本大臣知道威公使指的是伊犁九城。這不用擔心,俄國已明確向敝國表示過,該國對伊犁用兵,是替敝國代收,等敝國將南疆收複後,俄國自會履行前約,將伊犁九城完整無缺地交還給敝國。”

威妥瑪哈哈大笑道:“俄國沙皇亞曆山大二世是個無賴,他說的話狗都不會相信,鄙人不相信,貴國當真就相信他說的話!從朋友的角度,鄙人想奉勸郭大人一句,能不能現實一些呢?”

郭嵩燾點點頭說道:“威公使有話請講,本大臣洗耳恭聽就是。”

威妥瑪知道自己的話擊中了郭嵩燾的要害,於是愈加興奮。他索性離開座椅,一邊走動一邊侃侃而談。郭嵩燾知道威妥瑪在煙台與李鴻章談判處理馬嘉理一案時,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也不怪他,看他怎麼說。

威妥瑪說道:“各國都知道,也很清楚,俄國人既然出兵占據了伊犁,他們就從沒有再交出去的打算。如果不是浩罕國的阿古柏帕夏,搶先一步進入新疆,不要說伊犁,恐怕全疆都是俄國人的了。真正想替貴國管理新疆的是阿古柏帕夏,而俄國出兵伊犁,為的可就並不僅僅是新疆了,他們是想從新疆打開一條通往貴國陝甘的道路,以期進入貴國的內地,進而占據陝甘,達到從水陸兩地控製貴國的目的。請問郭公使,憑現在阿古柏的實力,他有進一步侵略貴國陝甘的能力嗎?他沒有!他隻是想替貴國把新疆治理好……”

威妥瑪重新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道:“我國與貴國是交往最早的朋友,我國是不想讓貴國上俄國人的當啊!郭公使,您能理解鄙人的心情嗎?”

郭嵩燾麵色凝重,手在胡須上撫了又撫。他沉吟良久,才緩緩說道:“本大臣首先感謝威公使站在友好的立場說出這番話,但威公使大概忘了,新疆是我國的領土,我國有能力管理它。阿古柏是強盜,他沒有資格去替我國管理新疆!他還公然成立什麼哲德沙爾國,還封自己為畢條勒特汗,他真是太狂妄了!太自不量力了!劉錦棠已給本大臣發報,說他此次奉命出關,就是要把阿古柏的腦袋砍下來當尿壺!”

威妥瑪急忙攔住郭嵩燾的話頭道:“郭大人,請您不要激動,我們可以這樣。先休息,您呢,閑暇時,可以把鄙人的話反複想一想,不要輕易下結論。新疆的問題,我們慢慢來談,怎麼樣?還有,據鄙人所知,阿古柏的腦袋不是很大,就算砍下來,大概也當不了尿壺。”話畢,威妥瑪為自己的幽默大笑不止。

光緒三年(公元1877年)元月初一,左宗棠舊病複發,來勢猛於以往,竟是在病床上度過的新年。偏在這時,香姑娘因連日伺候左宗棠,勞累過度,也病倒在臥榻上,真正應了那句古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左宗棠病勢稍緩,香姑娘卻日重一日,終成不治,於正月十五的夜半,竟然撒手人寰。

左宗棠悲痛欲絕,病情陡然加重,肅州總督行轅頓時慌作一團。

左宗棠整整昏迷了三天,才漸漸醒過來,他對著環繞在床前的幾名隨員說道:“各位不要擔心。老夫歇息兩天,定能好轉!新疆尚未全複,朝廷交給老夫的事情,尚未辦理完畢,老夫豈肯中途撒手!老夫病發這件事,你們萬不要向外人說起,以免俄國趁機使壞!”

左宗棠說到做到,病勢果然在十幾日後逐步減輕。左宗棠得病期間,俄國密派庫羅巴特金趕到新疆南路的庫爾勒,以援助阿古柏為名而大肆攫取分割領土等侵略權益。庫羅巴特金到庫爾勒後,又是與阿古柏談判邊界,又是簽訂友好條約,忙得不亦樂乎。

三月初一,大霧,在烏魯木齊休整的劉錦棠抓住有利戰機,突然率麾下馬、步各營直趨達阪城,於五日後,出其不意將該城包圍,發起猛攻。

守城頭目率安集延人以及當地回軍,倉促迎戰,力不能支,很快便豎起白旗請求投降。劉錦棠委員辦理善後的同時,又派人與羅長祐、張曜、徐占彪等軍約定:自己將親率老湘軍乘勝直取托克遜,各軍亦將同時到達吐魯番,以期雙管齊下,殺阿古柏個首尾不能相顧。三人回函允諾照辦。

劉錦棠於是兵發托克遜,張曜、羅長祐、徐占彪也同時拔營,直取吐魯番;托克遜、吐魯番兩座堅城竟很快被攻克。南疆大門轟然而開。

真是兵貴神速,旬日之內,連下南路三城,這是劉錦棠創造的又一軍事奇跡。劉錦棠傳命各軍就地紮營,一麵辦理善後,一麵清剿境內殘匪,一麵休整;紅旗捷報則於收複托克遜、吐魯番的當晚便發往肅州。

左宗棠接報精神一振,病勢有明顯好轉,當即傳文案到簽押房,口述《攻克達阪城及托克遜堅巢會克吐魯番滿漢兩城詳細情形?請獎恤出力陣亡各員弁》一折,為出力將士請功。

在折子裏,左宗棠在講述了攻克三城經過之後,特別寫道:“總理行營營務處總統馬步全軍、賞穿黃馬褂三品卿銜布政使銜騎都尉世職、法福靈阿巴圖魯、甘肅西寧兵備道劉錦棠,出奇決勝,每戰身先,方略優嫻,機宜允協,迭經奏請逾格優敘,此次應如何獎勵,出自天恩。”

四月十七日,匪酋阿古柏眼見官軍長驅直入,自己敗局已定,不由陷入絕望之中,於是日夜半時分,在庫爾勒偽王庭裏服毒自殺。庫羅巴特金一見形勢不妙,亦慌忙帶著隨員,從小道逃回國內。

英國設在喀什噶爾偽王城的公使館,得知阿古柏自殺後,當天就拔旗閉館,全員逃跑。

阿古柏自殺的消息一經庫爾勒傳出,阿古柏集團各股殘餘匪徒即刻分崩離析,開始各尋生存之路;其子伯克?胡裏表麵雖鎮定自若,內心已是恐慌至極。大局漸定,南疆收複在望。

獎賞聖諭分別遞進肅州及新疆各軍營。

諭曰:“左宗棠自督師以來,屢克名城,調度有方,實堪嘉尚。劉錦棠出奇決勝,允協機宜,加恩賞戴雙眼花翎。”

聖旨隨後又對提督譚上連、餘虎恩等出力員弁上百人給予嘉獎。左宗棠接旨的當天特意給劉錦棠寫了封祝賀信,祝賀朝廷對他的破格天恩。

劉錦棠僅僅被賞戴了雙眼花翎,這有什麼可祝賀的呢?晚清時期的花翎雖不值錢,但雙眼花翎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賞戴的。對外官而言,你首先必須是立有大功的總督、將軍、巡撫、都統。四種職位以下的所有領兵大員,立功以後,隻賞戴單眼花翎。對宗室而言,隻有貝子、貝勒、郡王、親王可以賞戴雙眼花翎。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收複金陵以後被賞戴了雙眼花翎,因為曾國藩是兩江總督,曾國荃則是浙江巡撫。左宗棠收複嘉應,殲滅太平天國汪海洋部,也被賞戴了雙眼花翎,因為左宗棠是福建浙總督。金順被賞戴雙眼花翎,首先他是將軍,加之是滿族,含有豐犒舊族之意。而劉錦棠既非總督,又不是將軍、巡撫、都統,僅僅是三品的京卿,卻也被賞戴了雙眼花翎,不僅近世無有,大清立國兩百餘年,也就他一個。

七月中旬,劉錦棠指揮各路人馬由托克遜鼓行西進,追殲阿古柏殘匪,十日後,到達開都河。

狠毒的阿古柏殘部,為阻止官軍西進,竟喪心病狂地命令匪兵炸開都河堤壩,以達到水淹官軍的目的。

劉錦棠傳命各營涉水而過,很快進入喀喇沙爾,旋命一營兵勇快速修複開都河堤壩。收複喀喇沙爾的當日,劉錦棠隻留少許員弁處理善後,親統大軍直取庫爾勒。攻克庫爾勒後,劉錦棠正要乘勝前進,不期官軍糧車卻被伯克?胡裏所劫。各軍頓時陷入困頓之中。

劉錦棠一麵穩定軍心,一麵聯絡當地百姓為官軍籌思辦法。百姓感其誠,遂帶領官軍尋找阿古柏守軍的地窯藏糧,一日竟得數萬斤,危機頓消。

九月十二日,劉錦棠統軍收複庫車;十五日收複拜城;十八日收複阿克蘇;二十日收複烏什。七日之內,連克四城,這是劉錦棠在新疆創造的第三個奇跡,劉錦棠本人從此後也被當地百姓讚譽為“飛將軍”。

伯克?胡裏率殘部狼狽奔逃,幾無喘息之機。

左宗棠在《窮追回夷連複阿克蘇、烏什兩城請獎恤出力陣亡各員弁》折中這樣寫道:“此次官軍浩蕩西征,一月馳驅三千餘裏,收複喀喇沙爾、庫車、阿克蘇、烏什四城,南疆八城已複其半。”又說:“前矛既銳,後勁仍遒,戎機順迅,古近罕比。東四城既克,和闐、葉爾羌、英吉沙爾、喀什噶爾西四城分攻合剿,自有餘力。”

奏折拜發之後,未及聖旨下達,劉錦棠已於同年十一月十三日,率兩路大軍抵達阿古柏偽汗國的王城——喀什噶爾城下。

伯克?胡裏等匪部,見官軍從天而降,不敢與之交鋒,竟慌忙率殘部從後城門逃遁,旋進入俄國境內。越四日,劉錦棠率軍抵達葉爾羌。守敵聞官軍將至,竟然棄城先逃。

劉錦棠留羅長祐領一營人馬安撫當地百姓,料理善後,自己則率軍徑奔英吉沙爾。英吉沙爾守敵見官軍突至,慌忙在城頭豎起白旗請降。

劉錦棠將英吉沙爾降眾料理完畢,沒有繼續進軍,而是統率本部人馬返回喀什噶爾休整,蓋因時令已到漫天飛雪的最惡劣季節,大軍不宜長途奮進。

聖旨正在這時遞進肅州,旨曰:“左宗棠奏官軍追剿逆回,連複阿克蘇、烏什兩城一折。官軍進規新疆南路,自克複喀喇沙爾、庫車各城後,經甘肅西寧道劉錦棠督率所部,疾馳西進,自九月十五至二十等日將安集延各股跟蹤追剿,迭獲勝仗,殺賊以數千之計,連複阿克蘇、烏什兩城,就撫各回不計其數,師行迅利,大振軍威,仍命左宗棠飭劉錦棠穩慎進取,將伯克?胡裏等逆擒獲,速蕆大功。此次官軍整旅西征,於冰霜凜冽、彌望戈壁之中,一月馳驟三千餘裏,收複喀喇沙爾、庫車、阿克蘇、烏什四城,南疆已複其半,諸將士踴躍用命,自應量予恩施。劉錦棠著開缺以三品京堂候補,提督譚拔萃,著交部照一等軍功例從優議敘……”

這道聖旨意味著,新疆即將全境收複。